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有正,方是字
——浅究朱熹之书法与其品性的关系
2019-01-14朱盛柏福建三明
◆朱盛柏(福建 三明)
朱熹, 字元晦,又字仲晦,祖籍徽州婺源(今属江西),生于尤溪(原属南剑州今属三明)。他是我国南宋时期最著名的理学家、教育家。他必生都渴望用理学来曲线救国,去唤醒那摇摇欲坠、被佛学笼罩的南宋王朝。其为官的9年中,对当朝统冶者的失望及对国家前途的堪忧,几度罢官离朝,只为把更多的精力放在钻研学术、著书立说、讲学论道上来影响当局者与民众。
然而,南宋当朝的无为和懦弱,终究抵不过历史的洪流而消亡,同时也激励和成就了一代大儒朱熹的理学思想。他一生著述70多部,凡460卷,创办书院27所,门生达几千人。著名学者钱穆先生曾在他的《朱子新学案》中提到:“在中国历史上,前古有孔子,近古有失子。此两人,皆在中国学术思想史及中国文化史上发出莫大声光,留下莫大影响。旷观全史,恐无第三人堪与伦比……自有朱子,而后孔子以下之儒学,乃重获新生机,发挥新精神,直迄于今。”
除此之外,朱熹也有着极高的书法造诣,留下了不朽的墨宝,人称“南宋四家”之一。明陶宗仪《书史会要》:“朱子继续道统,优入圣域,而于翰墨亦工。善行草,尤善大字,下笔即沉着典雅,虽片缣寸楮,人争珍秘,不啻兴圭壁。”书法初学汉魏崇尚晋唐,主张复古而不泥古,独出己意,萧散简远,古淡和平,非流俗所敢望,大有晋人风致。他的思想学说的盛名早已掩却了他自身其它的光芒,比如书法、诗词等等。
作为一代大儒,朱熹的书法字里行间洋溢著文人的书卷气,被誉为“汉魏风骨”及“韵度润逸”。下笔点画圆润,善用中锋,运转沉着顺畅,入笔藏锋隐芒,绝无狂躁之迹;结构稳健典雅,行气连贯,不刻意工整,风格洒脱自然。他主张“字字有法度,方是字”,但又要能“纵容衍裕而气象超然”。也就是说,书法必要入法而又能出法,笔墨才能表现出自然的意态。如今,从他的传世之作及石刻题板依旧可以领略其书法之绝妙风采。尤其是福建,是他出生与成长乃至为官或讲学最长居的地方,在各大山水、寺庙书院,都保留了他的印记。从他的主张““字字有法度,方是字”中可以看成出任何事物不能凌驾于法度之上,与他理学中的“正人心”完全一致。故,字如其人,从他的字可以看出他的品性与思想。
朱熹书法风格的形成正是他人格的形成,与幼时所受的教育及后来所遇的恩师们的品性之正息息相关。
1.重振门楣之使命感及父亲的爱
其父朱松在家道中落时,毅然扛起重振门楣之重任,在早期苦读诗书之后考中进士出闽为官,于是卖掉仅有的家业,举家从婺源搬迁至尤溪任职为官。没想到时事不待,朝堂不稳,空有满腔热血与才情,却无地可施。刚有好机会时又遇上家母过世须守孝三年。因此这期间,朱父把重心放在稚子朱熹的启蒙教育上,手把手地教导朱熹诗词歌赋及书法等,后又引荐武夷三先生对朱熹进行系统的教学。朱熹深感父亲官场的失意和对其的期望和慈爱。他勤于思考,学习长进,八岁便能读懂《孝经》。在此书上题字自勉曰:“不若是,非人也。”如果不孝顺,就不是人。他默默地把父亲的爱和期盼化作动力,而父亲忧国忧民的大情怀也在不知不觉熏染着他。尤其是父亲因反对秦桧议和与金的主张,被贬任江西饶州知州(今江西鄱阳),不想,还没到任就病逝了。那年朱松才47岁,朱熹才14岁。朱父把他委托给了好友刘子羽并拜武夷三先生为师。父亲博学多才,光明磊落的性格是“正人心”最好的启蒙教育,但父亲英年早逝给他巨大的打击,因此在他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很大一部分是为了继承父志而努力。
2.夫子之恩
除父亲之外,父亲的好友刘子羽,武夷三先生刘子翚、刘勉之、胡宪待他如子,在书法上也尝学曹孟德书,后攻钟繇楷书及颜真卿行草。刘子羽是当地大户,为了让朱熹更用心的读书认其为干儿子,把朱熹一家安置在专门修建的“紫阳楼”,并经常携带其与众师友在武夷山山水水采风诗赋,让其学问迅速增长。在朱熹18岁时,刘勉子将女儿许配给他之后更待其如亲子,对其的教授更是尽心尽力,他主要教授四书和张载之学,对他之后的大作《四书集注》有着极为重要的思想影响。朱熹不负众恩师所托,于19岁时高中进士,开启了人生辉煌的一页。
在仕途之初,朱熹又遇父亲好友李侗,正是李侗的劝建与开导让其从痴迷的佛学转向理学。而那时朱熹刚好三十而立,在李侗的鼓动下,入都为官,为的是用理学去影响当时已是被佛老笼罩、一心向佛、虚谈空理的朝廷。然而,他得到与其父一样的结局。当朝者还是以议和为主,对他的战略思想弃而不顾,仰以他的才学却封了个武学博士,还得在家待次四年,对于一介书生,真是讽刺无比。心灰意冷之下,朱熹又回到紫阳楼。
3.家有贤妻慧子
在朱熹全心研究和传播理学时,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阻挠,是家庭的温暖一次次给了他失意时的振作起来的信念和勇气。妻子贤惠并从不抱怨,即使他经常游学传道,一别十月半载,但妻子总能给予他宽慰和稳固后方,让朱熹不用为家事而无忧。她为朱家育有三儿五女,一改之前子嗣单薄的局面。儿子女儿们聪明可爱,即使在自己内心最艰难的时期,仍然有一方乐土可以留恋宽慰。这从后来在面对妻子早逝、长儿又故时悲痛可以看到,朱熹那时已六十二岁,老年丧子,白发人送黑发人,几次因悲痛过度昏厥。在北归的途中路经福州时,他重登鼓山,并在鼓山上留下了“天风海涛”“寿”字等摩崖石刻,仰天长叹,以倾泻心中的郁闷。
4.师徒之情
朱熹的一生门徒达几千人之多,他最为器重的是跟了他四十余年、无话不谈的大弟子蔡元定,也有追随之他25年之久、既是得意门生又是女婿的黄干等等。但是在“庆元二三年”因为新任监察御史沈继祖的胡言弹劾,在宁宗赵扩的内批下,反道学党以全面彻清道学党为后快,上至丞相,下至士人,共计59人,他们被贬的贬被罢的罢。而因此陆续死于这次迫害活动的有七位,其中就有朱熹的大弟子、时年61岁的蔡元定。他自知时日不久,但仍旧牵挂老师朱熹,从他的告别信中写道:“定辱先生不弃,四十余年随遇,未尝不在左右,数穷命薄,听教不终……惟以不见先生为恨,天下不患无人才,但师道不立可为忧。”大弟子之死,让朱熹悲痛欲绝,大病了一场。他与弟子这间的情意可以看出朱熹为师之表之正气,以及与徒弟肝胆相照、惺惺相惜的真情实意。
纵观朱熹一生,孝与爱、义与忠、德与行、品与端,都全方位地展示了一代大儒“正人心”之光芒。正所谓“字字有法度”,其实就是源于他一生的品德操行之中所流露出的“方正”之气。字如其人,人如其字, 这正是千百年来世人对其所敬所仰之因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