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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旧唐书·李德裕传》疑义考辨*

2019-01-20尤炜祥

台州学院学报 2019年1期
关键词:李德裕文集文字

尤炜祥

(浙江警察学院,浙江 杭州 310053)

李德裕,字文饶。唐宰相李吉甫之子,少耻于科举。穆宗朝为翰林学士,禁中书诏皆出自其手,为一代大手笔。长庆二年(822),宰相李逢吉因吉甫旧怨,迁怒于德裕,尽管其有“相望”,反出其为浙西观察使,引牛僧孺为相。从此交恶越深,开启了近40年的牛、李党争,各自代表不同的政治集团,就重大的政治问题,诸如藩镇割据、宦官专权等,展开了针锋相对的斗争,以致唐文宗有“去河北贼非难,去此朋党实难”[1]4554之叹。可以说正是牛、李党争,加深了唐朝后期的政治危机。

《旧唐书·李德裕传》为研究李德裕生平及源于中唐的“牛李党争”提供了第一手材料。遗憾的是本传中不仅年代、地名、官职有误,且所引李德裕原文及有关史实等均存在差讹之处。现举疑义53例,一一予以考辨。

祖、父自有传。

按:李德裕祖栖筠,《旧书》有多处记载,但并无专传。故称“自有传”不确。《新书》卷一四六有《李栖筠传》,可谓纠《旧书》之错。当然亦可能《旧书》本有传,在流传中散失,即所谓“闻本(指明嘉靖十八年闻人诠刻本)所据之书,止就残篇断简,荟萃而成。”[2]1

是月,召对思政殿,赐金紫之服。逾月,改屯田员外郎。

按:“是月”承上为元和十五年(820)正月,然丁居晦《重修承旨学士壁记》:“二月一日,赐紫,二十日加屯田员外郎。”[3]35有小异,如《旧传》“是月”指二月,那改屯田员外郎则在三月。

伏见国朝故事,驸马缘是亲密,不合与朝廷要官往来。……访闻近日驸马辄至宰相及要官私第。

按:“缘是”于文义不明,《旧纪》作“国之”,即“伏见国朝故事,驸马国之亲密,不合与朝廷要官往来”[1]485为是。又,“辄至”,《旧纪》作“多至”,于文义较胜。

三月,裴度自太原复辅政。是月,李逢吉亦自襄阳入朝,乃密赂纤人,构成于方狱。

按:“于方狱”,即指李逢吉用族子李仲言谋,让李赏告于方受元稹所使,结客欲刺裴度。“纤人”,即指李赏。然《资治通鉴》卷二四二《考异》曰:“恶度者,不过元稹与宦官。彼欲害度其术甚多,何必召逢吉?又,如所谋,则稹当获罪,非所以害度也。又,逢吉若使李赏告之,下御史按鞫,赏急必连引逢吉,非所以自谋也。盖赏自告耳,非逢吉教令也。”[4]1666此说可从。否则,何来下文“逢吉代裴度为门下侍郎、平章事”?

四郡之内,除淫祠一千一十所。

按:“一千一十所”,《旧纪》作“一千一十五所”,即“十二月,浙西观察使李德裕奏去管内淫祠一千一十五所。”[1]503疑《旧传》“十”下夺“五”字。

唯臣当道,素号富饶,近年已来,比旧即异。

按:此为李德裕《奏银妆具状》中的文字。“比旧即异”,《册府》卷五四六作“与旧顿异”,《全唐文》卷七〇五作“比旧则异”。盖据上下文义,时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据下文知浙西经过李锜、薛苹当政,榷酒于民,贡献繁多,“唯有留使钱五十万贯。每年支用,犹欠十三万贯不足,常须是事节俭,百计补填,经费之中,未免悬欠”,即当时浙西已今非昔比。从《全唐文》,疑“即”当是“则”之繁体“則”之形近误。

唯有留使钱五十万贯。每年支用,犹欠十三万贯不足,常须是事节俭,百计补填。

按:此亦为李德裕《奏银妆具状》中的文字。“常须是事节俭”,《册府》同,《全唐文》作“须自诸事节用”,从之。盖“自”指李德裕自身,盖德裕为浙西当家人,每年支用不足,故须自己诸事节用也。

辄冒宸严,不胜战汗之至。

按:此亦为李德裕《奏银妆具状》中的文字。“辄冒宸严”下,《册府》、《全唐文》均有“敢陈丹恳”四字,据文义,当补。

大亮密表陈诚。太宗赐诏云:“使遣献之,遂不曲顺。”

按:此为李德裕《奏缭绫状》中的文字。“使遣献之,遂不曲顺”,《册府》卷五四六同,《全唐文》卷七〇五作“有臣如此,朕(一本有‘复’字)何忧”。李大亮陈诚,与太宗赐诏,本书《李大亮传》记:“尝有台使到州,见有名鹰,讽大亮献之。大亮密表曰:‘陛下久绝畋猎,而使者求鹰。若是陛下之意,深乖昔旨;如其自擅,便是使非其人。’太宗下之书曰:‘以卿兼资文武,志怀贞确,故委籓牧,当兹重寄。比在州镇,声绩远彰,念此忠勤,无忘寤寐。使遣献鹰,遂不曲顺,论今引古,远献直言,披露腹心,非常恳到,览用嘉叹,不能便已。有臣若此,朕复何忧!宜守此诚,终始若一。古人称一言之重,侔于千金,卿之此言,深足贵矣。今赐卿胡瓶一枚,虽无千镒之重,是朕自用之物。’”[1]2387-2388据此,当作“有臣如此,朕复何忧”为较胜。

按:此亦为李德裕《奏缭绫状》中的文字。“命”,《册府》、《全唐文》均作“令”,当为是。见本书《倪若水传》:“四年,玄宗令宦官往江南采等诸鸟,路由汴州。”[1]4812下文“又令皇甫询于益州织半臂背子”,“令”,“又令”相承。疑“命”乃传刻者妄改所致。

又令皇甫询于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扞拨、镂牙合子等。

按:此亦为李德裕《奏缭绫状》中的文字。“扞拨”,《册府》作“捍拨”,《全唐文》作“銲拨”。銲拨,同捍拨,弹奏琵琶的拨子。疑“扞”当是“捍”之残泐所致。

太宗、玄宗皆不加罪,欣纳所陈。

按:此亦为李德裕《奏缭绫状》中的文字。“太宗、玄宗”,《册府》同,《全唐文》作“玄宗”。上文“令中使于江南采诸鸟”、“又令皇甫询于益州织半臂背子、琵琶扞拨、镂牙合子等”皆玄宗所为,故疑“太宗”为传刻者妄加。

四月二十三日德音云:“方、召侯伯有位之士,无或弃吾谓不可教。”

按:“四月二十三日德音”,即韦处元《平张韶德音》:“咨尔股肱辅臣,庶寮百辟,洎方郡(当作‘召’)侯伯,有位之士,无或弃予,谓不可教。”[5]2222-2223《全唐文》卷七二三同。方、邵,西周时助宣王中兴之贤臣方叔与召虎的并称。后借指国之重臣。《旧纪》:“周宣驱驰方、召,亦能制胜太原。”(《旧唐书》卷二,三一页)如此,点校本标点当调整,作“方、召侯伯,有位之士,无或弃予,谓不可教”。韦处元,穆宗朝官知制诰。

则是陛下纳诲从善,道光祖宗,不尽忠规,过在臣下。

按:“纳诲从善,道光祖宗”,《册府》同,《全唐文》作“容纳善道,增光祖宗”。虑及下文有“近览太宗、玄宗之容纳,远思汉文、孝元之恭己”,从《全唐文》。

况玄鹅天马,椈豹盘绦,文彩珍奇,只合圣躬自服。

按:“玄鹅”,《全唐文》同。然《新传》、《册府》、《御览》卷八一六均作“立鹅”。“椈豹”,《新传》、《册府》、《全唐文》均作“掬豹”。疑当以作“立鹅”、“掬豹”为是。盖“立鹅”、“天马”、“掬豹”均为丝织品中的动物形态,“掬”,卷缩。并非强调“玄”,色彩。疑“玄”当是“立”之形近误,“椈”当是“掬”之形近误。

徐州节度使王智兴聚货无厌,以敬宗诞月,请于泗州置僧坛。

按:“徐州节度使”,《册府》卷六八九作“徐泗观察使”,亦见《资治通鉴》:“(长庆四年十二月)乙未,徐泗观察使王智兴以上生日,请于泗州置戒坛,度僧尼以资福。”[4]1671盖时徐泗濠属武宁军节度使管辖,故只能称观察使。当然,王智兴时亦为武宁军节度使,领徐泗濠观察使罢了。疑“徐州节度使”当是“徐泗观察使”之误。见《新表》:“元和二年置武宁军节度使,治徐州,领徐泗濠三州。”[6]1814又见本书《王智兴传》:“遂授智兴检校工部尚书、徐州刺史、御史大夫,充武宁军节度、徐泗濠观察使。自是智兴务积财贿,以赂权势,贾其声誉,用度不足,税泗口以裒益之。”[1]4139-4140又综上,“僧坛”不辞,当据下文“王智兴于所属泗州置僧尼戒坛”作“僧尼戒坛”。疑《旧传》脱“尼戒”二字。

敬宗荒僻日甚,游幸无恒。

按:“无恒”,《御览》卷五八八作“无度”,据文义作“无度”较胜。

遣使献《丹扆箴》六首,曰:“臣闻‘心乎爱矣,遐不谓矣’。”

按:“臣闻”下,《唐文萃》卷七八、《全唐文》卷七一〇、《李德裕文集校笺》卷八均有“《诗》云”二字。《册府》卷五二三同《旧传》。诗出《诗经·小雅》,从《唐文萃》等。

臣今日尽节明主,亦由是心。

按:“由”,《册府》作“繇”,《全唐文》作“犹”,《李德裕文集校笺》同。据上文“臣顷事先朝,属多阴沴,尝献《大明赋》以讽”,以作“犹”为义长,疑“由”“繇”皆是“犹”之音近误。

昔张敞之守远郡,梅福之在遐徼,尚竭诚尽忠。

按:“忠”,《册府》、《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规”。盖汉张敞、梅福均敢于就朝廷昏暗上书直谏。上文亦有“尝献《大明赋》以讽”,以作“规”义较胜。又,下文“博我以端躬,约予以循礼。三复规谏,累夕称嗟”,知敬宗亦视李德裕所言为“规谏”。

况臣尝学旧史,颇知箴讽,虽在疏远,犹思献替。

按:“箴讽”,《全唐文》同,《册府》、《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官箴”,当为是。官箴,百官对帝王进行劝诫。见《左传·襄公四年》:“昔周辛甲之为大史也,命百官,官箴王阙。”[7]818

谨献《丹扆箴》六首,仰尘睿鉴,伏积兢惶。

按:“六首”下,《唐文萃》有“具列于下”四字,《李德裕文集校笺》同。据文义,以补为上。

光武至仁,反支不忌。无俾姜后,独去簪珥。

按:此为李德裕《宵衣箴》中的文字。“独”,《御览》卷四同,《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作“犹”,据文义当为是。反支,禁忌日。姜后为周宣王王后,周宣王早卧晏起,姜后待罪永巷,将发簪耳环脱下,称君王耽色,源罪于己。疑“独”当是“犹”之形近误。

汉文罢献,诏还騄耳。銮辂徐驱,焉用千里?

按:此为李德裕《罢献箴》中的文字。“騄耳”,《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作“騄駬”,泛指骏马。疑“耳”当是“駬”残泐所致。

道德为丽,慈仁为美。不过天道,斯为至理。

按:此亦为李德裕《罢献箴》中的文字。“慈仁”,《唐文萃》、《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作“慈俭”,当为是。盖《罢献箴》,以汉文帝起头,讽敛求怪珍,提倡节俭。疑“仁”当是“俭”之误。

乱臣猖蹶,非可遽数。玄黄莫辨,触瑟始仆。

按:此为李德裕《防微箴》中的文字。“猖蹶”不辞,《通鉴》卷二四三、《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猖獗”,当为是。又,“玄黄”,《全唐文》同,《通鉴》、《李德裕文集校笺》作“玄服”,当为是。盖《通鉴》胡注:“汉宣帝时,霍氏外孙任宣坐谋反诛,宣子章亡在渭城界,夜,玄服入庙,居廊间,执㦸立庙门。待上至,欲为逆,发觉,伏诛。”疑“玄黄”为传刻者不知“玄服”妄改。

帝手诏答曰:“卿文雅大臣,方隅重寄。”

按:“帝”下,《御览》卷八一六有“甚嘉之”三字,虑及下文有“帝虽不能尽用其言,命学士韦处厚殷勤答诏,颇嘉纳其心焉”,知敬宗对李德裕《丹扆箴》六首,颇为称许。故当据《御览》补“甚嘉之”三字为上。

其水斗价三贯,而取者益之他水,沿路转以市人。

按:此为李德裕《亳州圣水状》中的文字。“三贯”,《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同,然《新传》作“三十千”。时一贯为一千文,“三十千”当为“三十贯”。《唐会要》:“新升紧州……会昌四年五月升。蔡州,元和十四年四月,重定淮西州县及官吏禄俸,以蔡州为紧,其刺史俸钱一百八十千。”[8]1461时蔡州刺史俸钱为十八万贯。既然为“圣水”,“三贯”一斗,似太廉价。疑当以《新传》为是,《旧传》“三”下夺“十”字。又,《新书》本有纠错《旧书》的宗旨在,此亦可算一例。

若不绝其根本,终无益黎氓。

按:此为李德裕《亳州圣水状》中的文字。“终”下,《全唐文》卷七〇六、《李德裕文集校笺》均有“恐”字。据文义,当补。

对曰:“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神必自清。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

按:此为李德裕《谏敬宗搜访道士疏》中的文字。“神必自清”,《全唐文》卷七〇一作“神将自清”,《李德裕文集校笺》同。然《册府》卷五四六作“必静必清”。盖语出《庄子·在宥》:“广成子南首而卧,黄帝顺下风膝行而进,再拜稽首而问曰:‘闻吾子达于至道,敢问治身奈何而可以长久?’广成子蹶然而起,曰:‘善哉问乎!来,吾语女至道:至道之精,窈窈冥冥;至道之极,昏昏默默。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女形,无摇女精,乃可以长生。’”如此,当以《册府》为是。疑“神必自清”当为传刻者妄改。点校本标点当作调整,经改作“无视无听,抱神以静,形将自正。必静必清,无劳子形,无摇子精,乃可长生。”

(大和三年)九月,检校礼部尚书,出为郑滑节度使。

按:“礼部尚书”,《旧纪》作“户部尚书”,即“(九月)壬辰,以兵部侍郎李德裕检校户部尚书,兼滑州刺史、义成军节度使。”[1]532当为是。盖据上文“文宗即位,就加检校礼部尚书”。六部为吏、户、礼、兵、刑、工。当先为礼部尚书、后为户部尚书,虽检校官非正拜,但也得遵官序。

又遣人入南诏求其所俘工匠,得僧、道、工巧四千余人。

按:“工巧”,《册府》卷四二九作“工匠”,虑及上句求“所俘工匠”,当以《册府》为是。疑“工巧”为后辈传刻者擅改。

德裕六年复修邛峡关,移巂州于台登城以扞蛮。

按:“德裕”下直接“六年”似突兀。罗士琳等《旧唐书校勘记》:“沈本‘德裕’下注云阙文。”[9]667《新传》阙文作“终身以为恨”。当以《新传》为是。又,“邛峡关”当作“邛崃关”,“峡”当是“崃”之形近误。见《旧纪》:“(六年五月)甲辰,西川修邛崃关城,又移隽州于台登城。”[1]545《新传》:“复邛崃关,徙巂州治台登,以夺蛮险。”[6]5332《资治通鉴》:“(大和六年)夏,五月,甲辰,李德裕奏修邛崃关及移巂州理台登城。”[4]1678《考异》曰:“邛崃关,或作邛峡关,误也。”《读史方舆纪要·四川一》:“五年,李德裕帅西川,修邛崃关,以扼蛮险。”[10]3126

八年正月十六日,始力疾御紫宸见百僚。宰臣退问安否。

按:“正月十六日”,《册府》卷九二〇同。大和八年正月癸丑朔,十六日为戊辰。然《旧纪》:“(八年正月)甲子,御紫宸殿见群臣。”[1]553甲子为十二日。当以《旧纪》为是。又,“紫宸”下当有“殿”字。又,“退”,《册府》卷九二〇作“进”,据文义当为是。疑“退”当是“进”之形近误。

德裕至镇,奉诏安排宫人杜仲阳于道观。

按:“德裕至镇”上文为“寻改检校尚书左仆射、润州刺史、镇海军节度、苏常杭润观察等使,代王璠”。此为李德裕第二次出为浙西观察使,时间为大和八年(834)十一月,见《旧纪》:“(大和八年十一月)乙亥,以兵部尚书李德裕检校右仆射,充镇海军节度、浙江西道观察等使。”[1]556与《册府》卷九二“李德裕再为浙西观察使,德裕至镇,奉诏安排宫人杜仲阳于道观”合。然《新传》记:“先是大和中,漳王养母杜仲阳归浙西,有诏在所存问。时德裕被召,乃檄留后使如诏书。”[6]5334李德裕是从浙西被召时,奉旨知漳王养母杜仲阳归浙西,因此让留后打理此事,并非李德裕第二次至浙西发生的事。《资治通鉴》亦记:“初,李德裕为浙西观察使,漳王傅母杜仲阳坐宋申锡事放归金陵,诏德裕存处之。会德裕已离浙西,牒留后李蟾使如诏旨。”[4]1680(《资治通鉴》卷二四五,一六八〇页)李德裕从浙西被召,据《旧纪》,在大和三年八月,即“(大和三年七月)乙巳,以礼部尚书、翰林侍讲学士丁公着检校户部尚书,兼润州刺史,充浙江西道观察使;以前浙西观察使、检校礼部尚书李德裕为兵部侍郎。”[1]532如此,称“德裕至镇”当有误。《册府》“李德裕再为浙西观察使,德裕至镇”亦误,盖史料出于同源也。

仲阳者,漳王养母,王得罪,放仲阳于润州故也。(大和)九年三月,左丞王璠、户部侍郎李汉进状,论德裕在镇,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

按:据上条考辨,大和八年十一月,李德裕第二次镇浙西。然据《旧纪》,大和五年漳王与宰相宋申锡被告谋反,“诏漳王凑可降为巢县公”[1]541。《旧志》亦记“(大和)五年二月,宰相宋申锡、漳王被诬得罪。”[1]1332漳王卒于大和八年,“八年薨,赠封齐王。”[1]4536故傅璇琮在《李德裕年谱》中考订:“李德裕授浙西任在大和八年十一月,抵任当已是十二月,其时李凑(漳王)已死,何能赂杜仲阳为之交结,即使李凑未死,已经禁锢,更何能结纳?”[11]298傅认为:(1)王璠、李汉为诬告。(2)李德裕在大和三年八月被召途中,得悉漳王养母杜仲阳归浙西,那么“她(仲阳)并非因漳王之事而流放到润州(属浙西)”。(3)《旧传》称大和九年三月,“德裕在镇,厚赂仲阳,结托漳王,图为不轨”为不确。

臣寻差兵马,入据其城,飞章以闻,先帝惊叹。

按:此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惊叹”,《全唐文》卷七〇三、《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惊喜”。时吐蕃维州守将悉怛谋来降,李德裕飞章以闻。据文义,当以作“惊喜”为义长。

昔白起杀降,终于杜邮致祸;陈汤见徙,是为郅支报雠。

按:此亦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见徙”,《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见按”。陈汤,西汉大将,曾帅兵攻杀与汉王朝相对抗的匈奴郅支单于。父死,有人举报陈汤不守孝道,于是被捕下狱。如此,疑“徙”当是“按”之误。

引兵夜入,因兹陷没,号曰“无忧”。

按:此亦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无忧”,本卷上文作“无忧城”,《旧志》、《通鉴》卷二四七、《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同,当为是。疑《旧传》在此脱“城”字。

其维州执臣信令,乃送款与臣。

按:此亦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执”,《通鉴》卷二四七、《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熟”,据上下文义,当为是。熟,熟识。疑“执”当是“熟”之形近误。

其部送者,便遭蕃帅讥诮云:“既以降彼,何须送来?”

按:此亦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便”,《通鉴》、《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更”。据上下文义,当为是,疑“便”当是“更”之形近误。

恣行残害,用固携离,乃至掷其婴孩,承以枪槊。

按:此亦为李德裕《论大和五年八月将故维州城归降准诏却执送本蕃就戮人吐蕃城副使悉怛谋状》中的文字。“恣行残害”,《通鉴》、《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恣行残忍”。据上下文义当为是。又,“乃至”,《通鉴》、《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至乃”,据文义亦当为是。

上然之,乃令御史中丞李回使三镇谕旨,赐魏镇诏书云:“卿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

按:据《旧纪》,李回赴三镇谕旨在会昌三年(843)七月,即“(会昌三年秋七月戊子)上曰:‘不如令李回去。’即遣回奉使三镇。”[1]596而“卿勿为子孙之谋,欲存辅车之势。”为会昌三年四月十九日李德裕《赐何重顺诏》中语,见傅璇琮《李德裕年谱》。《旧传》将两事前后杂糅在了一起。

而宰臣四人,亦有以出师非便者。

按:据傅璇琮《李德裕年谱》考证,时为会昌三年五月,宰相为三人:李德裕、李绅、陈夷行。原宰相四人中之崔珙已在会昌三年二月罢为尚书右仆射,见《新表》:“(会昌)三年二月辛未,珙罢守尚书右仆射。”[6]1727可从。如此,“四”当是“三”之误。

遣中使马元贯往太原宣谕,觇其所为。(同上)

按:“贯”,《新传》作“实”,《通鉴》卷二四八同,当为是。疑“贯”当是“实”之繁体“實”之残泐所致。

太原有一联甲,并在行营,安致十五里明光耶?

按:“明光”于文义不明,上文有“杨弁兵马极多,自牙门列队至柳子,十五余里,明光甲曳地”。疑“明光”下当有“甲”字。盖时凡一件兵甲均要求存在太原行营,何处得十五里明光甲?又见《唐六典》:“甲之制十有三:一曰明光甲,二曰光要甲,……今明光、光要,……皆铁甲也。”[12]462唐器甲单位称“联”。

(会昌)五年,武宗上徽号后,……德裕病月余……乃以本官平章事兼江陵尹、荆南节度使。数月追还,复知政事。宣宗即位,罢相,出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

按:“徽号”,《通鉴》卷二四八《考异》引《旧传》原文作“尊号”,当为是。会昌五年正月己酉(初一),李德裕有《尊号玉册文》,即是为武宗上尊号所做。疑“徽号”为宋后传刻者所妄改。又,李德裕罢相出为荆南节度使在宣宗即位之后,并非在武宗朝,见《旧纪》:“(会昌六年)四月辛未……以特进、守太尉、门下侍郎、同平章事、上柱国、卫国公、食邑二千户李德裕检校太尉、同平章事、江陵尹、荆南节度使。”[1]614《新表》:“(会昌)六年四月丙子,德裕检校司徒,同平章事、荆南节度使。”[6]1729据《通鉴》,宣宗即位在同年三月二十六日。《旧传》误。

又,据《旧纪》,《新表》,《通鉴》,会昌六年四月,李德裕为荆南节度使后,并未有“数月追还,复知政事”,而是九月为东都留守、东畿汝都防御使。如此,《旧传》此段史实有大误。

乃罢德裕留守,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时大中元年秋。寻再贬潮州司马。

按:据《旧纪》,李德裕罢东都留守,为太子少保在大中元年二月,即“(大中元年)二月丁卯,……以检校太尉、东都留守李德裕为太子少保,分司东都。”[1]617《通鉴》卷二四八同。傅璇琮《李德裕年谱》认为“秋”当是“春”之误,当可从。

明年冬,又贬潮州司户。德裕既贬,大中二年,自洛阳水路经江、淮赴潮州。其年冬,至潮阳,又贬崖州司户。

按:“明年”承上当为大中二年。李德裕大中元年十二月由太子少保贬潮州司马,见《李德裕潮州司马制》:“特进行太子少保分司东都……李德裕……可潮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13]308落款时间为大中元年十二月。如此,“明年冬”,当指大中二年冬。然据《李德裕崖州司户制》:“潮州司马员外置同正员李德裕……可崖州司户参军员外置同正员。”[13]308落款时间为大中二年九月。其间并无“明年冬,又贬潮州司户”一历。否则,诏书中当由潮州司户贬崖州司户,而不是由潮州司马贬崖州司户。《新传》:“故以太子少保分司东都,再贬潮州司马。明年,又导吴汝纳讼李绅杀吴湘事,而大理卿卢言、刑部侍郎马植、御史中丞魏扶言:‘绅杀无罪,德裕徇成其冤,至为黜御史,罔上不道。’乃贬为崖州司户参军事。”[6]5341《新传》当有意识改错了《旧传》“明年冬,又贬潮州司户”所记。疑《旧传》将李德裕贬潮州司马重记了,且又错成了“潮州司户”。点校本卷末校勘记三引王鸣盛《十七史商榷》,对此条作校勘,其实未很好参照《唐大诏令集》所载《李德裕崖州司户制》一文。

其《论冥数》曰。

按:“《论冥数》”,《英华》卷七四〇、《全唐文》卷七一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冥数有报论》”,当为是。又,据傅璇琮《李德裕文集校笺》考证,此为晚唐人伪作。

朝歌未灭,而国流丹乌;白帝尚在,而汉断素蛇。

按:此为《冥数有报论》中的文字。“国”,《英华》、《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作“周”,当为是。盖朝歌曾为商朝国都,周当指后取代商朝的周朝。古谓丹乌出,乃国之祥瑞,且与后一句“汉(朝)”相对为文。疑“国”当是“周”之形近误。

初掌记北门,管涔隐者谓予曰。

按:此亦为《冥数有报论》中的文字。“管涔”下,《英华》、《全唐文》、《李德裕文集校笺》均有“山”字,当为是。管涔山,在山西,为贯穿山西境内的主要河流——汾河的发源地,与隐者山居亦合。疑《旧传》脱漏“山”字。

大中二年,坐父贬象州立山尉。

按:“象州”,《新传》同。然“象”当是“蒙”之形近误。见《旧志》:“蒙州 隋始安郡之隋化县。武德四年,置南恭州。割荔州之立山、东区、纯义三县分置岭政县。贞观八年,改为蒙州,取州东蒙山为名。十二年,省岭政入立山。”[1]1729《新志》同。疑《新传》袭《旧传》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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