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腐与保鲜

[日]特扫队长

我是一个充满负能量的懦夫。尤其是冬天，简直负能量爆棚。每天的清晨都是在无比阴郁的气氛中开始的。

一天之中唯一的乐趣是饮食和睡眠。我有不少爱吃的东西，也不挑食，甚至连生的东西也能津津有味地吃下去。小时候还曾经因为吃青花鱼闹过肚子。人们都说青花鱼是“生腐”，過去似乎没有生食青花鱼的习惯，因为生食很容易引起食物中毒，甚至有人说青花鱼“活着的时候就已经开始腐烂”。我没吃过青花鱼刺身，虽然一直想尝尝看，但是我常去的都是那种位于偏僻地段的廉价小酒馆，根本就没有青花鱼刺身。所以，如果一直维持现状的话，恐怕永远也没有机会吃吧。

“请您尽快赶来。”有人委托我搬运遗体，指定的地点是医院，工作内容是要将故去的患者从医院送回家。我匆匆收拾了一下就急忙赶赴现场。

我赶到病房时，病人已经去世一个多小时了。安眠在病床上的是一位瘦弱的老妇人。她的脸上没有盖面罩，几位家人正围在床边轻轻啜泣，一位看起来像是故者丈夫的老人静立在一旁凝视着她的面容。

“我到得太早了吧？”或许家人们需要一些时间接受死者已逝这一事实，病房里充满排斥我这个“遗体搬运工”的气氛。我感到自己就像一个不速之客，因为行事鲁莽使得局面万分尴尬。或许是面对悲恸欲绝的家属，把遗体搬出病房的事实在难以启齿吧，陪同的护士也默默地站在一侧。我们决定退出病房，一起在走廊里等待他们的心情平静下来。

“对不起，让你们久等了。”不久，哭声渐渐平息了。一位男士走出病房，催我们把遗体搬走。

“咦？”手触碰到逝者时我发现，她的身体还没有僵硬，背部体温犹存，让人难以相信她竟然已经停止了呼吸。但是，她的口鼻已经开始散发出人死去后特有的异味。那些家人似乎也闻到了这种气味。

其实，我本该尽快给遗体降温，但家属们一旦看到干冰铺在遗体上，无疑会心如刀割，这也让我很纠结。可是不尽快处理的话，会导致遗体加速腐烂。事关重大，我无法一个人决定，只能听从家属的意见。

“刚刚才去世，异味就这么重了啊？”

“是啊……”

“但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吧……癌细胞已经转移到全身了，她的身体恐怕从生前就已经开始腐烂了吧。”

从那位男士如释重负的口气中，可以想象逝者去世前一定饱受病痛折磨。无论对她本人，还是对照料她的家人们而言，想必那都是一段难以承受的艰难时光。虽然与逝者永别是悲哀的，但我感到在那一瞬间，她和家人们也从无尽的痛苦中得到了解脱。

“活着的时候就开始腐坏了啊……”那位男士的话深深地震撼了我，让我不禁感慨万千。

人是一种活生生的个体，不只是身体，甚至连精神都极易腐坏。哪怕仅仅不能如己所愿，或是遇到不顺心的事情，人都会萎靡不振，意志消沉。如果有一种保鲜剂能够让人的肉体始终鲜活，精神永保活力就好了。可惜这种保鲜剂终究是不存在的。

“当下”注定要流逝和消亡，向死而生是人的宿命。关键在于，你是要活得萎靡不振，还是要活得昂扬蓬勃。我想，应该没有人甘心虚耗此生吧。但是，很多人生还是被虚度过去了。或许，意志消沉难以自拔时，我们应该假设今天就是此生最后一天。 “今天”太过短暂的话，可以拉长到一个星期、一个月，甚至一年。虽然人与人各不相同，但是这种“保鲜剂”同样有效。谁都知道这并非假设，而是所有人都无从挣脱的宿命。

在每个难以面对的清晨，我总会这样想：“不要去想那些无济于事的事情。”“暂且活好今天。”“至少今天要全力以赴。”虽然我们的肉身和精神都并不强韧，但是，我们还是要竭力无愧今生。人生中一切美好，就是所有抗争和执着的回报！个中滋味，值得长饮长忆。但愿你我之心都能始终“保鲜”，无悔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