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煜词选

文/李煜

浪淘沙令·帘外雨潺潺

帘外雨潺潺，春意阑珊。罗衾不耐五更寒。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

独自莫凭栏，无限江山，别时容易见时难。流水落花春去也，天上人间。

【注】

①[潺潺]形容雨声。②[阑珊]衰残，一作“将阑”。③[罗衾]绸被子。④[不耐]受不了。⑤[身是客]指被拘汴京，形同囚徒。⑥[一晌]一会儿，片刻。⑦[贪欢]指贪恋梦境中的欢乐。

相见欢·林花谢了春红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

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注】

①[谢]凋谢。无奈朝来寒雨：一作“常恨朝来寒重”。②[胭脂泪]原指女子的眼泪，女子脸上搽有胭脂，泪水流经脸颊时沾上胭脂的红色，故云。在这里，胭脂是指林花着雨的鲜艳颜色，指代美好的花。③[相留醉]一本作“留人醉”。④[几时重]何时再度相会。

长相思·一重山

一重山，两重山。山远天高烟水寒，相思枫叶丹。

菊花开，菊花残。塞雁高飞人未还，一帘风月闲。

【注】

①[重]量词。②[层]道。③[烟水]雾气蒙蒙的水面。④[枫叶]枫树叶。古代诗文中常用枫叶形容秋色。⑤[丹]红色。⑥[塞雁]塞外的鸿雁，也作“塞鸿”。塞雁春季北去，秋季南来，所以古人常以之作比，表示对远离故乡的亲人的思念。⑦[帘]帷帐，帘幕。⑧[风月]风声月色。

清平乐·别来春半

别来春半，触目柔肠断。砌下落梅如雪乱，拂了一身还满。

雁来音信无凭，路遥归梦难成。离恨恰如春草，更行更远还生。

【注】

①[春]即半春，春天的一半。②[柔肠]原指温柔的心肠，此指绵软情怀。“柔肠断”一作：愁肠断。③[砌下]台阶下。④[落梅]落了的白梅花。⑤[拂了一身还满]指把满身的落梅拂去了又落了满身。⑥[无凭]没有凭证，指没有书信。⑦[遥]远。⑧[归梦难成]指有家难回。⑨[更]越。⑩[还]仍然，还是。

破阵子·四十年来家国

四十年来家国，三千里地山河。凤阁龙楼连霄汉，玉树琼枝作烟萝，几曾识干戈？

一旦归为臣虏，沈腰潘鬓消磨。最是仓皇辞庙日，教坊犹奏别离歌，垂泪对宫娥。

【注】

①[四十年]南唐自建国至李煜作此词，为三十八年。此处四十年为概数。②[凤阁]别作“凤阙”。凤阁龙楼指帝王能够居所。③[霄汉]天河。④[玉树琼枝]别作“琼枝玉树”，形容树的美好。⑤[烟萝]形容树枝叶繁茂，如同笼罩着雾气。⑥[识干戈]经历战争。干戈：武器，此处指代战争。⑦[沈腰潘鬓]沈指沈约，后用沈腰指代人日渐消瘦。潘：潘岳。后以潘鬓指代中年白发。⑧[辞庙]辞，离开。庙，宗庙，古代帝王供奉祖先牌位的地方。

蝶恋花·春暮

遥夜亭皋闲信步。才过清明，渐觉伤春暮。数点雨声风约住。朦胧淡月云来去。

桃杏依稀香暗渡。谁在秋千，笑里轻轻语。一寸相思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注】

①[遥夜]长夜。②[亭皋]水边的平。③[一寸]指心，喻其小。④[绪]连绵不断的情丝。“千万绪”，意为千丝万缕的情丝。⑤[安排]安置，安放。

乌夜啼·昨夜风兼雨

昨夜风兼雨，帘帏飒飒秋声。烛残漏断频欹枕，起坐不能平。

世事漫随流水，算来一梦浮生。醉乡路稳宜频到，此外不堪行。

【注】

①[帘帏]帘子和帐子。帘，用布、竹、苇等做的遮蔽门窗的东西。帏，同“帷”，帐子，幔幕，一般用纱、布制成。②[飒飒]象声词，这里形容风吹帘子发出的声音。③[漏断]漏壶中的水已经滴尽，表示时间已经很晚。漏：漏壶，为古代计时的器具，用铜制成。④[频]时常，频繁。⑤[欹枕]头斜靠在枕头上。欹：倾斜，歪向一边。⑥[平]指内心平静。⑦[漫]枉然，徒然。“一梦”一作：梦里。⑧[醉乡]指人醉酒时神志不清的状态。⑨[不堪行]不能行。堪，能够。

忆江南·多少恨

多少恨，昨夜梦魂中。还似旧时游上苑，车如流水马如龙。花月正春风。

【注】

①[梦魂]古人认为在睡梦中人的灵魂会离开肉体，故称“梦魂”。②[还似]一作“还是”。③[上苑]封建时代供帝王玩赏、打猎的园林。④[车如流水马如龙]车子接连不断像流水一样驰过，马匹络绎不绝像一条龙一样走动。形容车马络绎不绝，十分繁华热闹。

捣练子令·深院静

深院静，小庭空，断续寒砧断续风。

无奈夜长人不寐，数声和月到帘栊。

【注】

①[寒砧]寒夜捣帛声。砧：捣衣石。古代秋来，家人捣帛为他乡游子准备寒衣。②[栊]窗户。

渔父·浪花有意千里雪

浪花有意千里雪，桃花无言一队春。一壶酒，一竿身，快活如侬有几人。

【注】

①[浪花]一作“阆苑”，指传说中神仙居住的地方。②[一队春]指桃李盛开，由近及远，好像队列有序一样排列着。③[一竿身]一根钓竿。

菩萨蛮·花明月暗笼轻雾

花明月暗笼轻雾，今宵好向郎边去。刬袜步香阶，手提金缕鞋。

画堂南畔见，一向偎人颤。奴为出来难，教君恣意怜。

【注】

①[刬袜]只穿着袜子着地。刬，只，仅，犹言“光着”。②[金缕鞋]指鞋面用金线绣成的鞋。缕，线。③[画堂]古代宫中绘饰华丽的殿堂，这里也泛指华丽的堂屋。④[南畔]南边。⑤[一向]同“一晌”，即一时，刹时间。⑥[奴]古代妇女自称的谦词，也作奴家。⑦[恣意]任意，放纵。恣，放纵，无拘束。⑧[怜]爱怜，疼爱。

子夜歌·人生愁恨何能免

人生愁恨何能免，销魂独我情何限！故国梦重归，觉来双泪垂。

高楼谁与上？长记秋晴望。往事已成空，还如一梦中。

【注】

①[何能]怎能。②[何]什么时候。③[销魂]同“消魂”，谓灵魂离开肉体，这里用来形容哀愁到极点，好像魂魄离开了形体。④[独]只有。⑤[何限]即无限。⑥[谁与]同谁。⑦[长记]永远牢记。⑧[秋晴]晴朗的秋天。这里指过去秋游欢情的景象。⑨[望]远望，眺望。⑩[还]仍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