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世界 只有我自己
2019-01-17柏笙
柏笙
我度过了一个相当混乱的青春期。
失群,失和,失望充斥我的生活。但在此之前,像所有十七八岁的少女一样,我有自己的小心思,会为了喜欢的事情而努力,每天期待好运。
那时,我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劫难。
[1]
什么时候开始的,已经不记得了,等我察觉时,全班女生已经团结一致,集体排斥我。女生的团体精神在此时展现得淋漓尽致,我甚至还来不及做什么,就被她们聚集形成的屏障隔绝在外。
我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去教室,一个人坐在座位上发呆。
组里有人分东西吃,她们吆喝着:“吃哦,大家一起吃!”
“这么多都没人吃吗?”
“来来来,吃起来别客气!”
我知道她们说的“大家”不包括我。
我安静地低头写作业,假装自己看不见。
没有人问我为什么只是坐在那里。
说不难过是假的,但我有什么办法?
“喂,你怎么不和她们一起吃西瓜?”旁边有人走过,一脸好奇。
我抬头看他一眼,继续写作业:“我不饿,还有作业没写完。”
他似乎有点儿尴尬,小声说了一句:“有那么多作业要做吗?真奇怪。”
虽然声音很小,但我还是听到了。我面不改色,握笔的手却在颤抖。
期末考试结束,班里搞活动,班长喊了全班人去操场集合。
我赶着去厕所,于是拜托同桌:“等会儿帮我占位行吗?”
她没理我,跟着他们飞快地跑了出去。
等我走出来,操场上传来的呼喊声、欢呼声清晰入耳。
我背着书包踢踢踏踏地往前跑,口袋里的钥匙相互碰撞,发出清脆的丁零声。
一口气跑下去,站在高高的阶梯上,我拨了下被风吹乱的头发。
操场上的人追逐着,显然游戏已经开始。旁边的路灯散发出暖黄色光线,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着满满的开心,一切都笼罩在美好里。
我远远站在阴影中,忽然想起朱自清先生说的,“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是的,我什么也没有。
我慢慢地走回教室,却在路过厕所的时候听到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TS吗?”
这是我的名字缩写,我呼吸一窒,靠着墙壁默不作声地听着。
说来奇怪,那天没有人注意到我,厕所里的那两个人说得很起劲儿,我耳蜗嗡嗡响,像所有声音都被细化分裂了,听得并不真切。我不记得她们说了什么,只觉得彻骨的寒意从脚底蔓延至心头。
我回了教室,一整天都精神恍惚,课间有张纸条丢到了我的桌面,起初我以为是要传给别人,但纸条背面清楚地写着“TS”。
我打开,上面的字映入眼帘——“都听到了?说的就是你,你去死吧!”
后来情况越来越严重,有时候我躺在宿舍的床上都能听见几个女生在议论我。
下铺的女生大喊大叫:“我不要睡在她下鋪!我讨厌她!”
几个女生安慰她:“好啦好啦,你就当她死了呗。”
“我们又不能赶她出去。”
“到时候跟宿管说一下,让你睡我们这边吧。”
我假装没听到,用被子盖住头,但那些议论声依旧没有停止。
我开始担惊受怕,不敢回宿舍,打完饭躲起来吃。在别人看来,我的举动越来越古怪,学校不是囚笼,我却如笼中鸟,一点儿风吹草动都要警惕好久。
我向爸爸倾诉,但他只是疲惫地说:“你忍忍吧,多大的事儿啊!我和你妈妈每天工作那么辛苦,你还要我们替你操心?”
后来我再也没有在他们面前提过这些事,他们只会觉得“你自己肯定有问题,不然别人为什么只针对你呢”?
可是我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又为什么要遭受那些。
[2]
那段时间,也不是没有人对我示好。
苏柚个子高高的,性格开朗,不开心的时候总是嘟嘴,喜欢挽着我的手臂撒娇。
可是我一直无法对她敞开心扉。
就像我走在路上摔进坑里,很久之后,我甚至都不记得当时摔得有多疼了,但以后走路都会远远绕开坑。
我开始揣测身边人的想法,算计事情的利弊,心里摆放一架无形的天平,一切得失要经过精准的测量才能下定义。
一件名叫虚伪的外衣裹住我,我变成一个丑陋的怪人,守着自己的四方之境。
苏柚爱耍小脾气,每次和别人闹矛盾都会跑来找我,但过几天就把我抛诸脑后。
17岁生日那天,家里只有我。我写完了作业,坐在书桌前,用手机发了条消息。那部老式手机没有卡发不出去,我一点开那个红色的感叹号,就有一条消息冒出来:“亲爱的,生日快乐。”
假装一下,还是有人在乎我的。
苏柚不知从哪里得知了我的生日,第二天给我发了微信红包,还许诺会一直陪着我,而我应该无条件地相信她。
有个经常和她闹矛盾的女生找我促膝长谈,最后她说:“你没察觉吗?她一直在利用你。”
我低着头,没说话。
她似乎有些得意:“你就像个便利贴,她需要你,你对她有利用价值。”
她说得对,在那个地方,我的确是可有可无。我的存在,慰藉苏柚无人陪伴的孤独。当所有恶意化作枪林弹雨袭来,我仍然只有一个人。
我不止一次有过自杀的念头。站在五楼的走廊上,午后的气氛刚刚好。往下看,是繁密的树叶、悠闲的甲虫,还有炙热的光。
脑海突然冒出一个奇异的想法:跳下去会怎样?
一种诡异的快感涌上心头,我不由得倾身,头渐渐往下低去。
可是每次我都能及时清醒。支撑我活下来并走下去的是什么呢?
——是无尽的委屈和不甘心。
[3]
转学以后,我很久都没有从阴影里走出来。经常梦见在那边的点点滴滴,有时候莫名其妙就会流泪。
我一直很不快乐。
新同学对我的到来表现出极大的好奇,她们问我在那边的学习趣事。
我摇摇头,说:“不好意思,不记得了。”一如我已经结痂的伤口看似愈合其实早已腐烂。我依然会努力活着,只是一腔浓烈的感情,掺了水。
有一晚忽然梦到那个带头排挤我的女生。
以前我从来没有梦过她,即使她做过许多让我至今想起仍十分难过的事,但奇怪的是,她从来没有入过我的梦,一次也没有。
我忽然梦见她。
具体已经记不清,大概是我靠在课桌旁,不知因为什么事笑了,她抬眸,冷冷地盯着我,我立刻害怕地噤了声。
回家的路上,她和我并排走,我惴惴不安,她却温和道:“其实我没有特别讨厌你。”她的声音很轻,我在梦里听着,不知在想什么。
她还说了一些话,我们之间的气氛很融洽。
醒来之后,我坐在书桌前翻看以前的日记,一页页地翻着,心情有些微妙。
书上说:如果有一天你梦到了一个很久没见的人,代表他正在遗忘你。
那么,她也在遗忘我吗?
我那些无处安放的伤痛,耿耿于怀的过往,相比之下,就像个笑话。
该放下了。我对自己说。
以后的路还很长,我这一生不能就这样过完。
过去的种种才成就了现在的我,对于未来,我依然会期待。只愿有一天,世间所有的不幸与伤痛,皆被治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