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零陆陆影影绰绰
2019-01-15葛亚琪
这组作品的整个拍摄时间非常短,只拍了一个多礼拜,短到瓶颈还没出现就结束了。但是意外还是有的,比如拍了5天我才发现相机被无意中设置了日期打印模式,于是差不多有一半的照片是拍摄于1987年1月的(那是相机的出厂日期)。不过这种瑕疵并没有影响我的心情,后来我干脆将错就错,在拍一些带有回忆性质的画面时,故意设置成记忆中的日期,反而有一种老照片的挪用,或是穿越的错觉。
我曾在浙江传媒学院学习摄影,但整个大学四年都处在一种混沌和迷茫中,毕业之后跟许多同学一样去了电视台工作。采访的时候经常会碰到报社的摄影记者,我特别喜欢他们的工作,但我当时却干着我并不喜欢的电视,这让我有点沮丧。于是我第一次认真考虑了自己的职业规划,我开始重新自学摄影。
一开始只是为了兴趣,买了许多有关摄影的书籍,有摄影师的传记,也有画册、教材什么的。很幸运,我是那种一旦有了兴趣会自觉钻研的人,记得当时学习《纽约摄影学院教材》,只是看教材我就能看得津津有味,每天都看到很晚。教材里关于新闻摄影的那个章节,有一段描绘一个美国小报记者的一天,让我对摄影记者的职业充满了憧憬。当然,我也和许多摄影师一样受到大师的影响。卡帕、史密斯等充满着人道主义和浪漫情怀的战地摄影师是我对摄影最初的理解,也是我最希望成为的模样。于是我从电视台辞职,考入了报社当摄影记者,并且干了了年。
了年的摄影记者生涯让我学会了用摄影去提出问题,去表达观点,甚至去帮助人。我拍过癌症村的清明节、市中心的棚户区、国民党抗战老兵这样的题材,它们通常都是与主流有所差池的,我因此被批评过,也写过检讨,但报道却登上了大门户的头条,这符合我心中新闻摄影师应该坚守的原则。
不过,我慢慢意识到自己喜欢的并不是新闻和传播,而是摄影本身。我变得更加关心自己而不是别人。虽然乍一看好像格局变小了,但对于我来说,这样的摄影更加纯粹,也会更轻松。具体来说,我迷上了收藏和阅读摄影书,并且喜欢把自己拍的照片编辑成摄影书。这促使我之后从报社辞职,开始新的尝试。
对于一张好照片、好的摄影作品的标准,我认为在美学上的感觉非常主观,与读者的阅历和修养有关。如果去除美学,我会去观看照片里提供的信息,比如人物的服饰,建筑风格可以得出这是什么年代的照片,拍摄地点处在这个星球的哪个国家或地区。更进一步来说,我会分析画面中人物的关系,他們之间正在发生什么,可能发生什么。画面中是否有什么符号和意象,它们有哪些意义。当然有的图片并不存在这些内容,会有一些抽象的表达,让人看不清看不懂,这时我需要联系照片的语境,它的前后文或者所在地环境。要知道同样一张照片,它出现朋友客厅的墙上和在一本摄影书里所表达的意思是完全不同的。
葛亚琪 摄
葛亚琪 摄
Q&A
Q:《大众摄影》杂志
A:葛亚琪
Q:你之前做了8年的新闻报道摄影师,是什么样的契机驱动你现在转而做自由职业者?
A:一方面我所在的报社遣散了摄影部,报纸对摄影记者的需求变少;另一方面我慢慢发觉自己更追求纯粹的摄影,我的兴趣不再是做新闻了。
Q:某知名媒体关于你的专访:《一边卖命,一边求生,300万中国底层现状》一经发表,在阅读量、评论、转发一瞬间高涨的同时.观众对于你的摄影却褒贬不一,甚至有人认为你在利用这些辛勤的快递员“卖惨”来博取眼球.能谈谈你的拍摄初衷和看法吗?
A:快递员的报道是腾讯谷雨和Ofpix工作室共同发起的摄影项目,我是参与其中的摄影师之一。我们当时只是想通过不同的摄影师共同围绕一个主题的呈现,来探讨摄影的各种可能性。这个项目有一个云端编辑部,在項目的讨论阶段,参与者就对国内目前流行的图片故事模式下善用卖惨提高关注度的套路提出了质疑,所以+几位摄影师几乎没有人去做传统的图片故事。
我那期的拍摄方式源自平常在十字路口的街头摄影,在经过两次调研拍摄和几千字的文字讨论之后,最终确立了街头分类学的拍摄方式。这种方式的灵感来自我的一本摄影书,荷兰艺术家Hans Eilkelboom的《Paris,New York,Shanghai》(汉斯·埃尔克布姆的《巴黎-纽约-上海》)
我花了9天时间在同一个路口拍下了3000个快递员的影像,并将他们按照视觉上的相似性进分类。由于拍摄时无法看清飞驰快递员身上的细节,我只能从照片上对他们进行再观察。所以这个作品是利用照相机特性的一种观察方式,用来提醒人们一些发生在我们身边,却容易被忽视的细节,整个系列并没有所谓“卖惨”的目的。
Q:1416教室创立者、中国人民大学新闻学院副教授任悦老师对于你这篇文章的标题似乎有些看法.你是如何看待这个标题?
A:最终发表的稿件和标题我没有决定权,那是他们的记者和编辑决定的,我作为被采访的对象,也无权干涉。虽然我曾多次提醒记者,我们的图片报道跟卖惨毫无关系。这种自带上帝视角的标题可能是引发读者反感的一大原因。
Q:你会对于观者理解你的作品有所期待吗?
A:会,哪怕找到一个知音都会让我很欣慰。
葛亚琪 摄
Q:你平时除了拍照,还有自己的公众号和摄影工作室,一些读书活动和摄影工作坊会同时进行,这是你离职后想要的工作状态吗?
A:是一种无奈,我之前一直是凭着兴趣爱好在买摄影书看,有时为了补贴家用,在淘摄影书的时候会多买一两本在我的群里介绍和转卖。从报社辞职之后,卖书变成了我的主要收入来源,我甚至注册了书店的营业执照,还开了网店。但是也消耗了我大量的精力,于是这件事就变得不那么美好了。我其实还是更愿意单纯当一个人摄影师,拍拍照片。
做摄影书读书会是不盈利的,它只是提供了一个方便我找到同类的途径,因为摄影书实在是很小众,有时候我独自坐在阅览室的书架下,会自我怀疑:买这些书真的值得吗?会有其他人欣赏吗?这让我觉得很孤独,不过只要还有人喜欢,我应该会继续坚持做下去。
Q:与之前拥有稳定的工作相比,谈谈现在的自由职业身份对于你来说都有什么改变?
A:总的来说我喜欢现在的状态,有非常多的时间去尝试各种可能性,不论是谋生还是搞创作,甚至陪伴家人的时间都要比以前多了。用不稳定性来换时间和可能性是非常值得的,我不喜欢无聊而稳定的状态。
摄影师
葛亚琪
独立摄影师,摄影书爱好者,心里永远住着三岁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