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建筑形制解析*

Architectural Form of Off i cial Academy in Northeastern Jiangxi

高源1 董禹含2

（1.中交第一航务工程勘察设计院有限公司，天津 300222；2.哈尔滨工业大学，黑龙江 哈尔滨 150001）

1 赣东北书院发展概述

中国古代的教育传统，既渊远流长又颇为复杂，仅从学校形式区分，大致而论，就有官学与私学之分，而书院则独立于二者，成为中国古代较为重要的教育机构[1]。书院制度的独特之处在于其是在综合、改造官学、私学的基础上，形成了一种非官非私的教育模式[2]。

书院有官办书院与民间书院两条不同的发展线路：官办书院起源于官学，其基本规制与官学类似；而民间书院的雏形是私学，其形制更为灵活自由，虽在后期受到官学化影响，但形制上体现较不明显[3]。官办书院的概念主要是相对于民间书院，官办书院主要是指受到官府控制或影响的书院，而民间书院则与官办书院不同，民间书院受到官府的干预较少，大多通过当地人集资，由地方工匠建造[4]。

江西素有“人文之乡”的美称，在书院建设方面颇具盛名。唐代，江西有书院七所，此时赣东北地区未见书院。北宋时期，江西新建书院约39所，其中赣东北地区占据15所书院南宋时期，江西共有书院180余所，其中赣东北地区84所（抚州地区19所、饶州地区39所、信州地区26所），由此可以看出赣东北地区书院发展的重要地位。元代，江西始建于元代书院94所，其中赣东北地区书院40所，应该不难看出元代赣东北约占据江西书院总数的一半。明代，江西新建书院265所，赣东北地区有106所。清代以后，江西书院大为发展（约311所），而赣东北地区书院发展平稳（约65所）[5]。赣东北地处长江中下游交接处，北安徽黄市，东邻衢州市，南隔武夷山与福建南平地区接壤，西滨鄱阳湖。该区域内地形地貌以山地丘陵为主，地形较崎岖，整个区域内既有山地又有平原[6]。赣东北地区深受朱熹、陆九渊二人影响[7]，因而其在江西的书院发展史中占据着重要位置。因此，本文拟先探讨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的基本形制特征，一方面为赣东北地区的官办书院研究奠定坚实的理论基础，另一方面也为官办书院的保护、发展提供现实的指导性借鉴意义。基于上文对官办书院的界定，赣东北地区现存官办书院的典型案例有三：鹅湖书院，位于铅山县境内东南方向，由官府反复兴修；叠山书院，地处江西弋阳，由知县兴修；信江书院，位于上饶南屏山北麓，亦由官府兴修。

2 赣东北官办书院整体布局

2.1 书院选址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依据其典型的选址可以分为三种类型：1）建于山林之间，例如鹅湖书院，其早期受鹅湖寺影响，山林中的选址也符合古代“择胜”的选址观；2）建于城市近郊，此类书院为书院向世俗化发展过程中的过渡产物，以信江书院为代表，早期书院为读书之人归隐山林之所，聚徒讲学之地，后期由于书院的发展，受众越来越多，官办书院则向城市靠近；3）建于市井之间，此类书院为最重要的类型之一，以叠山书院为代表，由官府直接控制，为加强其管理，书院选址于城市之隅，与城市联系密切，便于官臣、士绅前往书院交流、休闲。

2.2 平面布局特征

官办书院依据其建筑平面布局的轴线关系，可以分为两大类：规整对称式布局和对称与自由结合式布局。规整对称式布局主要是指书院在中轴线上布置主要建筑，左右两侧形成较为规整的对称式布局，例如鹅湖书院（图1，其东部原有对称建筑）。而对称与自由结合式布局是在规整布局的基础上增加部分不规则、不对称的布局形式。此种布局将书院主要使用建筑布置在中轴线上，一般为大门、门厅、讲堂、祭殿等，然后在轴线的一侧或两侧布置一些非正式的使用空间，如斋舍、庭院、生活用房等，依据地形自由式布置，例如叠山书院（图2）、信江书院等。

2.3 空间布局

2.3.1 空间构成

图1 鹅湖书院俯视对称

图2 叠山书院布局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的功能以讲学、祭祀、藏书为主，辅以集散、生活、服务、交通共计七大功能。书院与其功能相对应地产生了以讲学空间、祭祀空间、藏书空间为主，交通空间、生活空间、门厅空间等为辅的空间构成。书院建筑的本质在于空间，空间形态、空间结构、空间序列等均有其独特的特征[8]。

讲学为书院的核心功能，其功能空间也最大。讲学空间由讲堂及其前广场或庭院共同组成，通常一座书院只有一个讲学空间，但有的书院由于教育层次的不同或是教学规模等原因会出现多个讲学空间。讲学空间既要满足书院内部日常的教学活动等功能需求，还要满足有时候进行大规模学术讲学活动的需求。祭祀是书院对士子进行德育教育的一种形式，激励士子见贤思齐，祭祀空间具有强烈的仪式感，祭祀空间一般具有一定私密性，并配有一定装饰品，表达对先贤的崇拜之情。藏书为书院的早期功能，由于书院讲学空间的不断发展和需要，藏书空间的等级有下降之势。赣东北地区中的官办书院一般都有独立的藏书空间，一般一层或二层，如叠山书院中的“藏经阁”和鹅湖书院中的“御书楼”，但也有将藏书空间与祭祀空间合建在一起，如信江书院中的“斗山阁”。

2.3.2 空间结构

赣东北官办书院的平面组织与传统中国古代建筑布局相同，一般为多个建筑单体在水平面上展开，通过院落形成大大小的组团，然后将重要建筑布置于中轴线上，形成一定的秩序性，体现“居中为尊”的思想。受制于地形等因素，部分书院无法形成整体对称式布局，则置主要的建筑于轴线上，再在一侧或两侧布置其他非主要使用空间的建筑，多个书院中的单体建筑根据地形和环境的变化有序地形成三围合空间或者是四围合空间，进而形成对外封闭而对内开敞的内庭院，建筑空间结构灵活，空间结构形式多变（图3）。

2.3.3 书院的空间序列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一般会以门厅、讲堂、祭殿、藏书等主要功能形成轴线关系。书院中各单体建筑功能不同，其功能空间形态也不同，从庭院空间到入口空间到过渡空间，再到达书院的正式空间，如讲学空间、仪式空间、藏书空间等，形成室内与室外的有序变化和过渡，并形成实体空间与虚空间的对比和过渡，还有低等级空间与高等级空间的对比，通过将这种轴线的关系统一于一个整体，以这种特殊的方式来组合书院中的单体建筑，方可营造出书院本身的序列空间（图4）。

图3 叠山书院空间结构分析

图4 鹅湖书院中轴线序列空间

图5 鹅湖书院中轴线虚实空间对比分析

这种明显的轴线关系和层次序列深受中国古代封建社会“礼乐”思想的直接影响，在建筑高低等级上表现明显，将高等级的建筑置于更加重要、有利的位置，并在建筑建造、装饰、规格等突出地体现尊卑有序、内外有差与主从关系。赣东北地区的官办书院建筑无论是何种布局形式，都会将这一序列空间予以突出表现。

2.3.4 书院的空间处理

赣东北地区书院建筑空间类型多样，空间处理手法丰富，从而形成既有严整秩序的空间序列，也有文人气质的优雅空间，以及各式各样的趣味空间（图5）。

书院一般在水平内展开，大大小小的单体建筑之间由于自身的需要不得不嵌入庭院或是天井，以满足必须的日常生活环境，例如采光、通风等。在叠山书院中，大大小小的数个庭院空间穿插布置于书院中，庭院空间多由单体建筑、廊、墙等形成围合空间。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除善于运用庭院来处理空间外，对比的手法也较为常见，例如大与小、实与虚、开敞与私密、对称与自由、正式与非正式等的对比在书院中十分常见。书院中单体建筑空间较多，怎样来体现其空间等级，大与小的对比就是关键，一般书院的讲堂、祭祀空间就比书院大门空间要大。书院的庭院空间之间也有大小之别，根据不同空间的使用要求及其它因素形成较为有趣味的变化空间。建筑实体与虚的庭院空间也是一种对比，两种空间性质不同，形成虚实对比。

引导与暗示是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空间处理的又一重要手法。书院中空间组织跌宕起伏，在藏与露之间若隐若现，加之庭院之间的相互联系，植物景观的遮挡等，使得有些空间并不会直白展现在视线内，时常运用引导与暗示来进行空间处理。例如鹅湖书院从侧门进入便是由玉路引导进入大门，随后由牌坊、泮池、状元桥引导进入书院仪门。院中轴线上的空间一般为书院中的主要使用空间，多用于举行书院的重大活动或仪式，因而可以称为“正式空间”，而轴线之外的空间通常称之为“非正式空间”。

借景、对景、框景同样是较为普遍的空间处理手法。官办书院选址时一般均会考虑周边的自然景观，因此便为书院的借景创造了条件，例如叠山书院远处的山景便可借到书院内部，还有叠山书院中的望江楼、信江书院中的魁星阁均俯瞰书院周边的江景和远处的山林，景色优美。空间层次丰富，因而在空间的过渡与交接处易于形成对景，通过书院内部院墙中的窗洞等形成框景。

3 赣东北官办书院实体形制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逐渐发展形成了以“六大功能”“三大事业”为主的建筑单体布局形式，本节从三个案例出发，主要分析讲堂、祭殿、藏书楼等单体建筑形制。

3.1 单体建筑形态

3.1.1 讲堂

讲堂（表1）是书院中最为开敞、最具公共性的场所。书院教育主要是聚徒讲学，重视读书自学，师生共同研讨的教育组织形式[9]。书院的讲学一般分为3种：1)书院内部的讲学活动，以传授知识为主；2)讲会式的讲学，以各学派之间的学术交流为主；3)开展宣传教化活动，为教化老百姓之用。讲堂多为官办书院中最为重要的单体建筑，其建筑等级也在书院中最高，面阔多为五间或七间，进深也多为五间，其梁架结构形式一般为抬梁式或插梁式，以此来获取开敞的大空间，屋顶形式通常为歇山顶，讲堂前部会设置开敞的空间，以作为大型讲学活动的集散场地。

3.1.2 祭殿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一般设有专门用于祭祀的建筑—祭殿（表2）。中国传统教育向来注重学子尊师重道的品格，很早便出现了祭祀先圣先师的活动[10]。祭殿多位于书院中轴线的末端或末端的两侧，但叠山书院中的文昌殿由于后期搬迁，因而在讲堂之前的位置。祭殿台基一般比前几进的建筑台基要高，以突显其重要的地位。祭殿位于书院末端，一是因为祭殿等级较高；二是祭殿为对内使用空间，因而需要一定私密性；三是象征书院的学术根源。祭殿对象一般为文昌君等，表达书院对功名利禄的追求。

3.1.3 藏书楼

藏书是古代书院早期的重要功能，最早的书院就是藏书之所。书院是书籍大量流通于社会之后，读书人围绕藏书、校书、刻书等活动，进行文化传播、研究所产生的必然结果[11]，由此可见书籍在书院中的地位。官办书院一般建有单独存书的藏书楼（表3），或与祭殿合二为一，即祭殿在下，藏书在二层，从而也有一定的防潮功能。两种存书的方式中，藏书楼单独建造者居多。

表1 赣东北官办书院讲堂

表2 赣东北官办书院祭殿

表3 赣东北官办书院藏书楼

3.2 建筑构造与装饰

3.2.1 梁架类型及特征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多见抬梁式，穿斗式也有运用，有时也会用到插梁式和混合式。抬梁式结构大多运用于书院的讲堂等需要大空间的建筑单体中，以增大室内空间开敞性，减少落地柱数量；穿斗式则多见于书院中祭殿、斋舍等单体建筑中，此类建筑单体对于大空间没有特殊要求，因节省木材用料，故较常见；檩下有短柱支撑，称为插梁式结构，又称“穿梁式”。其结构特色是承重梁的梁端插入柱身，此种做法在书院个别部分有所运用。明间使用抬梁式，而次间或稍间使用穿斗式及混合式构架，既能运用抬梁式增加室内开敞性，也能利用穿斗式节约材料的优点（表4）。

3.2.2 构造装饰特征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建筑的小木作装饰、装修设计精美，装饰主题与当地文化相结合，反映其审美特色。

1）门窗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的门窗装饰形式大多可以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做法较为简易的格子门窗，即是由竖向和横向木条相交形成门窗，门的下部多为实木隔板（图6）；另一种是带有花纹型的门窗，均以简易花纹重复形成，设计巧妙。

2）屏风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中的讲堂中间多设置屏风（图7），屏风较朴实无华，为简易木隔板做成，多有文字装饰。屏风两侧有立柱，前多为讲学之所，正上方设置匾额增加其文化韵味。

3）匾额

匾额对书院建筑具有一定的装饰性，既可增强书院的文化氛围，同时又可以给单体建筑命名。匾额多为地方文人墨客或才杰所书，字体书法精湛，雕刻精美。根据文字内容可以将匾额分为两种类型：一种是命名匾额，如“讲经堂”“文昌殿”等；另外一种是文化匾额，如“敦化育才”“穷理居敬”等激发士子刻苦学习的内容。匾额多见于醒目之处，如单体建筑檐下、入口等，其悬挂方式通常有两种：一种是搁置于门簪之上，另一种是搁置于梁枋销钉之上。

4）楹联

官办书院中楹联随处可见，入口、讲堂、藏书楼等均可见楹联的出现。楹联一方面可以提升书院的文化韵味，表现书法艺术；另一方面还能对书院中的士子宣扬教化，明伦言道。

表4 官办书院梁架结构

图6 信江书院格扇门窗

图7 鹅湖书院讲堂屏风

5）木雕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的木雕（图8）多见于部分梁枋结构及檐下撑拱上的雕刻。雕刻题材多为植物花草，寓意书院的士子追求平淡，高贵典雅。撑拱位于挑檐枋下，辅助支撑挑檐檩，木雕使得其艺术性与装饰性增强。

4 结语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多选址于山林之间、城市近郊、市井之间，其选址多考虑自然环境以及历史文化遗迹。书院注重外部环境的选择和内环境的营造，书院布局多有对称中轴线。官办书院功能组成较为完善，各单体空间形态与其使用功能对应，纵向空间序列跌落起伏。官办书院的建筑构造与装饰形成独特的建造形式，既有为营造开敞空间的抬梁式构架，也有民间较为自由的穿梁式做法，有较为高等级的重檐歇山也有等级较低的硬山式屋顶，小木作装饰则多朴实无华，牌坊雕刻精美。

图8 信江书院木雕

赣东北地区官办书院是对官学以外而又受到官府控制的文教机构的重要补充，在教育史和书院史上有着重要的地位，一直以来，多数学者均从书院史的角度研究书院，而对书院建筑本身的研究较为缺乏，因此笔者希望通过本文引起全社会对书院建筑的重视和保护。另外，官办书院的研究对当今的教育发展具有一定的借鉴意义，对于当代文教建筑尤其是校园文化空间遗产的研究也有一定的启发性。本文对书院的建筑形制有较为深入的分析，因此对赣东北地区的书院建筑文物保护工作具有参考价值。

注：本文图片为作者自绘自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