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性的光辉

吴典

最初我们都不懂爱

程心作为《三体III》的主角，其不受读者待见的程度在整部书里绝对可以算得上是名列前茅。人们说她是“圣母”，是懦弱的假慈悲，是置全人类性命于不顾只为安自己良心的假圣人。

对于程心的评价，好像向来都是以负面为主流。然而回到原著，我们可以看到作者大刘对于程心并没有什么主观的负面描写，反而多次借着云天明、关一帆等人之口表现了程心单纯、善良的特点，尤其是在与维德对峙时，维德告诫程心：“失去人性，失去很多;失去兽性，失去一切。”而程心毫不犹豫地回答：“我选择人性。”更是令人心头为之一震。不难看出，在大刘本人心中，程心绝不是一个反面人物，相反，她是一个拥有极高道德标准，富有同情心与良心的人。

原著中，大刘用了相当长的篇幅描写了面临“水滴”攻击时程心的心理活动：她在脑海中还原了地球从一片荒芜到生机勃勃的漫长变迁，她脑补了每一个生命——细菌、三叶虫、恐龙的诞生，她仿佛看见曾在地球上生活过的亿亿万万个生命的眼睛在凝视着她，最后，她的意识走向一个在她怀中的婴儿，那个婴儿甜甜地笑着，喊她：“妈妈。”

在跟随程心的意识流动的过程中，我们可以体会到她是多么深爱着地球上的生命。此刻在她的脑海中，什么威慑、什么利弊权衡、什么与三体人同归于尽统统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当一个母亲把她的婴儿放进程心的怀里，她一瞬间明白了自己对新时代人类的感情，实质上是母性，潜意识里她把他们当孩子。”她也许只是在想：请不要由我来终结他们，请不要让我亲手杀死我亲爱的孩子们！虽然原著中不曾明确提过，但在由宝树为《三体》所作的续写中曾借云天明之口回答了程心没有启动威慑装置的另一个原因：她同样爱着三体人。是的，即使是那些远在星辰之外的凶险的异族人，程心也同样深爱着它们，不忍心看着它们的文明毁于一旦。

我想，程心的爱是一种本能，她不受自己控制地无法停止对万物付出爱，就好像两个异极的磁铁相遇一定会相互吸引一样，心一跳，她就不由自主地去爱。若是在太平盛世，程心该是一个多么幸福美好的人啊，她博爱，乐于奉献，在人群中，她会成为一个天使般的存在。守护和关爱别人，对于她而言是一件再自然、再快乐不过的事。只可惜，她生在了一个恶魔横行的时代。因着对万物的爱，她自己以及全人类将她推上了救世主的位置。程心自以为可以靠着爱来守护苍生，却万万不承想，做一个合格的救世主的唯一方法，就是讓自己成为魔鬼，履行好作为执剑人的职责——亲手将两个文明送上断头台。

初读《三体》时，我也如大部分读者一样对程心毫无好感，认为她所做的一切不过是借着爱的名义来安自己的良心，而不是真正为全人类着想。可不知不觉将这部书读了许多遍后，我想我是喜欢这个角色的。她像是一个笨手笨脚、好心办坏事的人，常常失手搞砸一切，然而不可否认的是，在她心中，藏着人类得以有别于其他生物伫立于天地之间的关键——人性。

这个世界上，远有比活着更重要的东西，在程心看来，这个东西就是人性，即使失去一切，也不能失去作为人的尊严和证据。当人类选择了程心而非那些野心勃勃机关算尽的政治家时，就是选择了人性;当程心选择丢掉发射三体星系坐标的开关时，也是选择了人性。我们的文明可以被毁灭，我们可以像奴隶一般生不如死，甚至我们的肉体可以在这些外星人的手中灰飞烟灭，但我们不会按下那个开关选择毁灭另一个文明，因为这是我们作为人的尊严和骄傲——宁愿作为一个人死去，也不成为一只野兽活着。

人们恨程心，无非是因为她丢失了报复三体人，拉上一个垫背的机会，也一次次因为心软错失了拯救人类的机会。但我觉得，相比起不择手段地打击报复和活下去，程心的爱正是我们作为人类最为之自豪的，也是最高贵的品质。在最黑暗残酷的时刻坚守住人性，我便仍旧可以为我是人类而骄傲。

人类的艰苦岁月在这之后将徐徐展开，如果我们当初选择与三体人同归于尽，一了百了，也许可以不必如此饱受折磨。但是，在程心选择丢掉那个开关，也是她代表全人类选择了人性的这一刻，在200亿光年的尺度上，地球是宇宙中最闪耀的一颗星。

指导老师  熊芳芳

（编辑/张金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