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PP下载

高职图书馆拒绝社会服务的观念批判*

2019-01-19卢儒珍

图书馆 2019年2期
关键词:馆长图书馆资源

卢儒珍

(广西建设职业技术学院 南宁 530003)

1 引言

2016年10月26日,首次亮相中国图书馆学会年会的高职图书馆分委会,在安徽铜陵的体育馆别出心裁地用辩论赛的方式来让与会者关注“高职图书馆与社会服务”的主题。参辩的正方队员站在图书馆职业价值的高度,引用了图书馆学的开山鼻祖G.诺德的职业哲学观点“图书和图书馆的价值只有在利用中才能得到实现,即使对最卑微的能多少获益的人也不要加以限制,要让人们借阅”[1],以此作为主张高职图书馆应大力开展社会化服务的理论依据。所谓“吾言吾思,辩之有道”,在这样一场看似有些许表演性质的辩论赛背后,隐藏着一些高职图书馆人士对事业发展的深重忧虑。

2005年,国家出台了《国务院关于大力发展职业教育的决定》,2006 年,教育部和财政部正式启动了“国家示范性高等职业院校建设计划”,在“十一五”期间安排20 亿元重点支持100 所高水平院校建设,以带动全国高等职业院校深化改革,引领我国高等职业教育的健康持续发展[2]。在国家政策的支持和鼓励下,全国各地的高职院校蓬勃发展,至2017年达到了1 388所,在数量上超过了本科院校[3]。紧随职业教育发展的浪潮,高职图书馆在馆舍、资源等办馆条件方面得到了极大的改善。然而,对高职图书馆来说,如何准确把握高等职业教育特有的人才培养模式对图书馆服务的需要是个严峻的挑战。比如,当前高职图书馆资源利用率极其低下[4-6],出路在何方?创建于2012年10月的全国高职高专馆长QQ交流群,曾多次就这类问题展开讨论,“大力开展社会化服务”的话题因此提出并引发了激烈争论,从而催生了2016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年会上以“高职图书馆社会服务”为主题的辩论赛。

然而,高职图书馆界在社会服务研究和实践层面的浅唱慢吟,与辩论会上的激情呼号恰成鲜明的对比。在理论研究层面,以“高职图书馆+社会化服务”为主题于CNKI中进行检索,近十年的命中文献不过区区69篇,而2016及2017年研究高职图书馆社会化服务的文献仅分别为4篇和5篇。在实践层面,调研显示,高职图书馆的社会化服务比率为6.53%[7],且社会化服务的对象主要是针对企业人员,对社区开展服务的甚少[8]。20世纪90年代,美国社区学院图书馆曾因读者流失严重而陷入非常糟糕的境地,他们走出困境重要方式即是开展社会服务[9]。面对同样的困境,国内高职图书馆界为何在社会服务的门槛前裹足不前或浅尝辄止呢?文章试图从理论研究、职业观念和职场现状等角度做一些分析。

2 理论研究的误导

20世纪80年代杨春元以《大学图书馆应面向社会》一文开启了国内对高校图书馆社会化服务的探讨[10],三十余年间共有385篇论文研究高校图书馆社会服务。其间一直存在着两种声音,一是主张开展社会化服务是高校图书馆责无旁贷的责任,这类观点以2005年发表的《武汉宣言》和2008年中图学会重庆年会发表的《图书馆服务宣言》为代表;二是从经济属性和图书馆的定位、性质等方面,强调高校图书馆不能实行社会开放或应谨慎对待社会开放。理论的实践意义在于它所产生的实际效果,反对的呼声在理论研究领域虽然没有成为主流,但是,正如前文引述的调研所显示的,是反对开放的声音而不是呼吁开放的声音在高职图书馆的实践领域得到了强有力的回应。反对高职图书馆开展社会服务的理由主要有以下两种:

2.1 开展社会服务会加剧凸显校内读者与文献资源紧缺之间的矛盾

这类观念的代表之作包括武继山的《应当避免对高校图书馆向社会开放的误读》[11]、潘澜的《高校图书馆社会化不可行的经济学分析》[12]等,以及一些研究高校图书馆社会化服务障碍的相关文章[13-14]。然而,认真分析这类观点,发现这其实是一个向壁虚构的伪命题。

首先,从逻辑上看,高校扩招、在校生人数增加并不能成为图书馆服务压力增大、资源紧缺的证据。根据教育部颁布的《高校图书馆评估指标》,在校生人数只是与图书馆资源建设正相关的一个变量,以生均标准建设的阅览座位及馆藏文献是属于图书馆服务容量范畴的数据,学生人数增多,仅仅意味着图书馆的法定用户数量增加了,并不意味着对图书馆服务需求的数量必然会增加,两者在逻辑上并无因果关系,甚至没有正相关的关系。据冯向春的研究,扩招以后,广东某本科院校的馆藏纸质图书流通借阅量与所服务对象数量(主要是在校大学生数量)存在明显的反比例关系,2004—2011 年,在校大学生人数增加 2.3 倍,生均年借阅量却缩小5.4 倍[15]。可见,在校生人数与高校图书馆服务需求数量之间的关系比某些学者想象的要复杂一些。

与图书馆服务数量及压力正相关的变量包括阅览室的上座率、文献的传递及外借量等服务输出数据。在校生人数与图书馆服务需求之间的逻辑关系,对高校图书馆界人士而言应该属于常识性的知识。纵观各高校每年发布的年度工作报告,公布的均是入馆学习人数、文献外借册数、文献传递数量、举办讲座次数等服务输出数据,没有一家图书馆会以在校生人数作为佐证其服务数量及业绩的依据,因为这类数据根本就没有说服力。然而,吊诡的是,反对高校图书馆向社会开放的相关研究,往往避而不谈高校图书馆资源及文献的利用率,仅仅从“近年来高校大规模扩招,学生规模已经大大拓展”,就推导出“高校图书馆人满为患,面临如此严峻的局面,再强求其对社会全面开放是不切实际的”,“自1999年始, 我国高校开始大规模扩招, 由此, 很多图书馆出现了馆舍面积不足,阅览座位缺乏,文献资源短缺的现象, 读者需求与图书馆的文献保障能力之间的矛盾立即凸现。”[11]这些推论在逻辑上显然是不成立的。

高校扩招以来,一些本科院校图书馆出现了在某些时间段阅览室座位紧缺、学生占位的现象,甚至在一些国内顶尖院校,图书馆资源紧缺的状况可能会一直存在,这是不同高校的办学目标和层次不同导致的。我国高校划分三类:研究型大学、一般本科院校、高职高专院校。由于生源质量及人才培养模式的不同,三类学校的学生读者在利用图书馆的方式及对图书馆的依赖程度上存在着明显差异。占高校数量半壁江山的高职院校,从未曾出现过阅览室座位不够的状况。而业内的研究者,却忽视了不同层次大学的差异,过度概化,选择性的将某些本科院校图书馆某些时段的形态推广至“高校图书馆”这一范畴,得出了明显与高职图书馆实际情况不符的结论。关于纸质文献的利用情况,许多研究型大学图书馆,如华东师范大学、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哈尔滨工程大学等在各自公开的馆藏利用年度报告里指出,馆藏纸质文献借阅量呈逐年下滑趋势[15],而生源质量较差的高职院校图书馆更是沦为纸质文献利用率下降的重灾区。近几年来持续上演的高校图书馆阅读推广大赛,在很大程度上反映了图书馆人对纸质文献利用率下降的深深忧虑。

这类不合逻辑且罔顾事实的结论,堂而皇之地发表在图书馆学的重要核心期刊上,并被相关文献反复转述引用(据CNKI查询,《应当避免对高校图书馆向社会开放的误读》一文被下载934次,被引55次),其对高职图书馆社会化开放的负面影响难以估量。在2016年的中国图书馆年会高职分会场的辩论会上,“图书馆服务压力增大,图书馆资源紧缺,开展社会服务会加剧凸显校内读者与文献资源紧缺之间的矛盾”[11]这类观点被反方队员一再提及,成为反对社会化开放的“真理式”辩护依据,而在学界却从未有人去认真辨析这类观点是否基于事实,是否合乎逻辑,如此怪象让人百思不得其解。

2.2 高校图书馆是不稳定的准公共产品,社会化服务是不可行的

这类观点以潘澜的《高校图书馆社会化不可行的经济学分析》[12]为代表。然而,恰恰是一种产品在某些情况下适宜作为公共产品,而在另外一些情况下则不适合作为公共产品,才被称为准公共产品的,所以,“高校图书馆是不稳定的准公共产品”是语义重复的病句,作者疑似并没有领会“准公共产品”的含义。潘文也确实没有用准公共产品理论,深入分析高校图书馆作为准公共产品,哪些资源在哪些情形之下,可以作为公共产品;这些资源又在何种情形之下会转变为非公共产品。而只是采用泛泛而论的方式,通过一些似是而非的推理,就断言“高校图书馆社会化服务是不可行的”。而准公共产品向公共产品或者非公共产品的“漂移”,都是有条件的。当这些条件满足时,“漂移”才会发生。潘文对这些“漂移”的条件语焉不详。下面不妨补述一二。

其实,不但高校图书馆是准公共产品,所有类型的图书馆都是准公共产品。那么,图书馆为什么是准公共产品呢?因为,图书馆服务的使用在某些情形之下,具有排他性。比如,某本藏书借给某个读者,就不能同时借给其他读者;再如,图书馆订购的在线数据库的用户并发数,同时只能连线若干用户,同一时刻超过并发数的用户连线请求,将无法连入该数据库。既然图书馆服务具有排他性,为什么又可以作为准公共产品呢?原因在于,图书馆资源的使用很少是满负荷运行的。例如,藏书作为图书馆最主要的资源,记录在其上的知识具有共享的属性。这种属性使得读者并不需要一定拥有某本藏书才能拥有其中的知识。图书馆只要通过在一定期限内外借藏书,就能满足某一用户对了解某本藏书所记录的知识的需求。当藏书归还时,其他用户又可以重复利用该藏书。现代图书馆的建立,本质上是民众筹集一定的资金,充分利用知识的共享属性,买断某些文献载体的使用权,提供给法定用户反复使用。在资源的使用上,没有出现拥挤到导致一定数量的法定用户无法使用资源的情况下,图书馆服务具有公共产品的属性。反之,图书馆服务则具有非公共产品的属性。由于图书馆资源闲置和资源短缺的情况都可能出现,因此,图书馆是一种准公共产品。了解了图书馆的准公共产品的含义,可以明确只有在图书馆资源真的出现使用拥挤的情况,才会变成非公共产品。可见,判断图书馆是不是非公共产品,并不能从理论上推导出来,而需要确凿的资源使用竞争的数据,这些数据包括资源容量、资源使用申请及被拒绝的数量等。

那么,潘文提供了高校图书馆哪些资源在哪些时段或者哪些情形之下出现使用拥挤的数据和事实呢?没有,一个都没有。潘文提供的论述只是“很多图书馆出现了馆舍面积不足,阅览座位缺乏,文献资源短缺的现象”[12],但这些显然都不是高校图书馆资源使用竞争的数据。因此,潘文的观点是建立在虚幻的推理和想象基础之上,其原因在于对准公共产品向公共产品和非公共产品的“漂移”条件缺乏深入了解,而对准公共产品一词过于望文生义。

我国本科院校图书馆的社会服务率为16%,高职图书馆的社会服务率为6.53%[7],而这些向社会敞开大门的高校图书馆,并未如潘文所预言的那样出现影响校内读者服务、开放的边际成本无法承受的状态。再放眼我国台湾地区、日本、美国的高校,他们的图书馆社会开放率达到90%以上[16-18],也未见有任何因社会服务而影响到图书馆工作秩序的相关报导及研究。台湾地区的高校图书馆的社会开放率达到百分之百,各馆依据馆藏的性质、校内读者的使用习惯,细致地制订社会服务的内容及管理制度,如错峰使用等,确保馆藏资源最大限度地为校内读者及社会读者使用[16]。所以,“高校图书馆是不稳定的准公共产品,实行社会开放是不可行的”是逻辑不清、与事实不符的伪命题。

3 职业哲学的缺失

观念决定着人的意志及行为,同理,观念也左右着组织或机构对其工作目标及措施的拟订,这在图书馆领域也不例外。图书馆学中有关图书馆职业理念的内容,属于图书馆职业哲学的一部分。以职业哲学探讨为路径所形成的职业精神和信念,是图书馆人面临判断、抉择时的指路明灯,比如除法规之外,那只左右美国高校图书馆积极开放社会服务无形的手,就是美国高校图书馆馆长们所秉持的职业信念,他们坚信“高校图书馆要贴近现实生活、民主、实用、服务,要不断凸显其社会服务价值”[19]。

担任美国高校图书馆馆长要求有五年以上的专业馆员经历,并具有图书馆学硕士学位[20],完整的专业教育背景和持久的实践工作经历是美国高校图书馆馆长对图书馆职业使命有着共同信念的前提保障。在我国,由于没有图书馆职业准入门槛,高职图书馆馆长的非职业化、非专业化情况相当严重[21]。国内滥觞于2002年的图书馆职业精神的探讨也多在学术界展开,所达成的共识很少能让实践领域的馆长们彻底领会其主旨。而且,由于行政轮岗制的实行,使得高职图书馆馆长变换频繁,而行业协会对新进馆长的培训又多以实际业务工作为主,少见职业图书馆精神的教育[22]。这几方面因素综合作用,造成了不少高职馆长执念于馆舍空间的扩建和馆藏资源的增加,却对图书馆职业的使命茫然无感,很少系统地去考虑图书馆发展的根本性问题,高职图书馆的管理层几乎成了图书馆职业哲学及信念的真空区。

由于我国各高职图书馆规模较小,馆长所秉持的工作理念对整个馆的工作方向起着决定性的作用。没有职业哲学和职业信念的指引,也就失去了诘问、审视、批判实践工作的基本原则,在实践工作中出现了一些令人匪夷所思的怪象。据调研,回答“高职图书馆最重要的是什么”这一问题时,在所列出的12个选项中,“阅读推广”“校领导重视”“馆藏和空间”3个选项被馆长们置于最重要的位置,而“读者”“文献信息服务”及“社会开放”3个选项则被冷落至末位[22]。这样的选择,真实地折射出高职图书馆界实践领域令人痛心的现状。“读者”“服务”及“社会开放”皆缺席的“阅读推广”能是什么?阅读推广活动的评价,最重要的度量是读者,即读者的满意度与阅读收益[23]。有效阅读推广的前提,是科学分析读者的阅读习惯及类型,通过有针对性的文献资源建设工作及切合读者需求的服务活动来提高馆藏文献利用率。轻视“读者”、遗漏了“服务”和“开放”的“阅读推广”,只是高职图书馆在找不到工作方向的困境中,迎合业界的流行概念,于盲目之中抓住的一根“救命稻草”,而这根“救命稻草”却未能如愿拯救高职图书馆较低的文献利用率。在研究层面,大量介绍高职图书馆阅读推广活动的文献见诸于专业期刊,而深入探讨阅读推广活动实际效果的文献几乎为零;在实践层面,无视读者的实际需求,用行政命令强制要求学生参与阅读推广活动的现象更是层出不穷。这些怪象折射的是一些不知现代图书馆因何而来、又为何而去的高职图书馆馆长们在职业哲学上的缺失。具体而言,主要反映在以下两个方面:

3.1 缺乏重视文献利用的管理理念

1876年在美国图书馆协会成立之初,伟大的图书馆学家杜威就明确提出,图书馆管理的原则应该是“用最低的成本,以最好的书刊,为最多的读者服务”[1]171;印度的图书馆学家阮冈纳赞在其所撰写的《图书馆学五定律》中,以丰富的图书馆服务案例为切入点,用简明幽默的语言阐释了图书馆职业五法则的重要价值和意义,而他所弘扬的图书馆职业第一法则即是“书是为了用的”[24]。而这些在现代图书馆职业领域被普遍认同的工作原则,却并未在国内高职图书馆界泛起涟漪、得到重视。

高职图书馆界普遍关注的是其馆舍、馆藏是否达到《普通高等学校办学指标》中规定的刚性标准,出现为数量而追求数量的现象。馆长们以拥有现代化的馆舍空间、近百万的藏书量为豪,而对已有的馆藏资源是否发挥了其应有的价值却少有思考。“校领导的重视”被馆长们置于首先考虑的位置,一方面可以理解为在现行的体制下,领导的重视能为图书馆带来更多的资源;但是,另一方面,也可以解读为:低利用率背景下依然追求更多的资源储备,折射出的是对图书馆事业发展有害无益的“重藏轻用”的思想。藏书量不应是从业者的荣耀,而是一份沉甸甸的责任;经费数更不是图书馆地位的体现,而是考验从业者职业能力的试卷。在实践领域,从调研和各高职图书馆公布的服务数据来分析,文献利用率极其低下是高职图书馆普遍存在的现象。漯河职业技术学院、东莞职业技术学院、山西金融职业技术学院是高职院校内的“领头羊”,其馆藏文献利用率,已经低到了令人触目惊心的程度,其他高职院校图书馆就更不容乐观。然而,从研究层面分析,近几年来本科院校已开始从校内读者的科研成果引文入手分析馆藏资源的保障率,而经CNKI查询,高职图书馆界却从未借鉴相关方法来分析馆藏资源的保障率和利用率之间的关系。

这些现象充分说明了在高职图书馆界中,推广重视文献利用的职业理念并认真践行,是多么的任重道远。

3.2 缺乏源于对图书馆事业价值认同的职业热情

追问和寻求行为背后的意义和价值是人类所特有的心理活动,对意义和价值的探索是我们能持续地将精力投入到某一事业的深层原因。主动回避令自己痛苦的情境,简单应对觉得没有意义的事情,积极地参与我们认定为有价值的事业,这样的行为模式适用于每一个体,也适用于每一位图书馆员。因此,图书馆员持续性的职业热情源于对职业价值的追逐。

图书馆员从职业中能汲取到两种不同性质的价值,一是外源性的价值,包括薪酬、晋升所带来的物质价值和同行、领导的肯定所带来的精神愉悦,这是一种由外部赋予图书馆员的价值;二是内源性的价值,它源于图书馆员自身所秉持的信念,即对图书馆事业所具有的不凡社会意义的认同。如:一个图书馆员怀有“阅读能愉悦人的心灵、能促进社会的文明和理性”[1]这类职业信念,就能将自己不遗余力地宣传图书、传递图书的工作与图书馆事业的意义连接在一起,并赋予其崇高的社会价值,这是一种由图书馆员赋予自身职业的价值。

人类所特有的心理能力,决定了对文字的意义及阅读的力量有着深刻自身体验的图书馆员,更容易在职场中激发并获得内源性价值。如积极倡议“图书馆员要走街串巷去宣传图书”[1]的图书馆学家阮冈纳赞,大声呼吁“要敞开图书馆的大门并尽可能地扫除障碍”[1]的图书馆学家谢拉,都是热爱阅读并从阅读中获益良多的学者。而图书馆员能在职场中获得内源性价值的普适途径,则是通过图书馆专业学习,在了解并熟知图书馆的历史由来、性质使命的前提下,于持久的实践工作中深刻地理解并认同关于图书馆职业性质和使命的哲学观。由于我国图书馆界没有职业准入门槛,许多高职图书馆馆长缺乏职业哲学的教育和熏陶,在年限不长的实践工作中也不容易认同图书馆职业的内在价值,内源性价值自然就成了无水之源,职业热情便只能依靠物质条件及外部的评价来支撑。

高校图书馆属于非经营性机构,馆长的薪酬不随图书馆服务输出数据的多寡而有所增减,而且,在现行的管理体制下,也没有科学的绩效考评方式来评定图书馆的服务效果并给予其认定。在这样的背景下,学校领导的瞩目和肯定就成为馆长们职业热情的主要源泉。然而,图书馆在高校的“绿叶”地位又是一个暂时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使得源自外部评价的职业价值难以确保,甚至成为稀有物品。如此,没有职业精神支撑的馆长就容易呈现出两种明显不利于图书馆事业发展的姿态。

一是在职场中情绪低落和不满。如蒙学校领导重视或肯定图书馆的工作,对图书馆职业就充满热情,而感受不到学校领导的关注时,则对图书馆职业感到悲观沮丧。这类情绪的流露和发泄在全国高职高专馆长QQ群中不绝于耳,其深层原因是非职业性的馆长无法依靠自己找到职业的价值和意义,把职业价值的获得系于外源性的评价和肯定之中。从理论上说,即使图书馆的资源有限,有强烈职业使命感的馆长仍会想方设法实现现有资源利用的最大化,并能从中感受到源源不绝的价值回馈,而不是由学校领导的目光左右自己的职场情绪和图书馆的工作方向。馆长本应是启动一个图书馆活力的智慧钥匙,如果馆长尚且无法认同并找到图书馆事业的价值来点燃自己的职业热情,又怎能作为图书馆的引路者照亮馆员的职业之路?又怎能激励馆员以饱满的职业热情从事图书馆服务工作?又怎能清晰地向学院领导陈述和宣传图书馆的价值,为图书馆事业的发展开辟更宽广的平台?在这些层面都无所作为,更遑论谋求提高图书馆职业的地位。馆长对图书馆职业怀有的低落、悲观情绪实质上已成为高职图书馆事业发展的绊脚石。

二是在实践工作中采取因循守旧的保守姿态。近年来,高职图书馆的办馆条件逐渐得到改善,文献利用率却持续低迷,甚至一路走低,大部分馆长以囿于校内的阅读推广活动来应对困境。据业内学者分析,相对于人、财、物力投入的比较,校内的阅读推广活动成效往往不尽如人意[23]。图书馆职业是以最大程度促进人类知识的交流与利用为己任的职业[1]17,而社会服务又是在实践领域已被证明为能有效提高文献利用率的服务方式[9]。但是,相较于面向校内的阅读推广活动,开放社会服务对一个图书馆的管理制度、资源建设、服务方式等会提出更多新的要求,这样的调整不但会带来图书馆工作量的增加,且极有可能要面对来自学校领导的质询。这就要求高职图书馆馆长能以图书馆职业哲学的视角,用职业精神鼓舞馆员为实现职业价值付出更多的思考和服务,同时能向学校领导清楚地陈述社会服务的价值和意义,获得其支持和认可。然而,这些挑战对于缺乏职业精神和职业能力的非职业性馆长而言,或是其难以应对的重任,或是认为不值得去为之付出的代价。这可能也是社会服务被超过90%的高职图书馆所拒斥的原因之一。

4 非职业化的选择

高校图书馆开展的社会服务条件,包括图书馆资源及图书馆管理两个方面的内容。如果一个图书馆的资源利用率在现实服务中没有达到较高的水平,从理论上分析,就被认为具备了开展社会服务的资源条件。对于高职图书馆来说,资源利用率无法提高有其客观原因。因为,高校图书馆学生读者的需求取决于他们所接受的教育内容和教学模式。高职教育是以培养面向管理、服务、生产一线所需的技能型人才为目标的高等职业教育,注重学生实践及动手能力的培养是其鲜明的办学特色。在高职教育三年制的培养方案中,“2+1的工学结合模式”是被普遍采用的人才培养模式,在工学结合的人才培养模式中,实践教学时数往往超过了总学时的40%[25],学生在校学习理论知识的时间一般仅为两年。以笔者所在学院为例,大三学生都是在企业进行实践实习,实际在校生人数只有学校学生总人数的三分之二,而高职图书馆的馆藏建设以学生总人数为计量标准,事实上的建设基数远大于服务对象的基数。由于这个原因,囿于服务校内读者的传统服务方式,注定会走入资源利用率低下的困境。因此,敞开图书馆的大门,开展社会服务是提高资源利用率、发挥高职图书馆服务效益的不二选择。

国内的大多数高职图书馆脱胎于中专图书馆,转变为高校之后,显然不能继续按照中专的模式办馆,而应探索一条适应于满足高等职业教育发展的信息需求的新路。然而,开拓新路的重任,对于专业人才相对匮乏、“双非”(非图书馆学专业且非图书馆系列职称)馆长比例高达百分之五十[21]的高职图书馆来说,显然是一种过于沉重的寄望。于是,绝大多数高职图书馆唯有参照本科院校图书馆的办馆思路及模式,亦步亦趋。由于相当数量的高职图书馆馆长或多或少的存在着前文提到的职业理念的缺失,在面对图书馆业务发展的问题时,通常难以避免从个人好恶和或明或暗的利益出发,做出种种非职业化的选择。这在提供超出本校法定用户之外的社会服务的抉择上,表现得尤为明显。甚至,即使有法规的规定,也会想方设法规避。

为推动我国高校图书馆服务社会,教育部2002年颁布的《普通高校图书馆规程》(修订版)要求“有条件的高校图书馆应尽可能地向社区和社会读者开放”[26]。2015年新颁布的规程,从高校图书馆的性质、职能及服务方式,都明确界定了“高校图书馆是建设社会文化的重要基地”,“应充分发挥高校图书馆在社会服务、文化传承创新中的作用”,“在保证校内服务及正常工作秩序的前提下,发挥资源和专业服务的优势,开展面向社会用户的服务。”[27]

法规本应对高校图书馆的社会开放起着有力的促动作用,然而,在高职图书馆界的一些管理者看来,《普通高校图书馆规程》中的“有条件”“保证校内服务”“保证正常工作秩序”这些用语,恰恰成为了拒绝社会服务的“避风港”。不然,很难理解居然有超过90%的高职图书馆拒绝开展社会服务。在并无实证研究的前提之下,“有条件”“保证校内服务”“保证正常工作秩序”这些用语幻化成了高职图书馆拒绝社会服务的“合法”理由,高职图书馆的管理层用想象中创造出来的图景构筑了一道社会服务的心理壁垒,这道壁垒成为了高职院校图书馆在实践层面尝试、探索社会服务的绊脚石。以推动高校图书馆社会服务为目标制订的法规条款反而变成了大部分高职图书馆紧闭社会服务大门的“保护伞”。

高职图书馆这种非职业化的选择,可以说是由高职图书馆管理层偏离职业哲学和职业精神造成的,并且,随着近几年来盛行的行政转岗制,呈现出越发严重的倾向。有学者呼吁重视职业门槛的设立,但是,在高校的去行政化没有取得实质性进展之前,这种改变是任重而道远的。切实可行的做法,是图书馆职业的研究领域和教育领域能将更多目光投向高职图书馆实践领域的严峻状况,商讨出在目前环境中能切实加强高职管理层职业性培养之途径,如行业协会、图书馆教育机构对入行的馆长进行包括专业知识、职业精神的培训并考核,以行业协会授予的“专业馆长”称号激励众多“双非”馆长参与培训并接受考核。同时,在行业协会中尽量消除行政化色彩,将一些高职称专业馆员吸收进高职分委会。行业协会通过开展持续的研讨会、职业精神宣讲会及职业理念展示案例竞赛等方式来改变馆长的理念和培养其职业精神。

5 结语

为当地的社会发展和经济建设服务是高职教育的重要目标,而协助所在学校实现其目标是图书馆责无旁贷的义务,因此,开展社会化服务是高职图书馆无法回避的责任。然而,已处于资源利用率极其低下之困境的高职图书馆却构筑了一道阻碍社会服务的心理藩篱,这道藩篱让众多图书馆人背离了保障信息公平和阅读自由,促进社会智性、理性发展的图书馆事业之初心。2016年中国图书馆学会年会上高职图书馆发出的“大力开展社会服务”的呼声激昂而高亢,然而,后续的回声却是如此微弱,让人疑惑这样的呼吁是否真的存在过。 2017年11月4日颁布的《中华人民共和国公共图书馆法》将“国家支持学校图书馆、科研机构图书馆以及其它类型图书馆向社会公众开放”[28]写入其中,这意味着“保障公民基本文化权益,提高公民科学文化素质和社会文明程度”[28]是各类图书馆共同的目标。思想的任务在于通过探索、确定信念以摆脱困境,1 388所高职院校图书馆能否敞开大门开展社会服务,需要图书馆职业的理论界、教育界和实践界的共同关注和探索。高职图书馆在追逐“空间再造”“智慧图书馆”等各类新理念、新技术的浪潮中,不应忘却的是,资源的利用率及读者的受益度是图书馆亘古不变的关注目标。

(来稿时间:2018年6月)

猜你喜欢

馆长图书馆资源
基础教育资源展示
一样的资源,不一样的收获
请专家
资源回收
做好绿色资源保护和开发
图书馆
去图书馆
2013年广西公共图书馆馆长高级研修班
这些书难懂
难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