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作家去世:一生追求平凡,却写活了康乾盛世
2019-01-15
晚上在面馆吃面,吃到一半,突然收到我爸的短信。
我看了一眼,放下筷子,跟对面的朋友说:“二月河死了。”
朋友一脸疑惑,继续啃鸡腿:“二月河是谁?”
我要了两瓶啤酒,举着瓶子说:“来碰个杯,就当是纪念。”
赤子之心
二月河,本名凌解放,历史作家,1945年生人,2018去世。
他大半辈子都生活在河南南阳,那是我的家乡,所以我从小就知道他,我家门口的那条马路,一直走一直走,走到尽头,就是他安居了几十年的小院子。
在我家书架最上层,整整齐齐地摆着他最著名的“落霞三部曲”:《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
我爸自称见过二月河很多次,据说我也见过,是人群中远远的一眼,只是当时还不到两岁,早已忘了。
但我是看着他的电视剧长大的,陈道明演的康熙,唐国强演的雍正,焦晃演的乾隆,每个都精彩得無可取代。
那些跌宕起伏的情节,是我在幼年,第一次接触到王朝、权力、命运、正邪,这样宏大的概念。
虽然年纪小,可我知道《康熙微服私访记》是假的,而《康熙王朝》是历史,是真的。
再长大一点,我看报纸,或者新闻,偶尔会得知他在做些什么,比如保护文化古迹、开一些历史讲座、跟市民学生聊聊文学,当然最多的,是说一些别人不敢说的话。
有人歪曲历史,他写文章骂“有钱能使鬼推磨”;有人遮掩行业黑幕,他索性在媒体面前曝光,于是被同行群起而攻之;对于贪官污吏,他更是引经据典,从清朝开骂,骂到有生之年,从来不顾敏感不敏感,该说就说,不吐不快。
就连老家的羊肉摊被违规治理,纷纷关门,他都要发声痛斥暴力执法。
现在他去世了,在铺天盖地的悼念消息中,混入了许多蜂拥而至的辱骂,我不知道他们骂得对不对,我只看到有人在吃红馒头。
对于恶毒的谩骂,二月河生前说:
“好听的听太多要出问题,看看别人怎么骂我也没坏处。”
有网友骂得很残酷,但他一点都不怨恨,也不去反驳。
对于近年来火热的清宫戏,二月河也说,他希望看到越来越多的文化态势出现,百花齐放,受欢迎则大众开心,不受欢迎则激励作者继续努力创作,总归是好事,要允许大家做各种各样的探索。
这些都不是场面话,当你深入了解他的一生,就会发现他之所以能取得今天的成就,凭的不过是一颗单纯的赤子之心。
大师之所以为大师,不是只靠大部头的著作就能撑起来的。
文学之旅
二月河的名字,来源于二月黄河融化,冰凌解冻,奔腾呼啸,一泻千里。冰凌解放二月河,其实是把本名化用进了笔名。
1945年,二月河出生在山西,13岁就到了南阳定居。
他嗜书如命,却并不喜欢上学,之后参军,成为一名工程兵,在艰苦的环境下,每日重复着打坑道、挖煤窑的工作,一开始他也迷惘,凭什么自己要遭遇这样的命运,要受这样的罪?
后来他想明白了:一个人的成长不存在捷径,如果有,那就是谎言,越是苦难,越是磨砺心性。
行伍岁月中,他被水淹过,炮崩过,电打过,房屋塌了被埋住过,还出过车祸,吃足了人间的苦,全靠心中一股气,咬牙扛过来。
二月河的母亲说过三句话,影响了他的一生:
一是丝瓜、豆荚长得快,一晚上就能长一大拃;水杉长得慢,但最后长得高、长得壮的是水杉。人不怕成长慢,只怕不努力。
二是丝瓜、豆荚尽管长得长,却靠攀附树木,没有对别的树木的攀爬,它就长不成。人不要靠攀附别人,得靠自己。
三是桂花不嫁接,就会丛生,长不成大树,嫁接后,才能长成桂花树。人要学习,通过学习,去转换自己,发展自己。
怎么学习呢?二月河躺在煤堆上,用矿灯看过书,也躺在被窝里,用手电看过书。
军队里办了图书馆,他就没日没夜地抱着书籍“啃”,去了驻地没书可读,就自己手抄,反复翻看。
等到33岁转业回家,他才开始慢慢写一点东西,在别人都忙着找关系升官发财的年代,二月河一头扎进了《红楼梦》研究,并且因为“红学”接触到了清史,为今后的创作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很多人说他四十岁开始写作,一炮而红,可以算是幸运。
但人生哪有如此轻易,没有人可以凭着运气,一口气写下五百万字。
1982年,二月河在上海参加红学研讨会。有学者叹惜:康熙在位61年,诗文、音乐,样样精通,治国有功,却没有文学作品来表现他。
二月河像在部队点名喊立正一样,“腾”地站了起来:“我来写!”
面对这位37岁的文坛无名小卒,大作家们一笑置之,只当听了个笑话。
但二月河却为了自己的一句承诺,开始十多年的写作长跑。
当时二月河一家三口蜗居在一间小屋子里,29个平方,里面还堆满了他搜集来的,发黄的报纸文献,几乎无从下脚,为了给妻女一个温饱的生活,他只能白昼努力上班,为了完成自己的创作,他必须夜晚拼命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