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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忆《民主》周刊编委董秋斯

2019-01-20赵文娟

民主 2019年12期
关键词:鲁迅民主

赵文娟

2019年是《民主》杂志创刊30周年,同时也是《民主》周刊编委董秋斯先生诞辰120周年和逝世50周年。

董秋斯(1899—1969年),祖籍天津市静海县,原名绍明,字景天,笔名“秋斯”“求思”“求是”“求实”等。民进第二届理事会候补理事,第三届中央理事会理事、宣传部部长,第四、五届中央委员会委员。曾任上海翻译工作者协会会长,后调入中央人民政府出版总署翻译局,牵头创办《翻译通报》并任主编,相继任人民出版社翻译室主任、编审,《译文》(1959年更名为《世界文学》)编委、副主任等职。

董秋斯是著名翻译家,在译学界有深远影响。他从事翻译工作近50年,翻译了数百万字的作品,包括《大卫·科波菲尔》《战争与和平》《士敏土》《杰克·伦敦传》《红马驹》等,很多译本已经成为经典,被长期再版,并被很多外语类专业院校作为必读书目。董秋斯在成为翻译家之前,曾是一位进步办刊人,他受鲁迅先生影响走上翻译道路,有关他的很多人与事,至今仍熠熠生辉。

进步办刊人

董秋斯的办刊经历始于学生时代,与他的革命工作紧密相连,或者说办刊工作是他参与进步运动和革命工作的重要组成部分。

董秋斯在天津南开中学读书时,参加了五四运动。1921—1926年,他考入燕京大学,先于文理科半工半读,后就读于哲学系。五卅运动爆发,董秋斯迅即投入这一运动。他担任燕京大学学生会主席,和同学刘谦初、张采真等合编《燕大周刊》,并与熊佛西等发起并成立燕大文学会。《燕大周刊》创始人、第一任总编辑为熊佛西,创立时宗旨是“以科学的精神讨论学术”,后来越来越偏重文艺。这种倾向的转变,取决于办刊人和作者群体的倾向。董秋斯担任其总编辑期间,发表过不少宣传文学革命的文章。最后一任总编辑姜公偉曾这样描述:“后来董绍明君当编辑,依然偏重文艺……”《燕大周刊》创刊于1923年,终刊于1927年,正好与新文学产生的后半程(1923—1927年)同相始终,集结了周作人、俞平伯、冰心、许地山等燕大师生系列作品,以其各具先锋性和探索性的思想和艺术成就汇入新文学主流[王翠艳:《〈燕大周刊〉与五四新文学的互动》,载《中国现代文学研究丛刊》,2015(9)]。

1926年,董秋斯参加三·一八爱国运动,加入燕大的学生队伍去段祺瑞的执政府请愿,遭遇反动军阀蓄意屠杀,幸免于难。同年,他大学毕业,应聘到当时的全国革命策源地广州任教,得以接触一些马列主义书刊。12月初,他和刘谦初、孟用潜以及妻子蔡咏裳奔赴武汉,加入国民革命军第十一军政治部从事宣传工作,主编《血路》月刊,继续传播反帝反封建的先进思想。

大革命失败后,出于从参与历次运动中吸取的教训和对中国命运的思考,董秋斯开始深入学习马克思主义理论,并以极大的热忱阅读当时能够找到的苏联文学作品,从中汲取继续革命的力量,并走上革命道路。董秋斯到上海,他的老同学和挚友张采真在上海中共中央秘书处工作,引荐董秋斯接编中共的外围刊物《世界月刊》,以便公开宣传党的政策。1930年,董秋斯参加当时有鲁迅担任领导的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并主编了《国际》月刊。在《世界月刊》上,最先刊登了《田中奏折》,揭露了日本军国主义的侵华野心,董秋斯因此结识艾格尼丝·史沫特莱。据董秋斯的女儿董仲民回忆,1931年,经过史沫特莱的介绍,董秋斯和蔡咏裳参加了第三国际东方局(亦为苏联红军总参情报部东方局)的工作[董仲民:《忆我的父亲、革命文学翻译家董秋斯》,载《纵横》,2007(1)]。

董仲民《忆我的父亲、革命文学翻译家董秋斯》一文记载,董秋斯后因身体原因,经组织同意正式退出东方局,到上海参与地下党的工作。1979年4月13日《光明日报》发表的悼词中记载,董秋斯先生1941年参加中国共产党领导下的地下工作,1946年加入中国共产党。

1945年,10月13日,《民主》周刊创办,郑振铎任主编,董秋斯是编委之一。他是一位勤奋且负责任的编委,几乎在每期《民主》周刊上发表文章或译作。这些文章和译作,大多言语犀利,针砭时弊,具有很强的进步性。如他在《民主》周刊创刊号上,发表译作埃德加·斯诺的《纳粹罪犯访问记》,并在译者记中写道“只想提醒大家一件事:德国与日本不但同属法西斯国家;日本在过去加意模仿德国”。他在《民主》周刊第六期上发表《论新闻自由运动》一文,勇敢揭露国民党当局在上海实行假新闻自由的事实,指出“战争已经停止了快三个月,我们上海人还没有资格享受这一项自由(指思想自由及言论自由)”和国民党当局不准《新华日报》在上海发行的行径。

针对美国政府怂恿蒋介石内战的对华政策,1945年12月中旬,马叙伦、王绍鏊利用马歇尔来沪之机,联络包括董秋斯在内的郑振铎、林汉达、徐伯昕、周建人、许广平、严景耀以及文化界其他爱国知名人士共61人联名发表了《给美国人民的公开信》。1946年1月2日,中国民主促进会召开第二次会员大会,董秋斯出席,会议选票上44个会员名字中有董秋斯。

革命文学翻译家

董秋斯在鲁迅先生的影响下,走上翻译道路,他曾撰写《鲁迅先生对我的影响》(《民主》周刊第二期)一文,记述了这段经历:当时冯雪峰动员一群年轻人,时常去鲁迅先生处“唠叨”,希望鲁迅写用文艺的形式表现当时的社会运动的作品,董秋斯也被动员去对鲁迅说“只要先生肯写,我们有一般朋友,可以替先生搜集材料”,鲁迅回答说,写文艺作品不同写论文,专靠别人供给的材料是不行的。关于劳动阶级的生活,他只知道几十年前浙江绍兴乡间的农民。离开故乡以后,一直在教育界做事,所接触的限于学校里的同事和学生。别的方面知道得很少,不知道所以不能写。鲁迅对创作严肃认真的态度,给董秋斯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他借用陶渊明的诗句“本既不丰,又忧病继之”来形容他当时的情况,经过慎重考虑,投身翻译,而且正如他自己立志所做的那样“一直翻译到拿不动笔的时候”。

《士敏土》是董秋斯翻译的第一本长篇小说(与蔡咏裳合作)。这是一部反映苏联国民经济恢复时期的长篇小说,被高尔基称为“第一次坚定地采取了和辉煌地照出了当代最有意义的主题——劳动”,被鲁迅称为“新俄文学的永久的碑碣”。《士敏土》一经译出,便显示了影响力,鲁迅先生亲自作《代序》,并撰写《图序》。1931年11月,时任山东地下党委书记的刘谦初在就义前几个月读了《士敏土》后,从狱中写信给董秋斯说:“我们简直忘记了一切,眼前但愿有一所庄严灿烂的士敏土厂!”(见《中共党史人物传》,第二十一卷《刘谦初》,西安,陕西人民出版社,1991)

1934年,董秋斯因病进入北平协和医院诊治,后回到上海,此后11年,他把养病和地下工作之余的大部分时间都用于翻译外国文学,其中费时最多的是托尔斯泰的《战争与和平》,从1938年开译,1949年出版上半部,1958年出齐。茅盾对董秋斯的译本给予很高评价,他说同原先的旧译本相比,“还是董秋斯从英文转译的本子好些。他采用的是茅德的本子。茅德是托尔斯泰的挚友,茅德的译文经托尔斯泰本人审定,认为是好的”(见《茅盾译文选集·序》,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1981)。

董秋斯接受马克思主义思想,翻译了部分有关马克思的作品,如列宁的《卡尔·马克思》、拉法格的《忆马克思》、李卜克内西的《星期日在荒原上的邀请》和《马克思与孩子》等,这些文章收入读书出版社的《卡尔·马克思——人、思想家、革命者》一书,于1939年出版。此外还有奥兹本的《精神分析学与辩证唯物论》(再版时恢复原名《弗洛伊德与马克思》)。

1947年,董秋斯翻译的《大卫·科波菲尔》由上海骆驼书店初版,该书为英国作家查尔斯·狄更斯的自传体小说,反映了19世纪上半期英国的社会现实,作品塑造了不同阶层的典型人物形象,揭露了社会的黑暗和腐朽,反映了对劳苦大众的深切同情,董秋斯翻译此作品,在当时具有革命和进步意义。

译论先驱者

董秋斯丰富的办刊经验与长期的翻译实践,为他在新中国成立后研究翻译理论、办翻译类刊物奠定了坚实基础。

1949年,董秋斯主编《翻译》月刊,专门介绍社会主义国家的文学成就,宣传中国共产党在文化方面的方针政策。

1950年,董秋斯参与创办了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的第一个翻译协会——上海翻译工作者协会。欧阳文彬在《上海解放前后我参加的出版活动》[《出版史料》,2009(3)]一文中记述:“上海刚解放时,我还在开明书店工作。不久,在党员的身份公开后,我编入市中区委领导的党支部,与翻译家董秋斯一起过组织生活。他与我谈一些翻译出版方面的想法。他翻译的《士敏土》曾得到鲁迅先生的关注和鼓励,是著名的翻译家。他向我谈起,解放前夕,地下党文委想改变上海翻译界各自为政、各行其事的现状,要将翻译工作者组织起来,有目标有计划地开展工作,并把这一任务布置给他。在董秋斯的奔走联络下,已经邀集到巴金、姜椿芳、冯雪峰、冯宾符、林淡秋、胡仲持、吕叔湘、罗稷南、草婴等四十多位翻译家作为发起人,开展上海翻译工作者协会的筹备工作,6月19日,上海解放不到一个月,召开了第一次发起人会议。董秋斯被选为译协主席,我担任秘书长。”姚以恩在《新中国第一个翻译协会》(《文汇报》,2008年8月5日第十版)中记录了任以奇的一段回忆:“大约在1950年,上海成立了译协,会长是董秋斯同志,领导人还有姜(椿芳)先生、冯宾符同志等。秘书长是欧阳文彬,副秘书长是任以奇。”

1950年,董秋斯调至北京,主编《翻译通报》,负责联系全国翻译工作者、调查研究、交流翻译经验等。1953年初,董秋斯出任中国作家协会创办的月刊《译文》(1959年更名为《世界文学》)的副主編。1964年,《世界文学》划归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董秋斯随之入社科院工作。

1951年,董秋斯最早在题为《翻译理论的建设》一文中提出在我国建立“翻译学”的主张。他担任《翻译通报》主编期间曾经掀起过翻译界批评与自我批评的高潮,并最早提出要建立一个完整的翻译体系,是提出“中国翻译学”这一说法的第一人[那艳武:《翻译家董秋斯研究》,天津财经大学,2010年硕士学位论文。张静:《21世纪3种中国本土翻译理论综述》,载《英语广场》,2016(9)]。董秋斯是国内外明确提出建立翻译学的第一人,比霍姆斯(1972年)早了20多年[汪庆华:《传承中国译论的再创作者——董秋斯翻译思想研究》,载《广西社会科学》,2011(3)]。翻译到底是科学还是艺术这一问题在东西方译界争论已久,20世纪50年代起,西方学者如[英]约翰·卡特福德(John Catford )、[德]沃尔弗拉姆·威尔斯(Wolfram Wilss)等开始将翻译与语言学结合起来,认为翻译是一门科学。在我国,董秋斯在20世纪50年代初率先从语言学的视角肯定了“翻译是一门科学”的命题[张经浩:《翻译学:一个未圆且难圆的梦》,载《外语与外语教学》,1999(10)]。董秋斯站在时代和历史的高度,率先明确提出了建设我国翻译理论的主张,他在发表于1951年4期《翻译通报》的《论翻译理论的建设》一文中,提出了翻译理论建设的短期和长期计划,最终应该完成的两大任务:编写翻译史和建立翻译学,在新中国成立初期提出这样的翻译理论建设构想是很有预见性的。

董秋斯对中国翻译学科的建立、翻译理论的发展作出了重要贡献,而他在《民主》杂志历史、民进会史,中国近现代期刊史上也持久散发着属于他自己的独特的光和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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