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论一项村落活动文化叙事的实质与当下效用

2019-01-13王安安

人民论坛·学术前沿 2019年22期
关键词:传统村落

王安安

【摘要】“高亭宴礼”是B村这一有着数百年历史的传统村落的一项代表性民俗活动,也是文化叙事发展的一个典型案例。现有两方在场叙事类型:新近产生的官方叙事、传承延续至今的民间叙事。通过讨论、 判别可以认定此项村落活动的实质是一类真民俗。从活动文化叙事产生作用的前提“引发需求”,到现阶段“实现需求”,再到“创造市场”,达成了叙事的延伸效用,同时为人们创造更好的生活提供了保障条件。期间,这一活动文化叙事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B村人以及外界受众的生活方式。随着市场的创造,可以预见它将对创新更广阔范围内人们的生活方式起到更大的推动作用,而这实则是文化叙事的根本目标。

【关键词】 传统村落  高亭宴礼  民俗活动  文化叙事

【中图分类号】G247                             【文献标识码】A

【DOI】10.16619/j.cnki.rmltxsqy.2019.22.026

始建于1358年的B村是湘南地区最著名的传统村落之一,有着“中国历史文化名村”(2010)、“全国特色景观旅游名村”(2010)、“国家AAAA级旅游景区”(2016)等多项殊荣。在国家对传统村落文化保护工作急速推进的社会背景下,作为B村宴礼文化代表性活动的“高亭宴礼”逐渐被外界熟知。

人类的行为发生均伴随信息产生,只要有交流,就存在叙事。“高亭宴礼”正是经长久的地区文化积淀后,在政府干预下,由基层文化工作者提炼和组织,形成的一套适宜现今外部因素条件的文化叙事。常见官方叙事表述如下:

“周礼古宴”(2009年更名为“高亭宴礼”)源自周朝,其渊源可追溯到周朝“三礼”之《仪礼》,经过千百年流变,宴礼仍保留着《仪礼》的主要程式。当地人习惯称之为“周礼古宴”。整个仪式将尊老、敬老、融和、有序等文化理念融于仪礼程式中,把迎客、安客、祈福、排座、民乐、演唱、菜肴、美食等以固定形式流传,是永兴乡间红白喜事重大庆典活动必遵的综合性民俗仪礼。仪礼分接客、宴客、送客三部分,仪礼班子由司仪、司乐、司厨三部分组成,每逢行“古宴”之礼,村头接龙桥上,行礼司仪会头戴一字巾帽、身穿酱红袖衫的欢喜迎客,吉祥童子则身着圆领彩衣的列队行鞠躬礼。客人按长幼职序从上至下入座,祖厅传杯,祝酒四杯,贺词四轮。宴席三亭到位(寓意步步高升),大乐三曲为篇,唱赞三合成章,敬酒三巡成礼,菜肴三三加一,融合了粤菜、徽菜、湘菜的特色,号称“十碗荤”。(节选自B村景区导游词)

民间叙事则是自传统宴礼习俗产生便有之,有叙述零碎、故事情节散乱、无固定模式、大众视角,地区性语言特征、叙事方式灵活多样等特点。主要是口头叙事、随笔记录,以及童谣。

正式的官方叙事新近产生,民间叙事传承延续至今,并且在官方文本中记录它是以周朝“三礼”(具体为《仪礼》)为文化之源并以此作为宣传点。这就看似形成了一个矛盾。

“真民俗”与“伪民俗”之争

2016年,彭林在评论当下社会流行的“开笔礼”时就曾直言:“是近年地方上创造的礼仪”,[1]言下之意即这种礼仪并不是真正的民俗文化活动。那么有着相似点的B村“高亭宴礼”活动又是属于哪类范畴?

20世纪60年代,美国民俗学家理查德·道尔森认为“伪民俗”“是打着地道的民间传说旗号,假造和合成出来的作品。这些作品不是来自田野,而是对已有文献和报道材料不断进行系列的循环反刍的结果,有的甚至纯属虚构”。[2]也即是说,但凡“人为”的都是“伪民俗”。这种观点过于绝对。英国学者埃里克·霍布斯鲍姆却认为传统是能够被发明的。邓迪斯以及众多国内学者也赞同“伪民俗”在一定条件下能够转化为真民俗。“伪”的字面之意即是不真实,虚假。叙事学理论告诉我们,叙事总会有“虚构”,不同于虚假。“构”是一类人改造世界的行为。每一类叙事的相关者都会根据自身主观建构,并且乐于“虚构”。而“假”则是站在“真”的对立面,含有欺诈之意。

层次一,看“场所”。“高亭宴礼”活动叙事发生的场所是在当下的村内或周边乡镇。无论在官方文本叙事,还是在民间口头叙事中,它要么被一个作者所描述的书面建构世界所代替,要么被叙事者加入自身经验加以表述——随着叙事的展开,真实环境与构想世界之间是在不经意之间来回切换。虚构与真实之间密切关联,并不是处于剑拔弩张的对立面。层次二,看目的。官方意图通过组织叙事创造更好的政绩;叙事作者希望通过叙事实现自身文化价值;受众期望通过叙事体验B村文化。各方的目的是基于现实宴礼活动产生的,不是凭空幻想出现的。层次三,看傳统宴礼文化的存在。元代中后期,在地理位置上具有优势的永兴在战争的夹缝中有着稍许平和的生存环境,刘姓宗族才能够安居于此、开派立村。族人之间需要共同的信息流通、礼尚往来,逐渐形成了宴礼的地区习俗。这是一条沿着历史时间行进的线性发展脉络,是不能被抽取或孤立看待的客观存在。层次四,看叙事行为。宴礼官方指导文本的创作着重彰显传统情性:流程、服饰、话语、动作、配曲都是在考证“三礼”的基础上认真定夺的当下“礼”的表现方式。从韵文说唱到叙事中各情节的安排也都具有传统村落的风情印记。此外,在B村文化宣传方面,宴礼活动叙事是其中的一个环节,与象鼻石桥、清泉佛地、文武双亭、千年古樟等“B村八景”共同讲述了村落的故事。从这些层面来看,宴礼活动叙事的内核意义远非“伪”之含义所能企及。

学者毕旭玲认为“伪民俗”之“伪”在于它的“去生活化”。[3]反之,真民俗就是贴近生活的,被当地人接受的。这一观点已经得到了众多学者的赞同。对B村人来说,宴礼即是家中之事。在村中发生和结束,彰显村落之“礼”,就连宴席上用来配菜的辣椒与干菜也都是村民自己在闲暇时晒制而成的——这不单单是一个程式化的表演。它来自于村,传承于村,是一个活态的B村村落生活组成部分,是属于地区的真民俗。

从引发需求到创造市场

叙事产生效用的前提:引发需求。“高亭宴礼”活动文化叙事发展的过程就是一个相关人群叙事目标系统的实现过程。“实现需求”向前推进是对需求的引发。在B村环境下,主要有三项条件:一是人们对现下生活方式产生的问题有着不自知。调研中,很多村民认为城里的生活距离自己十分遥远,对世代居住的B村传统文化也没有很深的理解。在现代信息社会的发展冲击下,他们没有找寻好自身的定位,甚至是迷茫的,无所适从。相比之下,城里人虽然有着明确的奋斗目标,却麻木地在日复一日繁忙的生活中,渐渐遗失了原本熟悉的习俗,也难以找到可以满足自己需要的突破口。二是有外部因素的配合,包括国家的政策走向,地方政府的工作重点等。这些条件拓宽了B村人对于村落发展的思路。此外,周边城镇与B村也有着叙事信息直接流通的条件。三是需要有他者的关注、提点。比如在湖南一些较早受到政策保护与发展起来的苗寨、侗寨。这些村落对资源的有效利用起到了榜样的作用,令B村人认识到了挖掘与创新传统村落文化的重要性,也引发了他们对于民俗活动叙事的思考。

现阶段实现需求。B村的发展态势与“高亭宴礼”活动文化叙事的优良市场效应已经证明了现阶段村落的多层次发展需求得以实现。除此之外,还应看到因叙事的动态性和发展的开放性,叙事针对村落及外界社会所应具有的各项市场价值,也是更为潜在、隐性、长远的社会、文化、叙事发展的需求。

叙事的延伸效用和保障条件:创造市场。“实现需求”向后延伸,可以看出宴礼活动叙事已经在“创造需求”。无数来自广大受众的口头、文字反馈显示,他们依凭活动叙事体验得出的经验和留存的记忆产生了对更多传统村落文化认知的兴趣,对自己生活环境中存在问题的探寻。于是,他们主动通过各种渠道搜寻信息,与社会中各领域的动态因素发生关系,逐渐形成包含各类价值、相互作用的链条,这就是“创造市场”。宴礼活动通过叙事使拥有相似文化体验意愿和叙事效用期望的人群得以集聚,吸引可被调配利用的资源,创造出可良性发展的市场。

市场的创造有着必然性。首先,活动文化叙事的发展不可能与市场相脱离。从长远来看,它需要深厚的发展铺垫和具有系统性的设计蓝图并进入市场,才能够避免昙花一现的命运。其次,活动叙事需要“创造市场”作为稳定其具有限定性外部因素的调控圈,确保作用的发挥。市场在湘南地区范围之内,则叙事作用的空间场和受众人群就相对固定,同时地方政府也会对自己管理范围内的市场给予最大支持。这样一来,就相当于划出了一个地区市场可调控的潜在界限,叙事创造就有了较高的针对性。随着市场的成熟,还会形成对周边地区的中心带动作用。不过,市场的扩大意味着人为环境会更为复杂。如此一来,也有可能产生更多市场消极因素。比如一些不负责任的网络言论影响受众的叙事评价。因此更要注重市场的双刃剑效用。

外部因素环境的情况及变化趋势为宴礼活动文化叙事延伸“创造市场”的效用触发了条件。市场的创造立足于满足和实现从人性出发的人群需求,因而在具有稳固化道德观念和信仰的B村地区具有极大的民众基础。同时,它作为全国范围内经济发展的链条之一,能够为地区的发展作出贡献,符合发展的潮流,所以也会受到官方的支持。以上均能证明“创造市场”的可行性。

创新生活方式

“高亭宴礼”活动文化叙事已经在潜移默化中影响了B村人的生活方式。其一,除了村中因大事需要自发组织的宴礼活动之外,为迎接外来客人发生的官方现场表演叙事作为B村旅游链条的环节,促发了消费。因此,村民的生活条件也随之改善。其二,活动文化叙事促进了交流,令人们在已形成的意识结构的制约作用下加快知识的储备与更新。这是创新生活方式最重要的必要条件。其三,叙事可被视为一类可生发信息的社会生产行为与方式。那么在其过程中就不可避免地存在人与人之间依附连接关系的变化。王冬冬认为,这是一种有着强弱分别的“组织-控制”关系。[4]“高亭宴礼”叙事中,众叙事者通过彼此强有力的亲密连接关系将受众带入叙事时空,令他们的意识结构系统,还有其所遵循的规则相对稳固,在关系上与叙事者靠近,彼此的关系由弱至强,也由此不断扩大着B村人的社交网络,加速生活方式的转变。可以说,B村宴礼活动文化叙事就是B村人创新生活方式的发条。

在更广大的范围内,体验叙事的受众之间相互熟识的几率小。个体受众多数时间是通过独立体验了解宴礼活动的,先期缺乏彼此交流的可能性,相互之间是较为松散的弱连接关系。“人们通过弱连接关系进行着生产资料的互补、生产和交换,从而在更广泛的范围上以个人为中心向周围的各弱关系节点‘生成生产关系。”[5]这便是现代社会的生产生活更新方式。而宴礼活动叙事为社会中作为独立节点的个人创造了形成群体,生成强连接关系的条件。新的生活方式就在这种情况下得以产生。这里的疑问在于形成共知的切入点可以是任意的。只要能引起共同兴趣的内容都可以形成类似的强连接关系。那么“B村‘高亭宴礼活动文化叙事产生效用,创新相关人群生活方式”的结论是否还能够成立?”笔者的答案是肯定的。其理由正是在于B村宴礼活动的独特性。因而B村宴礼活动得以创新的生活方式及其产生的因果关联自然也是唯一的存在。需要注意的是,生活方式的创新不等同于具有革命性的颠覆原有形态意味的转型,而是在人们已经适应的固有生活方式基础上的再创造。这便是宴礼活动叙事的创造性意义。

综上所述,B村“高亭宴礼”活动是文化叙事发展的一个典型案例。我们对其实质的剖析有利于對村落文化活动的定位,增加各方相关群体对其未来发展的信心,也可以为其他传统村落民俗活动的发展提供思路。因为叙事归根结底是为了实现人的交流需求,所以“高亭宴礼”活动文化叙事有创造市场的条件和必然性。在未来,可以预见它将对创新人们的生活方式起到更大的推动作用。

(本文系2018国家社科基金项目“基于拯救老屋行动下传统村落景观‘文化母本的话语变迁及其社区培育研究”和河南省教育厅人文社会科学研究一般项目“中原美术视阈下的地域形象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分别为:18BSH084、2019-ZZJH-598)

注释

[1]《新民俗何必穿“古装”》,凤凰网-青岛频道,http://qd.ifeng.com/a/20160919/4987199_0.shtml,2016年9月19日。

[2]林继富、王丹:《解释民俗学》,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2006年,第207页。

[3]毕旭玲:《流动的日常生活——“新民俗”、“泛民俗”和“伪民俗”的关系及其循环过程》,《学术月刊》,2011年第6期,第104页。

[4][5]王冬冬、张亚婷:《节点化生活方式的特征——基于生产力与生活形态关系函数的分析》,《哈尔滨工业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2014年第16卷第1期,第26~33页。

责 编∕周于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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