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体育的秩序性与自然性:古希腊城邦体育的差异与教育启示
2019-01-17樊杰
樊 杰
摘要:古希腊两大城邦斯巴达和雅典都重视体育,斯巴达更重视体育的秩序性,而雅典更重视体育的自然性,强调对于自然身体的接纳。造成二者差别的原因在于雅典经历了大地崇拜与天空崇拜两种文化的融合,从而表现出更包容的文化特质。两大城邦的体育特点启示我们应该发展自然而有秩序的体育,实现个体与国家、个体身体与心灵的完整发展。
关键词:自然;秩序;古希腊;城邦;体育
中图分类号:G811.5 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674-9324(2019)49-0045-03
体育是一项直接与自然身体相关的活动,也是身体发展的最基本方式。古希腊的体育非常发达,即便从整个世界体育史的角度来看,古希腊体育都是极其繁荣的。姑且不论古希腊重大节庆、节日所举办的各类体育仪式与大型体育赛会 单单从奥林匹亚赛会的盛世情况及其在当代社会的影响,其魅力就可见一斑。在古希腊诸多城邦中,尤以雅典和斯巴达的体育最为发达。不过,雅典和斯巴达在体育上却表现出截然不同的风格。斯巴达的体育严肃,讲究秩序,不允许丝毫的懈怠;而雅典的体育则带有非常自由活泼的倾向,这其中的文化原因值得探讨。
一、對秩序的强调:古希腊斯巴达的体育特点
在古希腊城邦斯巴达,体育是教育的主要内容。古希腊哲学家色诺芬的著作《居鲁士的教育》,讲述的是波斯王居鲁士的受教育过程,据说就是借鉴了斯巴达的教育模式[1]。根据书上的描述,年轻人从小就服从城邦安排,接受严厉的军事体育训练,“学习搭弓射箭,学习投掷标枪”[1],“长时间训练自己的技艺,花时间射箭、投枪……还要参加公共场合进行的竞技”[1],这一过程直到他五十岁作为城邦的长者,将主要精力用于处理公共事务和私务才会有所停止。他们还将狩猎作为“为了战争的需要所进行的最好的锻炼”[1],以训练坚韧不拔的品质和应对突发事件的能力。
在斯巴达,能够将各类不同的体育进行综合的体育形式,亦即斯巴达人最擅长的体育训练,就是重装步兵训练。这是一项将战争和身体竞技结合的独特训练方式,进行训练时,要全副武装,着铠甲,戴头盔,持盾牌,灵活迅速地变换阵型,随时保持方阵形状。在这种训练中,重装意味着忍受重负,步兵意味着务实和敏捷,保持方阵意味着团队意识和纪律意识。培养公民敏捷应变、强壮务实、能忍辱负重、具有牺牲精神、能够随时为集体献出生命,是斯巴达人体育训练的目的,也是斯巴达人教育的目的。斯巴达人认为,这种体育训练不仅能够训练身体素质,亦能训练心灵能力,不仅有利于个体健康,而且能够预备城邦出现紧急情况,是一种具有综合教育效果的体育运动。
斯巴达人的体育训练达到了很好的效果。首先,斯巴达人的身体素质非常好,在城邦中十分少见疾病和衰弱。其次,斯巴达人具有良好的秩序意识,能够谨守规则,团结一心,因此城邦稳定和谐。再者,斯巴达人具有强大的应战能力,在历史上,他们有多次以少胜多的伟大战绩,例如温泉关战役等 。
总体而言,斯巴达人的体育是一种强调秩序性的体育,他们通过艰苦卓绝的体育训练,预备着自己的身体,为了保护城邦随时准备征战。
二、对身体自然的接纳:古希腊雅典的体育特点
古希腊城邦雅典也十分重视体育,不过与斯巴达有所区别,不像斯巴达体育那样具有强制性。在斯巴达,所有的男人都必须参加军事训练;而雅典则不同,雅典人虽然也常去竞技场所,但那是社会风气引领下的个人行为,并非城邦强制要求的结果。
雅典人体育活动的场所,一般在城邦的竞技场馆。在梭伦时代,雅典就有一个大型公共体育场和不少小型体育场。由于雅典人还同样重视哲学与艺术,所以对他们而言,体育场馆不仅是体育的场所,更是接受完整教育的场所。在体育馆中,雅典人的身体竞技与哲学、音乐等是相通的,雅典人可以在音乐中舞蹈、跳跃和身体训练,进行训练之后,还可以切磋、讨论哲学问题,体育馆就是雅典人的生活方式,雅典青年几乎整天都会待在体育场馆。
雅典的体育活动本身也呈现出一种不同于斯巴达体育的自由、活泼和宽松的气氛。雅典的体育项目灵活多样,除了传统竞技项目跑步、投枪、掷铁饼、跳远、角斗、赛马、狩猎等,还有柔软体操、球类和铁环运动、练沙袋等。在雅典瓶画上,甚至还有年轻人用一只脚顶起锥形瓶子,有踩高跷的比赛,以及年轻人在音乐伴奏中跳跃等各种各样的身体活动。[2]也就是说,雅典体育中除了讲求秩序和标准严格的体育外,还有舞蹈、杂耍等多种身体活动形式。
雅典人充分享受身体运动带来的快乐,对他们而言,体育更像活泼的游戏,为此,他们非常以这种自由精神而自豪,正如伯里克利所说的:我们的勇敢是从我们的生活方式中产生的,而不是法律强制的。[3]他们批评斯巴达人缺乏独立的意志和精神。普鲁塔克曾说:利库尔戈斯促使公民们不愿意,甚至不会独立生活,使他们始终像蜜蜂一样为公共利益团结在他们的首脑周围[4],以此讽刺斯巴达人只是城邦的工具,而缺乏个体独立人格。
斯巴达的体育强调规则、纪律、要求,它需要个人找准自己的位置,达到自己应该达到的目标,是一种严格的秩序化的形式。而雅典的体育则不尽然。雅典的体育常常是忘记自我的位置和标准,沉醉在音乐与身体的感受之中,是自由的和有创造力的。当然,雅典的体育并不意味着完全不顾秩序。雅典人的体育训练也非常认真、刻骨,他们在古希腊的重大赛会和竞技会上也非常具有竞争力,而且在战争中也体现出极其强大的合作与纪律意识,在重大的战争中也能面对强敌取胜 。雅典人的体育是自由与秩序的结合,他们接纳身体的自然,也追求身体的超越性,他们既规训身体,也享受身体。
三、文化的差异:雅典体育区别于斯巴达体育的原因
斯巴达和雅典都属于古希腊城邦,二者的文化根源是相通的。两个城邦都敬拜奥林波斯神族的主神宙斯,都崇拜古希腊的伟大英雄宙斯之子赫拉克勒斯,并将其作为自己的人格理想 。正是基于共同的信仰,古希腊人希望在宙斯面前表现出身体的最佳样式,才产生了基于这一公共崇拜需要的大型体育赛会,如奥林匹亚赛会、大雅典娜赛会等。
“宙斯”崇拜是一种以天空神灵“宙斯”为对象的崇拜,区分于古希腊传统的大地崇拜。两种崇拜差异很大,前者崇拜天空,后者崇拜大地;前者崇拜自然背后的秩序,后者崇拜自然;前者强调光明,崇尚光和火,后者强调大地之幽暗,崇尚土地。因此,以“宙斯”崇拜为特点的体育,强调身体背后潜藏着秩序,所以会追求身体的完美形式和标准,也会想方设法将最完美的身体展现在神灵的面前。这也是斯巴达和雅典举办各种大型竞技赛会的原因。
按理而言,宙斯崇拜产生的体育形式,更类似于斯巴达那样讲求严肃的秩序和严格的训练体育。那么,雅典体育中自由活泼的特性从何而来呢?
相对于斯巴达而言,雅典体育对于秩序的遵循更为灵活和自由,这与他们经历过漫长的文化融合有直接关系。
从文化发展的角度来看,斯巴达人主要是多利安人的人种,他们以“赫拉克勒斯子孙回归”的名义,在古希腊黑暗时期外迁进入古希腊地区,他们携带着原始印欧民族的典型的天空神灵崇拜的文化,并开始接触和了解古希腊的本土文化。黑暗时期是雅典城邦时期之前的一段时期,这段时期古希腊地区的原住民遭受了毁灭性的打击,因此留下的考古资料很少。不过,从少量的考古情况来看,雅典居民很可能就是黑暗时期之前的古希腊原住民,因为雅典阿提卡人的人口和文化在青铜晚期(黑暗时期之前的时期)直至古风和城邦时期一直保持着一定的连续性[5]。王以欣先生认为,雅典的“土生神话”也可以佐证雅典人是古希腊的原住民。他认为,雅典的土生信仰包含两重含义:第一,他们是阿提卡的土著;其次,他们的祖先是从大地中诞生出来的,而他们就是这些人的后裔[5]。王以欣先生还认为,雅典流传的国家缔造者和民主制度创立者忒修斯的故事——忒修斯杀死米诺牛,其实也正是“克里特史前青铜文明”的“某些记忆模糊的历史事件”,是古希腊原住民克里特人的斗牛传统提供的“摹本”。[5]
克里特文明主要是崇拜大地女神的文明,各种迹象表明,雅典人很可能延续了古希腊克里特文明的女神崇拜传统,而体现出一种对于自然幽暗的生命的接纳态度。正是这种流传下来的古代文明,在漫长的与天空崇拜文明交融的过程中,使得雅典人既强调秩序,也强调自然和自由。
四、发展自然而有秩序的体育:当代体育教育的启示
古希腊两大城邦体育的差异,为我们提供了很多教育的启示。
第一,体育本身的教育意义应该引起我们的重视。体育是一种训练身体,也能训练心灵的活动,这种活动不仅有利于个体的身心健康,而且有利于国家的健康发展。无论在古希腊的斯巴达还是雅典,体育都带来一种健康、坚韧、明朗的精神气象,并都使得国家在关键时刻取得胜利。重视体育并发展体育,在当代仍是利国利民的大事。
第二,体育是一项需要秩序和标准的教育活动。在体育中,个体需要付出艰辛,超越自我,追求更完美的身体状态;另一方面,也需要通过特定的身体训练,来形成对集体的认同,以及与他人的合作意识。也就是说,体育不仅涉及身体的自然属性,还要求个体从多方面超越这一身体的自然属性。这一点,尤其以斯巴达体育最为突出。斯巴达体育虽过于严肃,但是其对于体育的秩序和标准的强调是没有过时的。
第三,体育需要与音乐、哲学等相互结合。体育虽然具有内在的独特要求,但是仍然可以与音乐和哲学相融合,通过陶冶、理性等方式配合身体训练,从而引导个体形成自由而勇敢的品性,进而养成健全的人格。古代雅典人将体育作为一种接纳身体自然的自由活动形式,这种形式更为亲切,更贴近人的自然特性,对于当代社会中的青年人来说,也更具有借鉴意义。
第四,体育的发展与文化特质是分不开的,因此,改善文化,促进文化的交融,有利于体育教育事业的发展。建立一种既尊重人的自然身体,同时又强调秩序意义的教育文化,对于我们引导个体进行良好的身体训练和心灵训练大有裨益。
注释:
(1)古希腊大型的体育赛会有:奥林匹亚赛会、皮提亚赛会、尼米亚赛会、地峡赛会、泛雅典娜赛会、提洛岛赛会、赫拉节赛会、布劳伦“熊节”以及“医神节”赛会等.这些赛会规模都很大,尤其前七项赛会,几乎成为希腊所有城邦都可能参与的大型体育赛会.
(2)温泉关战役,由斯巴达国王率领几千人,扼守地势险要的温泉关,对阵波斯几十万大军,多次击退敌人进攻,最后由于被出卖才导致战事失利.
(3)譬如马拉松战役,以雅典为主的希腊联军以一万人左右对阵波斯九万人,获得大胜.
(4)本文作者在所著《古希腊体育的教化意义》(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2017年11月版)一书第一章着重论述过这一人格理想.
參考文献:
[1]色诺芬.居鲁士的教育[M].北京:华夏出版社,2007:16-19(注释部分),13,16,15.
[2]樊杰.体育作为教化之源——古希腊体育的教化意义[D].湖南师范大学博士学位论文:118-119.
[3][英]弗朗西斯·麦克唐纳·康福德.修昔底德一一神话和历史之间[M].上海三联书店,2006:148-149.
[4][法]瓦诺耶克著.奥林匹克运动会的起源及古希腊罗马的体育运动[M].徐家顺,译.天津:百花文艺出版社,2006:19.
[5]王以欣.神话与历史——古希腊英雄故事的历史和文化内涵[M]北京:商务印书馆,2006:434-443,426,44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