农村人
2019-01-17
我是农村人。
农村是我的家。虽然我家并不种地,但这丝毫没有影响我对土地的感情。犹记得在小时候,家的东边是一块自留地,那里承载了我上初中前大部分的闲暇时光。
那是一片荒草地,一片真正的荒草地——没有任何蔬菜,遍地都是野草、野花,还有两棵金橘树。金橘树,一年到头都是绿的;野草、野花,秋天枯了,春天又会抽出新芽来。所以那块荒地,其实一点也不荒凉,反而一年到头都是生机勃勃的。
春天,草儿、花儿都如人们一般,换上了新装。那会儿的我,与大地是亲热的。清晨的空气中仍有丝丝冰凉的感觉,可这阻挡不了农村人的热情。老人们扛起锄头——村里的青壮年们早已不耕地了——来到了田间,播下希望的种子。虽然我家并不种地,我却总免不了“犯傻”:学着老人们的样子,在自留地里撒下去年保存下来的花籽。那或许是可笑的,因为地里早已有了风儿撒下的种子,哪缺我那几颗?但我就是不管,撒下了属于我的希望,在春光中期待着,盼望着。
夏天,金橘长出来了,很快由绿色转为金色。那两棵金橘树不高,我可以轻易爬上树梢——这是我小学三年级以后做的事,之前还太小,不敢爬。可妈妈不许我爬树,操着一口流利的方言,将我从树上扯下来。不过真到了收获的时候,她可就不管了——迈着脚,爬上树,摘金橘。那个时候,妈妈老说撑不住我的树枝竟能将她撑住——妈妈可比我重得多呀!
秋天,一如既往是最忙的时节,而我也不例外。当秋风吹遍田野,奏出一支丰收的交响曲时,大地也在召唤我。隔壁的老爷爷扛上锄头,搬了小椅子,向花生地走去,后面还跟着一个淘气的我。左看看,右瞧瞧,发现遗漏的花生便捡起来,放入老爷爷的柳篮中。我笑着听老爷爷的夸奖:“有个小后生陪着真好,还能帮爷爷找花生呢!爷爷是老了,眼神也不好了……”我在熟悉的方言中,感受着秋光与劳动的温暖。
秋天在劳碌中转眼就过了,冬天来了。江南的冬,虽然并无零下十几度的低温,但那冷,是湿的,是透骨的寒。然而,农村的冬,是暖的。地道的农村人,都是好客的。我家附近住着一对爷爷奶奶。那时我还小,总爱往他们那儿跑。每次去,他们总会给我糖吃——小孩子大都是容易满足的。每次冬天到他们那儿,我都会帮他们烧火,土灶台的火,映在我的脸上。在噼啪的火焰声中,总夹杂着老爷爷的叮嘱:“少放点柴火,小心被火星烫着……”他们的孙子已经长大了,或是“成熟”了,极少与他们交流,而我便是他们的“小孙子”了。
农村的春节是热闹的。尽管在老一辈的眼里,年味或许已消散许多,但对我而言却是极其浓烈的:除夕的守夜、逛寺庙、年糕泡饭,大年初一的莲子扁豆木耳粥以及拜年的祝福……年的味道早已深深烙在了我的心中,而这也是童年最欢乐的记忆。
农村中还有许多故事,而我却发生了变化,不再像是一个“农村人”了。
升入中学后,我一年四季几乎都在城镇的学校里度过,方言与那浓浓的年味也离我越来越远了。春天,我不再种那些花籽了;夏天,我不再爬那金橘树了——那两棵树也在建房时被埋入地下;秋天,我不去那花生地了;冬天,我也不再帮邻家老人烧火,听他们念叨了……
我似乎是被“城镇化”了,又似乎是 “成熟”了。农村人的天真、野性、勤劳、朴实,似乎都被成長的河流带走了。
在学校里,我或许还像个农村人;但在农村中,我却更像是一个陌生人了。
我是谁?农村人,或是城市人?
至少,我曾经是个农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