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向共同富裕:全面深化改革的政治内涵
2019-01-18汪仕凯
汪仕凯
(华东政法大学 政治学与公共管理学院,上海 201620)
1 引题
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做出了一个重大的判断,这就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其基本根据是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已经转变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毫无疑问,中国特色社会主义进入新时代必然对党领导的治国理政形成新的要求,党领导的治国理政必然要围绕中国社会主要矛盾而制定新的方针、推行新的政策,以期不断提升国家治理的水平。在此过程中,共同富裕将在党领导的治国理政的过程中占据更为突出的位置,发展与共同富裕之间的关系在政策上将会更为紧密,所以“发展依然是当代中国的第一要务,中国执政者的首要使命就是集中力量提高人民生活水平,逐步实现共同富裕”[1]30。也就是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发展,须以实现共同富裕为基本目标。
领导全国人民走共同富裕的道路,集中解决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的问题,不断满足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是党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基本责任。习近平指出:“我们的责任,就是要团结带领全党全国各族人民,继续解放思想,坚持改革开放,不断解放和发展社会生产力,努力解决群众的生产生活困难,坚定不移走共同富裕的道路。”[2]4共同富裕其实就是对人民对于美好生活的需要的集中概括,因此实现共同富裕就不仅仅是一个经济发展的问题,更重要的方面在于,实现共同富裕是政治方向和政治道路的问题。正是在这个基础上,共同富裕才是社会主义本质的构成要素。
共同富裕是在中国改革开放已经取得巨大成就、中国已经有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的基础上,日益成为党领导的治国理政的基本目标的,因此,走向共同富裕就必须总结改革开放的基本经验,对已经形成的利益分配格局进行深刻调整,进而在改革再出发的历史进程中实现公平正义。本文的核心观点就是以此为基础的。笔者认为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发展和改革的基本目标,而要实现这个基本目标就必须实行全面深化改革,可以说实现共同富裕是全面深化改革的政治内涵。通过推进全面深化改革,既能改善政府与市场的关系,进一步开辟中国经济发展的空间,为共同富裕准备更为深厚的物质基础,又能改善国家与社会的关系,从而不断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为实现共同富裕提供坚实的政治基础。
2 共识型改革与中国奇迹
众所周知,改革开放在决定中国前途命运上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改革开放意味着中国自主地调整了同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保持距离的发展道路,转而积极地融入全球化浪潮。中国共产党在坚持社会主义基本原则和保持中国自主性的基础上,有选择地同资本主义世界进行交流和合作,充分利用全球化带来的机遇,学习资本主义世界的先进技术、管理经验,开辟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中国在过去四十年里取得的伟大成就,当然是坚持探索和实践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的结果,但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发展道路背后则有着更为深刻的内容,这个内容就是中国共产党领导中国人民形成了关于改革的共识。中国的改革开放是以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做出将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的重大决策为开端的,因此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共识也就需要从中国共产党十一届三中全会寻找。
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解决了全党的政治路线问题,在政治路线解决了之后,经济建设就成为今后主要的政治,也就是说发展国民经济是党和人民的最大利益所在[3]140-153。这个决定不仅代表了当时中共中央的共同意志,而且代表了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的共同意志。所谓共同意志,就是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共识,这个共识是在总结和反思新中国成立以来国家建设的曲折经历的基础上形成的,它确实代表了最广大人民的根本利益。十一届三中全会所凝聚而成的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共识是动态发展的。在改革开放的过程中,伴随着认识的深入和政策的调整,共识无论发生了怎样的变化,但共识的核心是长期稳定的。中国改革开放共识的核心内容就是中国必须融入世界潮流实现发展,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坚持四项基本原则,坚持改革开放,不断提高社会生产力,不断改善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水平。具体而言,这一时期中国改革开放的共识主要包含以下内容。
首先,新中国成立以来的三十年,中国人民在党的领导下取得了一系列重大的成就,在独立自主的基础上建立了比较齐全的工业体系和国民经济体系,在一定程度上改善了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促进了经济与社会平等的重大进步,广大人民群众之间的经济差距比较小。这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是社会主义事业的领导核心,同时也充分证明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是社会主义政治制度的最大优势。与此同时,必须看到中国经济发展的水平和经济增长的速度还有很大的改进空间,中国综合国力同欧美国家相比仍然存在非常大的差距,而且中国人民的物质生活水平还很低,广大人民群众对于物质生活水平的改善抱有很大的期望。所以,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都必须认识到经济发展的重要性,必须将现代化建设确定为最大的政治,紧紧围绕经济建设这个中心,努力提高社会生产力水平。
其次,既然中国社会的主要矛盾是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需要同落后的社会生产之间的矛盾,那么党和国家的中心工作自然就应该转移到经济建设上来,这是毫无疑问的。接踵而至的问题则是,为了推进经济建设,必须调动一切有利于经济建设的因素。从中国过去的经验来看,如果只是依靠本国的资源将难以实现高速的经济增长,所以必须积极参与经济全球化进程,充分利用世界各国的资源来发展中国经济。而要想参与经济全球化,就必须首先充分使用本国的资源比较优势,在此基础上参与国际劳动分工体系,承接欧美国家以及新兴工业国家的产业转移,将国际市场、欧美国家的先进技术和管理经验、国际资本以及本国优质劳动力有机结合起来。这种建立在资源比较优势基础上参与国际分工的经济发展战略就是出口导向型发展战略[4]129。对于经济落后于欧美国家,并且长期以来同资本主义世界体系保持距离的中国来说,推行出口导向型发展战略是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必然选择。
再次,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出发点和落脚点都是为了发展社会生产力,不断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物质文化生活需要,因此在经济建设的过程中必须发挥人民的创造力、活力,使人民群众的积极性能够得到发挥,这就需要在分配政策上做出有利于发挥人民群众积极性的调整,集中体现为,允许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允许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存在着两极分化的危险,“如果搞两极分化,情况就不同了,民族矛盾、区域间矛盾、阶级矛盾都会发展,相应地中央和地方的矛盾也会发展,就可能出乱子”[5]364。因此,必须在一部分人和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的基础上,贯彻先富带后富、先富帮后富的政策,而要保证这样的政策,就必须坚决保障中央的集中统一领导,实现中央对于城乡发展不平衡、区域发展不平衡的统筹协调。
在上述共识的支持下,中国改革开放取得了举世瞩目的成绩。中国经济实现了长达四十年的高速增长,不仅快于欧美国家,而且超过了其他发展中国家,甚至快过了具有“东亚奇迹”之称的新兴工业国家,因此中国经济发展的故事堪称“中国奇迹”[6]4。其实,中国改革开放取得的历史性成就,主要还不在于经济发展的高速度,而是在于高速度经济增长的结果。中国大幅度地缩小了自己同欧美发达国家之间的差距,不仅在经济总量上跃升到世界第二的位置,而且人均国内生产总值也越来越接近中高收入国家水平,人民的物质文化生活得到了显著的提高。中国已经成为全球最大的贸易国,积累了超过三万亿美元的外汇储备,国内消费市场规模已经成为全球最大,因此对于世界经济的影响也越来越大。中国经济已经同世界经济融合在一起,中国的发展得益于全球化,中国的发展也为全球化做出了贡献。
3 社会主要矛盾转变与全面深化改革
中国发展与发展中的问题共存。当改革开放以来的共识型改革推动社会生产力与国民经济实现了快速发展时,也不可否认中国积累了一系列不容忽视的问题,其中最为关键的是共同富裕的目标没有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没有实现,从根本上讲,当然是由于发展不平衡不充分的缘故,但是要想使发展变得平衡和充分,就必须破除体制和机制中的一系列深层次的阻碍因素,这就意味着必须推进全面深化改革的战略布局。全面深化改革是中国改革发展进入“深水区”之后的必然选择,它一方面说明了前一阶段共识型改革具有的限度,另一方面又以前一阶段共识型改革取得的成绩和导致的问题为基础。全面深化改革同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变是一脉相承的,进而言之,全面深化改革是在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了转变的条件下,以实现共同富裕为基本目标的改革方式。
中国的改革开放是在经济发展水平整体不高、人民内部的经济差距比较小的基础上进行的,这就使全党和全国人民能够比较容易地在集中力量发展经济和提高人民物质生活水平上达成共识,但是改革开放在取得巨大成绩的同时所积累的重大社会问题,则逐渐弱化了关于中国改革开放的共识,进而使得前一阶段的共识型改革必须上升到基于新共识的全面深化改革。改革开放积累的重大社会问题,主要就是人民内部日益严重的经济不平等以及由此引发的社会不平等[7]122。进入新世纪以来,全国各地都在不同程度上出现了规模不一、表象各异的群体性事件,尽管这些群体性事件都是由具体的利益冲突引发的,但是在这些群体性事件背后的共同内容就是社会不公平,而其根源则在于利益分配格局的不平等。换言之,人民内部各个群体在经济上的差距越拉越大,是改革开放以来导致人民群众日益产生不满情绪的根本原因,也是导致改革共识趋于弱化的根源所在。
虽然关于改革的共识属于人们的思想观念层面,但是改革共识的形成并非是完全依靠思想过程就能实现的,改革共识必须以具有凝聚力的社会为基础。不言而喻,关于改革的共识是在人民内部经济与社会差距比较小、社会矛盾比较少的情况下凝聚而成的,而当人民内部经济和社会差距愈来愈大、中国社会结构存在内在紧张、社会矛盾不断积累并且以群体性事件表现出来的情况下,关于改革的共识自然会不断弱化,以致于围绕着改革出现了较明显的分歧与争论。这本来就是改革开放以来共识型改革推进到一定阶段的结果,因为中国社会在改革过程中已经积累了一系列矛盾,所以改革共识的弱化是社会凝聚力弱化的产物,“共识的破裂根本的原因是社会的破裂”[8]121。社会的破裂当然会集中反映在不同群体的思想冲突上面,但是更深层次的内容则体现在社会分层上面。
社会分层是当前国内外学术界用来描述中国改革开放的社会后果的理论工具。社会分层理论对于中国改革开放的社会后果的基本看法是,中国社会结构发生了巨大的转型,过去由工人阶级、农民阶级、知识分子组成的相对简单的社会结构,已经被今天高度复杂的多元化阶层结构所取代,并且伴随着市场经济体制改革的加速推进而进一步发展变化。需要着重说明的是,社会分层只是经济不平等的表现和结果,而非经济不平等的原因,正是由于人民内部存在日益严峻的经济不平等,中国社会才出现了日益明显和复杂的分层。
只有看到了中国社会分层背后的经济不平等的事实,才能理解中国社会结构内在的紧张性质。李强指出,由于经济不平等的持续积累,中国社会结构在一段时期内呈现出一种“倒丁字形”,这就是底部规模过大而中层与上层的规模都过小的分层格局,社会矛盾在这种社会结构中易于积累,如果处理不当将引发激烈的社会冲突[9]187。更为值得关注的变化或许在于经济不平等以及由此导致的社会冲突对于政治体制的影响。现代国家的一般经验表明,如果经济不平等得不到政治体制的抑制,当经济不平等严重到一定程度时,不仅会引发社会冲突的激化,而且会导致政治体制的衰败。也就是说,经济不平等将破坏政治体制所赖以建立的基础——政治平等,于是公民之间在政治上也变得越来越不平等,从而导致经济不平等与政治不平等相互促进的局面[10]4-31。
中国经济建设取得的巨大成就以及中国社会结构的深刻变革都说明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已经发生了变化,人民的需求已经不再局限于物质文化生活,社会生产力也不能以落后加以概括。十九大报告根据实际情况对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做出了新的界定:“我国社会生产力水平总体上显著提高,社会生产力在很多方面进入世界前列,更加突出的问题是发展不平衡不充分,这已经成为满足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主要制约因素。”[11]11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既是过去几十年共识型改革的结果,又是形成新共识的全面深化改革的基础,这就意味着,有效解决中国社会主要矛盾,就成为贯穿在全面深化改革过程中的主线。如此,全面深化改革与共同富裕又成为新时代共识型改革的新的共识基础与逻辑起点。
从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的具体内容来看,发展不平衡不充分已经不再是社会生产力的发展落后问题,而是政治、经济、文化、社会、生态等多个方面组成的社会主义整体发展存在不足的问题,其中上层建筑方面相对经济发展而言的不平衡不充分可能更为突出。有学者就指出:“追求社会公平正义、向往自由、平等、参与社会治理、获得被尊重感、安全感、归属感、成就感和获得感等精神追求和政治诉求等已经涉及上层建筑意识形态领域,这是社会进步的必然结果,也是新时代我国社会主要矛盾发生变化反映在需求端的现实状况和现实逻辑。”[12]100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从经济基础领域越来越多地转移到上层建筑领域,必然要求在党领导的治国理政过程中将上层建筑领域的发展摆在越来越重要的位置,因此全面深化改革就必须坚决破除体制和机制上存在的障碍。
基于这种新共识的全面深化改革的重点是正确处理政府与市场之间的关系,但是要在政府与市场之间形成合理的关系,就必须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破除阻碍政治与市场之间合理关系得以形成的各种因素。从制度层面讲,体制和机制中的不合理当然是长期以来阻碍政治与市场之间形成合理关系的因素,然而更为根本的原因则在于既得利益,由于既得利益的存在才使得不合理的体制机制因素得以保存下来。在一定程度上说,中国的改革开放“已经培养了方方面面的新利益,这些利益既是改革开放的成果,同时他们本身已经变成为既得利益,成了今天进一步改革开放的阻力”[7]115。因而习近平指出,要“冲破思想观念的障碍、突破利益固化的藩篱,……跳出条条框框限制,克服部门利益制肘,以积极主动精神研究和提出改革措施”[2]87。既得利益是现代社会面临的普遍问题,但是在中国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既得利益的问题比较突出,一方面是因为既得利益成长的速度和具有的规模比较大,另一方面是因为既得利益比较有效地利用了改革开放的政策话语来为自己辩护。在既得利益比较强大的情况下,党和政府在短时间里很难处理好自身同既得利益的关系,直到既得利益打破了改革共识从而将其自身置于改革对象之中时,党和政府也就形成了全面深化改革的顶层设计方案。
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转化就能充分说明既得利益对中国发展的制约,一方面由于既得利益的强大影响,因此人民对于民主、法治、公平、正义产生了强烈的需要,另一方面由于既得利益的强大影响,因此中国发展呈现出不平衡不充分的特征。全面深化改革以有效解决中国社会主要矛盾为主线,这就意味着全面深化改革需要破除既得利益的制约,这构成了体制机制全面深化改革的重中之重。既得利益对中国发展的阻碍证明前一阶段共识型改革存在的局限性,也说明中国发展必须进行全面深化改革,而全面深化改革须以破除既得利益对发展的阻碍为关键环节。全面深化改革是中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之后的必然要求,同样也是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实现中国发展的改革方式。进而论之,以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实现的发展必须是相对平衡相对充分的发展,以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破除既得利益,必然带来利益分配格局的深刻调整,以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满足的人民美好生活需要,必然是社会主义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的积极发展,而所有这一切都将汇聚到一个共同的目标即共同富裕之上。
4 走向共同富裕的政治逻辑
中国社会主要矛盾转化为人民日益增长的美好生活需要同不平衡不充分的发展之间的矛盾所要表达的政治意涵在于,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共识型改革逐渐产生了既得利益并阻碍了共同富裕目标的实现,因此实现共同富裕在很大程度上是对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集中概括,进而成为新时代共识型改革的逻辑基础。实现共同富裕不是单凭经济建设就能实现的,社会生产力的发展只是共同富裕的物质基础,如果没有民主、法治、公平、正义等作为政治基础,共同富裕将被既得利益阻碍,这是前一阶段共识型改革及其局限已经证明了的。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基本目标,而基于这种新共识的全面深化改革则是实现共同富裕必由之路,因为全面深化改革将重塑中国政治体制能力。通过全面深化改革重塑强大的政治体制能力,从而破除既得利益对于中国改革和发展的制约,是包含在走向共同富裕过程中的政治逻辑。
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必须实现的基本目标。过去几十年中国社会日益严峻的贫富分化以及既得利益对发展的阻碍,更加突出了实现共同富裕的重要性。邓小平指出:“社会主义不是少数人富起来、大多数人穷,不是那个样子。社会主义最大的优越性就是共同富裕,这是体现社会主义本质的一个东西。”[5]364共同富裕与社会主义有着内在的密切关系,一方面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本质的构成要素,另一方面社会主义要以共同富裕为标志,因此实现共同富裕涉及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前途。毋庸讳言,在一部分人、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社会阶层差距、城乡差距、区域差距不断扩大的背景下,人民内部的凝聚力会由于各种矛盾而弱化,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会受到损害,中国共产党的执政基础和群众基础也将遭到侵蚀[13]6。换言之,中国特色社会主义事业的前途命运和中国共产党领导地位的持久巩固,归根到底都取决于共同富裕在中国发展中能否得到妥善解决。
以全面深化改革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上层建筑领域的重大发展,当然这种发展是改革开放以来共识型改革推动的经济基础领域巨大变化的结果。马克思说道:“随着经济基础的变更,全部庞大的上层建筑也或慢或快地发生变革。在考察这些变革时,必须时刻把下面两者区别开来:一种是生产的经济条件方面所发生的物质的、可以用自然科学的精确性指明的变革,一种是人们借以意识到这个冲突并力求把它克服的那些法律的、政治的、宗教的、艺术的或哲学的,简言之,意识形态的形式。”[14]33在马克思看来,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之所以是意识形态的形式,基本的原因在于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是对经济基础领域变化的反映,上层建筑领域变革的作用就在于意识到经济基础领域的变化,并且通过自身的变革将存在于经济基础与上层建筑之间的冲突解决掉。
政治体制是上层建筑的核心组成部分,上层建筑领域的变革主要集中在政治体制的变革上,以全面深化改革实现共同富裕要求将政治体制纳入全面深化改革的范畴之内,因此深化党和国家机构改革的战略部署在中国共产党第十九次全国代表大会召开之后就拉开了帷幕。党和国家机构的改革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的重大政治改革,是全面深化改革在政治体制上的集中体现,其目的就在于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塑造中国政治体制的强大能力。中国政治体制是共产党领导的人民民主体制,而政治体制能力就是指政治权力依托政治体制的有效运转在构建国家与社会之间相互关系上面表现出来的状态和取得的效果[15]34。国家与社会之间的相互支持关系,既包括国家对于社会诉求的积极回应,又包括社会对国家的政治支持。国家与社会之间的相互支持关系,具体可以从公共利益的不断提升、公民福利的不断改善、社会冲突的有效解决等方面体现出来。
由此可见,通过全面深化改革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就是要提高中国政治体制在提升公共利益、改善公民福利、解决社会冲突等方面的效果,但是更本质的内容则在于中国政治体制能够更为有效地塑造国家与社会之间的相互支持关系。国家与社会之间相互支持关系的关键环节是,政治体制要将广大民众凝聚成为一个利益整体即人民,国家以人民为政治基础,人民整体上掌握国家政权、行使政治权力。不难发现,处在不同社会位置的民众能否凝聚成为一个整体,将是对政治体制能力的最大考验。而对于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来讲,以贫富差距、城乡差距、区域差距为主要表现形式的经济不平等,毫无疑问对社会凝聚力有着明显的破坏性影响,因而从根本上制约了广大民众凝聚成为利益整体的程度。这就意味着中国政治体制必须在破除既得利益问题上发挥出更为积极的作用。其实,“不断打破基于权力所形成的各种利益固化,从而保证党和国家的持久活力”,本来就是中国改革发展的动力机制[16]232。中国政治体制在破除既得利益方面发挥的作用,就是指要立足公共利益的提升,努力在发展中平衡阶层之间、城乡之间、区域之间的利益,进而更好地维护社会公平和正义。这样,中国政治体制才能将广大民众凝聚成为一个利益整体。
中国共产党是中国政治体制的核心,因此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就必须改善中国共产党的领导水平和执政水平。具体而言,要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须将以下三个方面作为重点:首先,推进全面从严治党向纵深发展,以政治建设为统领,严格按照先锋队的性质和规定来提升党的建设伟大工程的质量,保证党的先锋队性质[17]26-39;其次,坚决维护中央权威,保证党中央对于治国理政的集中统一领导,充分发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最大制度优势;最后,完善社会主义协商民主制度,拓宽民众利益表达的渠道,创新民众利益表达的形式,从而提高利益整合过程保障公民权利的程度。当然,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需要一个系统的党和国家机构改革过程,但是上述三个方面则是增强中国政治体制能力所不可或缺的内容。
概而论之,以全面深化改革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从而在有效解决中国发展和改革中存在的障碍基础上实现共同富裕,是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走向共同富裕的政治逻辑所在。强大的政治体制能力,将为党领导的治国理政提供至关重要的支撑,它是解答中国国家治理在过去取得巨大成功以及在未来能够不断改善的钥匙。而且,将政治体制改革指向增强中国政治体制能力,充分彰显了全面深化改革的问题导向,所以不断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就构成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政治发展道路的重要内容。
5 结论
共同富裕是社会主义本质的构成要素,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前途命运同中国共产党领导的治国理政能够实现共同富裕有着密切的关联,因此在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新时代须以实现共同富裕为基本目标。在中国改革开放取得巨大成就的背景下,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变得更为重要,因此改革开放以来形成的共识型改革必须提升到基于全面深化改革与实现共同富裕的新时代共识型改革。共同富裕是对当前中国社会主要矛盾的集中回应;以有效解决中国社会主要矛盾为主线的全面深化改革,同样也是实现共同富裕的必由之路。实现共同富裕当然要以社会生产力的更大发展为基础,但是物质基础的丰富并不能自动带来共同富裕的实现,共同富裕的目标有赖于政治上层建筑的关键作用,这就是遵循公平正义的原则改善利益整合过程,提高政策保障公民福利的效果。因此,走向共同富裕必须以全面深化改革的方式增强中国政治体制的能力,强大的政治体制能力是中国在发展中克服发展困难,进而实现共同富裕的基本保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