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侯爷又破了

2019-01-22萧小船

桃之夭夭A 2019年11期
关键词:国师布偶南山

萧小船

第一章 我算你能活到死

平溪大将军宋南山,在大越与羌国之战中率军深入羌国内部,取国主首级,破敌军士气,自此一战成名。

皇上大喜过望,在宋南山班师回朝后大宴三日。

按照以往,这种不用送礼就可以蹭饭的好事我是绝对不会缺席的,但宋南山回长安那日,隔着人山人海朝我看过来,眉宇间有一团朝外散开的黑气。在我们学术界,这叫必有灾祸。

但他那团黑气不是往内而是朝外,说明他散发黑气的对象有灾祸,也就是我。

蹭饭比不上活命重要,于是我向皇上告了假,以避开和宋南山接触。

为了不饿死,我乔装打扮易了个容,开启了除国师外的副业。

长东街口,我正一边翻着白眼,一边深沉地道:“据在下看,这位公子三日内会有好事发生。”

对面的陈公子十分惊喜:“真的?什么好事?”

“天机不可泄露,公子耐心等待便是。”

“多谢大师。”陈公子扔下一锭银子,欢天喜地地走了。

我的副业,就是在街口给人算命。之前参加国师秘密培训的时候,算命是先生教授的第一门课。

“不会算命的国师在我们学院都是不可以毕业的。”可见这门课程的重要性。

我掂量着银子,心想,刨去这三日的饭钱,剩下的就换成铜板。等陈公子一从家门出来,我就把铜板撒下去。

天降之财,这是多大的好事。

我被自己的机智折服,揉了揉眼睛准备收摊,一只强有力的手按倒了我桌子上插着的招牌——

算姻缘算运势算命数,不灵不要钱。

“我算个命数吧!”

那个人的声音冷冷的,熟悉得令人心惊肉跳。我继续翻白眼装瞎,手伸出去:“这位公子把手递过来。”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指,力气有些大,掌心的茧磨得我的手有些疼。

“倒也不必如此用力,呵呵。”我艰难地抽出来,手指顺着他的掌心游走。

“如何?”

我的手慢慢往他的手腕上挪,哑着嗓子道:“公子命格不凡,需要长一点的时间好好体会一下。”

他的声音中透出三分笑意:“好啊,我给你时间,今天的我时间可是多得是。”

我的后背汗津津的,轻咳一声说:“公子是从哪儿听说在下这个摊子的,如果是老友介绍可以打九折。”

“倒不是听人介绍,是我被某种力量吸引,不自觉地就走了过来。”

我只能“呵呵”:“哦。”

“这种力量很奇妙,让我一见道长就有种撕你脸皮的冲动。”

我继续“呵呵”:“所谓打是亲骂是爱,公子见我亲切才会如此,长得太和善这是在下的锅。”

不管他说什么我都顺着他的话说,就在这种诡异又和谐的谈话中,我终于顺着手掌摸到了他手肘下方一点细微的褶皱,这是他的命门。我心下一喜,再不和他浪费唇舌,大喝一声:“受死吧宋南山!”

下一秒,我猛地往他的“命门”上一抓,随后往后一撤。

翻白眼的时间太长,恢复时眼前短时间泛黑。

待周遭在我的眼里逐渐清明,刚才宋南山站的地方剩下一个和他长得一模一样的布偶。

宋南山虽然人形时高大帅气,布偶形态时却只有手臂长短,毛茸茸的,很可爱,想捏。

我弯腰将布偶拿在手里,伸手戳了戳他的脸颊,露出反派的专属奸笑:“哦,还想和我斗?也不看看我是你的什么人?!”

布偶在我的手里毫无生气,一动不动。

放在常人那儿这很正常,但在我这儿,非常不正常。

“你是我什么人?”那熟悉的男声又绕到耳边,气息热得灼人,几乎是贴着我的耳朵发出来的。

我心里“咯噔”一声,宋南山居然没事?

是我抓错位置了吗?

我正思考着,肩膀往下沉了沉,是宋南山把脑袋搭在上面,姿态有些亲昵地和我一同看着手里的布偶。

“这是我做的,怎么样,是不是和我一模一样?”

“我叫人用做盾牌的材料打造了一副护腕套在手腕上,再在外面缠一圈棉花套袖,方才你抓到的是我的套袖。”

“这么久没见,一见面你就想害我,可真让我失望。”

“谁说的!”我一本正经地鬼扯,“宋将军是功臣,我方才不过是和你开个玩笑活跃一下气氛。”

宋南山放开我:“既然如此,我也想跟国师开个玩笑,不过国师还没给我算完命数呢?”

“命数……”宋南山居然比以前还难缠,我抿了抿嘴唇,说了个不会出错的答案,“我算过了,宋将军能活到死。”

宋南山着绛蓝色常服,幽幽一笑,长安桃花都多开一枝。

然后第二日朝上,剛晋升为平溪侯的宋南山参国师沈悠不顾身份在外摆摊算命,忽悠百姓大肆敛财,简直是丢了朝堂的脸。

本国师被皇上当众呵斥,还被没收了敛来的二两银子。下了朝,我垂头丧气地走出宫门,宋南山就施施然坐在轿辇上等着我。

身边还站着八九个撑场子的彪形大汉。

他双眸下压,语带威胁:“国师,这个玩笑好笑吗?”

我:“好笑。”

好笑个鬼!

第二章 请各自美丽,谢谢

五年前,前国师陆凛算到自己活不过三年,但他手底下的徒弟没有一个可以继承他的国师之位,于是他私下办了个学堂。

前些年,妖界可以到人界来生活,可随着许多妖精水土不服,逐渐地,长安再看不见什么妖存在。但那个特殊时期留下了一些特殊的人,他们有的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沾了那些妖精的珍贵的眼泪,有的和妖精同榻而眠被妖精一个翻身压住当抱枕睡了一夜。在这些机缘巧合下,妖精的灵气进入人的体内,这些人便都有不同的特殊本领,陆凛的学堂里招的就是这样的人。

陆凛本身也是这类人,他闭着眼睛也能靠气息分辨出站在面前的人是谁。

犹记得陆凛面试我时问:“你有什么特殊本领啊?”

我:“绣花。”

陆凛:“啊?”

我在陆凛质疑的目光中飞针走线,迅速绣出了一朵丑到别致的牡丹花。我深吸一口气,往绣出的花上一吹,那朵牡丹花就变成了真的。

陆凛当即道:“恭喜你,面试通过。”

话音刚落,牡丹花又变回了绣品。

之前我家隔壁住着一只仓鼠精,隔壁的隔壁住着一只蒲公英精。蒲公英伞冠上的绒毛吹到我的身上,之后我就沾了他一点灵力可以让绣品变成真的,不过只能维持二十秒。

陆凛的话已经说出,再想后悔也来不及。于是我顺利地进入学堂,学习做国师需要的各种技能。比如一本正经地坑蒙拐骗,比如不留痕迹地吹皇亲国戚的彩虹屁,以及把自己唯一擅长的绣品成真的能力提升一下。

三年时光飞逝。陆凛选拔国师继位人考核前夕,我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尽自己毕生所长做了一个布偶。因为陆凛说我绣花实在是有些辣眼睛,既然只要用针做的都可以成真,那就可以从绣东西改成做个娃娃什么的。

“朗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肤偏白,高大帅气……当然如果是真人的话,我希望他是霸道话本子里的那种男主角人设,位高权重,性格霸道桀骜,对我一心一意,但口嫌体直……”

“算了,别做梦了。”

我做布偶用的是用白狐毛搓成的线,柔软又毛茸茸的。做完之后我累得脱力,抱着布偶睡了两天才缓过来。

考核当日是一个金光灿烂的艳阳天。

院子里,我双手捧着布偶,虔诚地对着它吹了一口气。布偶化为人形,一袭月白的衣衫,目光沉沉,比想象中更好看。

他行走的动作皆与常人无异,甚至一时兴起还跳上了房梁。

陆凛赞我进步神速,在其他师兄弟不进反退的衬托下我无比闪耀,当即就定了我做下一任国师。

陆凛开心地去办交接手续,我估摸着布偶化成人形大概还能撑半个时辰,便找了架梯子上房顶,抓紧时间看帅哥。

帅哥站在房顶上,仰頭看看天、看看云,低头看看飞檐、看看停留的鸟雀。

我手托着下巴把他每个角度的美貌都看了好几遍后,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日落月升,时间已经过了三个时辰,可帅哥还是没有变回布偶。

我一个激灵差点儿从房顶上滚下去,幸亏帅哥眼明手快地伸手拽了我一把:“你没事吧?”

“没事,没事……”我怔了怔,眼睛倏地睁大,“你还会说话?小东西,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可能还有很多。”他垂了眼睑,“你缝我缝得不够结实,而你又太重了,我胳膊的线要崩开了。”

话音刚落,我抱着帅哥断开的胳膊终于从房顶掉了下去。

陆凛说是因为我做布偶时耗费灵力太过,又昏睡过去没有及时恢复,所以导致蒲公英妖落在我身上的灵力全都注入了布偶的身上。而且因为整个长安城身上带灵力的能人异士都在这里,他顺道还把他们的灵力也吸走了,除了身上有法器的国师陆凛。

充沛的灵力促使布偶生出灵识,于是他成了精。

从国师府能远眺南山顶,我就管这个布偶妖叫南山。

晚上南山化为布偶,我身残志坚地把他上上下下全用结实的金银线缝了一遍,只在右手的手腕下方留了一个接口。只要找不到接口,就伤不到南山。

毕竟是自己的娃,还是要上心一点。

“因为你,我的灵力一点都没有了,以后绣什么都成不了真了,麻麻只有你了,你不能扔下我不管呀。”

我揉着布偶软软的脸,被他拿小短手嫌弃地推开:“别动手动脚的。”

陆凛离开长安,我继任国师,南山一直跟在我身边。他妖精的身份敏感,我对外就说他是我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发小。为了让人相信,我还在赴任前编纂了本书《国师与心上人二三事》,畅销长安。

到此为止,我和南山的关系都算和谐,直到他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里留下一封信。他说他要跟我一刀两断,让我不要瞎叨叨他的身份,他也不会揭发我骗淮王他家王八会说话是假的。

南山走了,在我和他近乎朝夕相处一年多以后。

有很长一段时间我心里都空落落的,我觉得我可能是在国师府里憋的,就主动和皇上提起,日后早朝我也去上,多和外面的社畜交流沟通一下。

我第一次上朝那日,也是一个艳阳天。

我站在皇上身边,心情无比激动。

然而开始不到三分钟,我就后悔今天来上朝了。

“大战在即,前线粮饷吃紧,朝中诸多管用都慷慨解囊。但据臣所知,国师写小说大卖,却没有捐一文钱。虽说捐钱靠自觉,可国师毕竟是国师,这样怕是不好吧!”

站在金殿中央的人一身武将装束,眉眼仍是如昔日那般可堪入画般的好看。

平溪大将军宋南山马上要带兵去羌国打仗。

我之前以为是同名而已,可真见到才知道,这人就是我的布偶南山。

不知道有啥背景,能冠皇家“宋”姓的南山。

说要和我井水不犯河水,各自美丽,却还要针对我、找我麻烦的南山。

这个天杀的!!

第三章 何以解忧,唯有揉你

我和宋南山的梁子就从那一刻起结下了。

第二天,我“主动”捐了出书赚来的钱,第三日宋南山就上了战场。那一场仗打得激烈,宋南山没有辜负皇上的期望,大败羌国,给大越带来难得的太平。

在宋南山回长安之前,我就一直忐忑不安。

按照宋南山筹备战事前还要忙里偷闲地“针对我”来看,等他回来之后更是不会放过我。

长东街摆摊被宋南山告发就足以证明,我真的是个有先见之明的智者。

那次捐款之后,宋南山上书给皇上,说我身为国师应该以正职为主,不该搞些有的没的。皇上深以为意,自此也就没有出书商再敢找我。

我的发财路断了,国师府的俸禄都用来养陆凛招揽来的已无灵力的奇人异士们,再没了算命这个副业收入,我又过上了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正巧淮王府的人来送信,说他家的王八又失语了,我只能哀叹一声,收拾收拾就去淮王府拜访了。

淮王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一个整天忧郁,脑回路清奇的花美男。

我到时,他正抱着他珍爱的王八,垂眼看着还未开花的荷花池发呆。

见到我来,他眼中绽放璀璨的光芒:“国师你总算来了,你瞧瞧我家二环怎么又不说话了?”

淮王笃信他家二环是天降之龟,但好几任国师都残忍地告诉他二环只是普通的王八,伤害到了淮王脆弱敏感的一颗心。只有我,善良地帮助了他,让二环开口和他“叭叭”了一下午。

严格来说,是我让彼时还在我身边的南山装成二环的样子和淮王“叭叭”了一下午。

南山是不会回来了,我就只能再想别的办法。

“淮王殿下有所不知,除人之外,这每一种生灵开口说话的次数都是有限的。二环那日下午已经将次数用尽,以后都不会开口了。”

淮王把我的鬼扯当了真,失望至极,连眉眼都耷拉着。

我刚松了一口气,下人就来通报:“启禀殿下,平溪侯来访,说他有能让二环开口的方法。”

我:“……”

宋南山被下人引来时,脚步飞快到模糊,像是生怕堵不着我一样。

见到我时他却一眼都不看我,直直地走到淮王身边:“臣听说二环不开口说话了,特来为淮王殿下解忧。”

淮王来了精神:“平溪侯有办法?”

宋南山的眼尾一挑:“臣可以一试。”

他伸手往二环身上一抹,口中念念有词。我到底和宋南山身上的灵力有微弱的相通,听得一清二楚。

“何以解忧,唯有揉你。”

这是宋南山还是我手上的布偶时我常说的一句话。

我还是那个我,布偶却成了天杀的,我心里有点儿难过,还有点儿酸酸的。

多重滋味在我心里游走过一遍后,二环真的张了口:“殿下……”

宋南山为了拆我的台、砸我的场子可以说是太拼了。

二环这一声缠绵悱恻,淮王激动万分:“你终于又能说话了。”

“殿下这儿太晒了,晒得我不舒服,我们去阴凉的地方说。”

“好好好。”淮王抱着他的爱龟往屋里走,留下我和宋南山二人杏眼对着凤眼。

风拂过水面,泛起粼粼波光。

抢我银子,拆我台子,砸我场子,是时候做个了断了。

我眯着眼盯着宋南山,刚想摆出气势放句狠话,他就抢先一步开口:“你的心上人是淮王?”

我一脸蒙:“你说啥?”

宋南山脸色阴沉,往我跟前又逼近一步:“自我到前线打仗,你除了在国师府无所事事地抠脚外,就是到淮王府来。你看上的人不是淮王,难道是淮王的王八?”

我迅速抓住重点:“你找人监视我?”

宋南山“呵呵”一笑,笑得我浑身汗毛倒竖:“看来你不否认就是默认了,不管你惦记的是淮王还是他的王八,从今日起都由我接手,雨女无瓜了。”

晚上回到国师府,我整个人还是蒙的。

我怀疑宋南山这次去前线时把脑子伤到了,否则他为什么会以为我是看上了淮王……和他的王八?

但經“二环”一事,宋南山和淮王应该会飞快地开展一段友谊。我一个人撑着宋南山都够呛,别说再多一个淮王了。

我在榻上思考人生,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干脆看看月亮打发时间。

我披着衣服下床,伸手将窗户推开,愣了愣,猛地又合上。

一只修长的手“啪”的一掌将一扇窗打得粉碎。

宋南山单手撑在窗台上,姿态潇洒地跳进来,完全没有半夜偷偷进入别人家中被抓包的窘迫感,自顾自地坐下。

他和白日的阴沉不定相比像是换了个人,嘴角勾起,眼睛里流光溢彩,似落了满天星。

“你被人掉了包?”

宋南山的笑容登时敛起。

我点点头,心道,这才是宋南山本山。

“这么晚你到我这儿来做什么?”

宋南山深深地看我一眼,手挪到腰间将腰带解开,衣襟登时散开,露出精致的锁骨和隐隐的腹肌。

寻常人没有的,宋南山这个被我创造的极品男人身上都有。

我脸红心跳地别开眼。

第四章 跨阶级的爱恋

在我扭捏着试图装模作样地劝解他一番时,我的衣袖被人拉了拉。我垂眸看去,方才还高大帅气的宋南山一下就变成小臂长的布偶娃娃南山,膝盖处破了一个洞。

即使变成布偶他也高冷淡漠,不近人情,就那么站着看着我,不说话也不催促。

但他自己不知道这个样子有多萌,我又是个毛绒控,几个对视之后我就败了。

我不能让我的娃破破烂烂走天涯。

我去拿特制的金针金银线将他膝盖上坏的地方缝好,不过这样他变成人形后会留道疤痕,于是我一时兴起就绣了朵花上去。

我绣完的时候,南山已经睡着了,只有这时他才会露出一点点做布偶的本性,双手吊在我的胳膊上,像一只黏人的猫。到底是自己做的娃,我也不能就这么把他给扔出去。我叹了口气,抱着他上了榻。我盯了他良久,将脸凑过去挨着他阖上眼,就像我刚刚做出他时那两夜一样。

睡得迷迷糊糊,我好似做了个梦,脸上一热,然后嘴唇跟着一热,有一个恶狠狠的声音传来:“既然让我来这个世上就该对我负责,想看上别人你做梦!”

这梦有些真实,我醒来时人还有些恍惚。

身边已经没有宋南山那个娃的身影,他倒是留了一张字条给我——

记住,雨女无瓜。

这张字条提醒了我,昨夜在宋南山来之前我思考的人生大事。既然我一个人不行,那就多拉几个人一起,争取在气势上压倒宋南山。

上朝前,我奋笔疾书写了一沓信,用国师府的鸽子绑上放出去,再找专人紧急赶制巨型横幅,能包围整个长安城墙的那种。

今日的朝堂上,气氛有些诡异。

我依旧站在皇上身边,宋南山和淮王一道站在群臣之前。我们四目相对间,他对着我微微一笑,但整个早朝都没有再找我的麻烦。

这真的让我很不习惯。

我忐忑不安地熬过这个早朝后拔腿就跑,离开了宋南山的势力范围才松了一口气。

“看来今天宋南山终于良心发现做了个人。”

虽然他做了人,但难保明天他又变卦,我还是按照原定计划在午时到了城门前。

宋南山自从回朝后成了平溪侯,除了淮王外他不跟任何人往来,孤僻又难缠,冷漠又毒舌,得罪了不少朝臣。

我其实也没想过,宋南山对除了我以外的人会是这种人设。

我用飞鸽秘密传书给这些大人,召集他们午时到城门口举办抵制平溪侯的游行大会。

陆凛曾教过我,就算对方没有实质性黑点,但先一步控制舆论,就能给对方捏一个黑点继续黑他。

城墙之上,条幅已经挂好,红底黑字,环绕整个城墙,写的是:奸臣南山,手握重权,有他在朝,天下要完。

“本国师真是好文采。”我负手在城门口转悠了几个来回,我卖了国师府门口的石狮子雇来的锣鼓队都就位了,可和我约好的大人们还没有出现一位。

我搓着手,觉得有点儿慌。

“滴滴叭叭——”锣鼓队里唢呐声猛地响起,惊走了刚振翅落在条幅上的一只飞鸟。

我做了个“停”的手势:“怎么回事,不是说好了听我的口令行事吗?”

唢呐声没停,声音土味又霸道,它一响,方圆五里就没有听不到的。

他身边站着的书生开始拉长声跟着节奏唱上:“我说王大人,你还有没有心?宋南山这么骂你,你怎么还能忍?王大人,请你站出来,我们联合起来,骂宋南山。今日午时,城门口聚,口吐芬芳,让宋南山,哭着滚蛋。”

这不是我给礼部侍郎王大人写的信吗?

书生开始唱我给其他大人写的信了,看来那些信都被截了,这锣鼓队也被人策反了。

如今我又是不卑不亢的一个人了。

我迅速认清形势,转身往城楼上跑,准备扯横幅,企图消灭一部分罪证。

横幅扯下一半,我转了弯一抬头,猛地撞进一双冷冷的眼里。我僵在原地,他的視线在我手里的横幅上一转,开口道:“私下拉拢朝臣可是会被视为结党营私,搞游行抹黑上级,还没有实质性证据会被判诬陷朝廷命官。你身为国师,知法犯法,罪加一等。”

我往后退了一步,他紧跟着上前。

“更可恶的是你居然还想让我滚蛋,我离开就可以给你和你的心上人腾位子了是吗?你知道‘痴心妄想这四个字怎么写吗?”

“知道。”我这个人最爱传道授业解惑,拉过宋南山的手,食指在他的掌心划拉,“就这么写。”

宋南山一阵无语,冷哼一声,反手攥住我的手腕,把我一把按在城墙上。

下面是清风烈烈,上面的金光耀眼。

我的视线被黑影挡去一大半,只能看见宋南山幽深的眉眼。

“本来我是不屑于做人替身的,可我没做到。既然我不能忘了你,那你就必须忘了那个野男人,不然有你好看的。”

他的心跳得很快,快到左胸口那一块都在鼓动。

说完他放了我离开了,连背影都那么撩人。

我的心跳快了几拍,才发出疑惑的声音:“宋南山到底在说啥?”

第五章 腰部挂件

我和宋南山的关系,自从城墙上被他抓到我挂横幅搞他事件后有了质的飞跃。

自从他留书一封说要和我断绝关系,各自美丽后,除了互相伤害以外我们就没什么太多交集。但自这日以后,宋南山就开始和我捆绑出现,以我为圆心,五米为半径画圆,一定会有宋南山的踪迹。

而不管他去哪儿,都会想方设法把我也拉去。

我心里乱得很,而且越靠近宋南山就越乱。我感觉自己就是一团被猫玩过的毛线团,每一条线都是凌乱的。

宋南山就是我理想型的化身。

我把我能想象的所有我爱的萌点都放在他身上,从外形到性格。这样的宋南山,每逢不发疯时确实令人格外心动。

但我们人妖有别不说,他还是我亲手做出来的,和一个自己亲手做出来的布偶娃娃谈恋爱……怎么想怎么不对劲。

既然没结果那就不要有开端,我决定收拾好情绪,重新和宋南山划清界限,他派人来拉我也被我果断拒绝了。

“劳烦你告诉你家侯爷,缘起缘灭都是宿命,切勿横生痴念。”

小厮听不懂,一脸蒙地回去。半个时辰后,刚换的一扇新窗户也光荣牺牲,宋南山从外面跳进来,冷着脸一把把我甩上肩头,扛着就走。

“等一下,你要带我干吗去啊?”

“让你彻底没有痴念。”

宋南山把我塞上马车,马儿扬蹄往前一跃,我被甩得差点儿得脑震荡。

马车在淮王府门外停下,宋南山的手指往我的脑门上一点,低低地念了句咒语。我的身体寸寸缩小,最后变成挂件大小的布偶娃娃。宋南山用一根绳子将我绑在他的腰际,一边绑一边说:“你以为淮王一开始以二环为理由找你,是想创造机会接近你?你真的痴念太深,想得太美,这个世上除了我以外怎么可能还有人这么心机地想靠近你?”

我:“不是,和淮王有什么关系?”

他为什么总拉淮王下场啊?

宋南山冷笑一声,并不回答,绑好了就大踏步地往下走,还颠了几步颠得我晕头转向。

等我的脑子清楚了一些,宋南山已经在淮王的书房和他相见了。

淮王的鼻翼动了动,视线在我的身上游走,仿佛若有所思:“平溪侯身上挂的这是什么?瞧着样子轮廓看,有些像国师。”

“不过一个腰间的挂件罢了,长安城有家铺子可以按照人的需求定做挂件,用来辟邪。这朝上朝下最能辟邪的,也就只有沈悠了。”

我:“……”

你才辟邪,你全家都辟邪!

“原來如此。”淮王的眼珠子转了转,叹了口气,“自从有了平溪侯帮忙,二环每天都能跟本王说上几句话,本王甚是欢喜。可皇兄知道了此事,说二环是妖孽,叫暗卫把二环给带走了。平溪侯和国师先后治了二环不开口的病,它怎么可能是妖孽。如果它是妖孽,平溪侯和国师岂不也是?”

我心里闷闷的,像塞了块棉花一般难受,环在宋南山腰上的双臂也不自觉地收紧了。

宋南山的手摸着我的脑袋揉了揉,无声地让我安心。

“王爷想让我如何做?”

“我想请平溪侯在明日下朝后帮我跟皇兄说说,让他把二环还给我。皇兄什么都有了,可父皇留给我的除了这冰冷的王府外,就只剩下二环了。”少年的眉眼中藏着一抹偏执,“平溪侯,你应该是最懂我的,毕竟你和我一样。”

宋南山霎时沉默,我看到他骤然攥紧的拳头,捏得骨节泛白。

片刻后他又恢复了原样,冷声道:“王爷所愿,我尽力就是。国师如今已经没有那个能力,王爷可以不用再考虑他了。”

淮王笑得阴阴柔柔:“有平溪侯在,本王就放心了。”

这一场淮王府游让我整个人都不舒服,淮王仿佛变了一个人,一点儿也不像我记忆中那样傻白甜,而是白切黑。

宋南山带我回了国师府,之后他也没走,翻身就上了房顶。

他脱掉穿在外面的袍子,露出里面那件我亲手做的月白衣衫。他坐在屋顶,看天看地也看我,像极了初见时的样子。

我去厨房拿了两坛酒,顺着梯子爬上房顶,施施然坐在他旁边。

弯月刚上树梢,星子即将布满星空。

我仰头往嘴里灌酒,刚喝了两口就被宋南山一把抢过去:“谁让你这么喝酒的?不怕呛死?”

宋南山什么都好,就是太贯彻他的人设了。

霸道桀骜,口嫌体正直。

有时候他紧张得有些没道理,但我知道这都是源于他的另一个特征:对我一心一意。

我酒量不好,只两口就够我飘飘然的。我歪在宋南山身上,揪着他的袖子摇摇摆摆,“啪嗒”一声,一本书从他的宽袖中掉了出来。

是我的畅销书——《国师与心上人二三事》。

边缘已经被翻得泛黄,看来宋南山看了无数遍。

我眯着眼睛看过去,宋南山的脸一时红一时绿,最后一脚把那本书踢飞了。

“什么破书,什么破心上人。”

我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一件事:“你……不会以为这个心上人说的是淮王吧?”

宋南山五彩斑斓的脸在听到“淮王”二字时彻底黑了。

他还真是这么想的。

“那你当初从我身边离开也是因为看了这本书?你以为我有心上人了?然后……把你当替身?”

我没忘记之前宋南山提过“替身”这档子事。

宋南山咬着牙:“淮王怎么能比得上我!”

所以他之前说的关于淮王那些疯言疯语都可以归结为对情敌的酸。

我又想笑又无语,顺手又偷了几口酒喝,在宋南山反应过来训我前抬起手环住他的脖子,凑近脸堵住他的嘴。

“那个所谓的心上人是我瞎编的,根本就没有这号人。”

宋南山愣了愣,随后非常从善如流地搂住我。呼吸纠缠间,我睁开眼,看他脸上的每一寸,每一寸都是我喜欢的。

我攀上他的手臂,在他意乱情迷间把手挪到他的膝盖处。

上一次给他缝膝盖上的伤口,我在此处绣了一朵花,不是为了掩盖疤痕,而是为了掩盖我将他的命门从右手手腕下转移到这儿的痕迹。

我轻轻一扯,宋南山猛地睁开眼,不敢相信地看着我。

我右手绕到他的脖颈,一个手刀将他劈晕了。

“对不起了,南山。”

第六章 我的世界只有你

夜深到浓极,我从淮王府外翻墙进去。

就在白日的书房外,淮王坐在院子里,嘴角带笑看着天上的月。见到我时,他的笑意更深:“国师大人,我可是等你很久了。”

我的喉咙紧了紧:“你知道我会来?”

“国师的气息那么浓烈,即使成了个布偶人我也能察觉得到。我的那番话不是对平溪侯说的,而是对国师说的。”淮王抿了一口茶,继续说,“毕竟平溪侯再怎么厉害也只是个妖,他妖精的身份被拆穿后皇兄就不会再重用他,这个弱点太致命了。可国师不一样,你是人,又曾经有能力创造出一个平溪侯,只有你才最适合我。”

我惊诧不已,这些事情十分隐秘,淮王居然全都知道!

“陆凛不愿意与我合作,私下培养接班人,可他想平安地离开长安城,怎么可能那么容易。”淮王的表情逐渐变得阴鸷,“他临死前只跟我说了这些秘密,也是可惜,不过他身上的那点儿灵力转到了我的身上,也算他有些用处。”

怪不得淮王会和陆凛一样,靠气息就能认出来宋南山腰上挂着的那个布偶就是我。

“我几次试探你,平溪侯都在身侧,我想,若是你出事,他一定会不顾所有地护着你。你被他几次三番地针对也不说出他妖精的身份,所以我想你对他肯定也如他对你一般。”

“你知道如果明日平溪侯去找皇兄为二环求情,万一被人发现他是妖精可能会危害到他,所以我笃定你今夜会来找我,拿自己换平溪侯。我要的是你来,却不是为了二环。”

我皱着眉头,看着淮王一步步走近。

“父皇偏心皇兄,将所有的一切都给了他,只给了我这王府,和他生前养了多年的龟。出于公平,现在也应该轮到我去拥有一切了。”

人心不足,自古皆是。

淮王只是个闲散王爷,在朝中无兵又无权,他想坐上那个位子,只能走这样的偏门,找皇上最信任的人做心腹。

而造出平溪侯的我,既能拿捏住平溪侯的权势,又深得皇上信任,是陆凛都比不了的存在。

我明了他的打算,咬咬牙道:“若是我不答应呢?”

“那国师今夜恐怕来我这王府容易,想走却是难了。”

话音刚落,从墙后蹿出一群黑衣人,利刃遮着寒光,晃得我眼睛疼。

“国师如今没有任何法术,也不会武功,平溪侯又不在,本王劝你还是乖乖从了的好。”

此時此刻我心里倒是一点儿也不乱了,我没想到自己生得平凡,死得还挺伟大的。

我坚强不屈,守住了国师府的底线。而为了换宋南山独自来找淮王,也算是全了自己的情深。

情深大义我都占了个遍,洒家这辈子也值了。

我上前一步准备找个帅的姿势赴死,身后传来“咚”的一声,是有什么落在了地上。我转头一看,一个才不过一截指腹长的小小的布偶左右晃了晃脑袋,下一秒化成人形。

“你是怎么来的?”

“你是怎么来的?”

我和淮王同时开口,宋南山云淡风轻地道:“当然是装晕变小藏在你的头发上了。你以为你给我换了命门,可其实我的膝盖压根儿就没受伤,那个伤口只不过是用障眼法做出来的。”

伤口是假的,那我缝也缝在了假的那层皮上,自然对他没什么影响。

好阴险的一个布偶。

他转头面向黑衣人,双眸凌厉,周身戾气暴涨:“沈悠。”

“啊?”

“站远一点儿,别溅你一身血。”

“你也别太残忍了。”我捂着脸躲在一旁,听见哀号声阵阵。

不一会儿黑衣人就倒了一片,宋南山站在一地的伤兵中间,眼睛盯着淮王:“淮王殿下,你是自己去向皇上认罪,还是我抓你去向皇上认罪?”

“我认罪?难道你不应该认罪?私自隐瞒自己的妖精身份这可是欺君的大罪,连沈悠这个包庇的人也应该一同问责。既然你我彼此彼此,又何必苦苦相逼,倒不如……”

“哦,我跟皇上说过我是妖精。”

淮王:啊?

我: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可以姓宋?因为是皇上赐的。”

淮王:啊?

我:啊?

淮王步步后退,撒腿就跑。

这偌大的王府应该有密道,只要在王府内他还是可以有一线生机。

“南山快追……”

只听“砰”的一声,淮王一头撞在树上晕了过去。

眼神不好真的很要命啊。

宋南山叫了大理寺衙门的人过来将淮王府的一干人等押解,等明日早朝,他就会面圣将淮王的行径如实上奏。

谁能想到那个一向脱线的傻白甜王爷,却藏了一颗为祸作乱的心。

到底是人心难测啊。

“淮王说得不对,我和他不一样。”

天快亮了,天一亮,就会有太阳。

我累了一宿昏昏沉沉的,宋南山背着我往国师府走。

听他这么说,我强撑着精神问了一句:“怎么不一样?”

“他的世界有二环,但他还奢望拥有更多。而我的世界从一开始只有你,我想要的也一直只有你一个。”

“他不配和我相提并论。”

我笑了笑,抬手将他搂紧。

“嗯,你最好了。”

好得让我犹豫不决,也让我沉迷不已。

其实南山啊,你可能不知道。自你出现后,我的世界也只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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