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海的颜色

◆窦红宇

要去永胜，我不知道该怎样表述这一次行程，因为，那是我从来没有去过的地方。只知道，永胜是隶属于丽江的一个县，于是，跟很多朋友我都是这样讲，这一次，我要去丽江。

其实我们是要去丽江永胜，其实我们从昆明出发，八个小时后到达的，是永胜的程海。

那时已是2018年11月下旬的傍晚，暮色四起，我推开入住的房间，就看见了一个大玻璃窗。因为窗帘没有拉起，一眼望出去，就是程海。

程海就这样闯了进来，静悄悄地，横卧在四面的高山之中。我一下慌了，手足无措，一浪一浪的水波在大玻璃窗外拍打着，仿佛在跟我打着招呼。我必须承认，这是一趟猝不及防的旅行，我其实根本不知道要来这个地方干什么，或者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个地方是什么地方，就来了。我就像一个意外的闯入者，突然站在了一个宫殿金碧辉煌的大厅之中。

程海，就是迎接我的第一个主人。它给我抬出来的，不是食物和酒，而是一桌璀璨缤纷的颜色。

黄昏的程海，是金色的。晚霞燃烧的那种金色，悄悄亮起灯光的那种金色，或者说，让我目瞪口呆的那种金色……在沉静摇曳的水波中，又是铺展的金色，铺展的，如同全世界的丝绸都温顺地躺在你的面前……

我知道了，这个夜晚，我将同着巨大的美，相伴而眠。

那天晚上，我是大开着窗帘睡觉的。我不敢关起来，我怕我一拉上窗帘，就伤了程海的心。或者说，程海巨大的美，让我一下变得小心翼翼起来，那是一种从头到脚都感到自卑的小心翼翼，生怕惊动了什么，说错了什么，或者，扰乱了什么……

于是，我就见到了程海的黑色。那是夜的颜色。仿佛一床巨大的棉被，轻轻盖住了程海的肌肤，让这里的一切都沉沉睡去。这样，程海的梦境出现了——那是星星点点的天空。我被我眼前那种辽阔的璀璨深深震撼着，五彩缤纷。

那该是一种怎样的美呀？满天的星光，就那样静悄悄挂在你的眼前，那就是苍穹了，那就是程海这个壮丽的宫殿给你展示的世间所有的珍宝了。它们从夜色中一点一点亮了起来，凸显，暗下去的部分，肯定是一双双捧起光亮的手……想到了这些，突然间知道了，与丽江古城人潮汹涌的喧嚣比起来，程海，才是真正来自天边外的一曲天籁之音。大美，总是安静和不露声色的，不需要说，要感悟。

所以，这次行程，其实就是一次无可奉告的感悟之旅。天然的，与山水相望，遇到什么就是什么，天人合一。

比如，蓝色。那是程海上空的颜色。我是在第二天上午阳光普照的时候遇见的，一抬头，蓝色就挂在你的头顶，铺天盖地，笼罩四野。那该是一种怎样的蓝啊？我不知道别人怎么想，反正，我是不敢去形容的。因为，你要是妄想这么做，那么，你就是唠唠叨叨一天，也说不完。那么，我能不能这样说呢？程海的蓝色，是你唠唠叨叨一天，也说不完的。只要一抬头，它就来了，蓝得让你一下感到了自己的污秽，再也不敢多看它一眼。

那么，能让人感到自己污秽的蓝，是不是也在洗净人们的污秽。所谓铅华、所谓岁月、所谓世故、所谓沉淀……

比如，绿色。其实，你只要仔细看，程海的水面，是绿色的。而且，水面散发着淡淡的香味。不解，细翻《永胜县志》，得此一段：程海沿岸，烟户稠密，村村绿竹粉墙，楼阁高崎；处处曲溪环绕，柳暗花明。每当天气晴朗，风平浪静的夜晚，闪烁的灯火，时而光焰大作，追逐往返，时而随波幻灭，寂然消逝，有如流星沉浮，夜宴辉煌。长练百端，倒映湖中。至若香稻郁郁，芳草菲菲，人们或耕于陇亩，或驰于沙丘，北雁南来，方知秋色已深，蝉鸣东谷，乃识夏锄在迩。白鸳惊飞天空，渐与烟波相逝；黄鸭飘浮海面，几与鱼舟同俦。秋霖瀑布，疑是九天银河；红峰高峙，误认东海琼宫。看明月之东升，白云环抱；顾夕阳之西沉，红波映霞。静动不一，景色各殊，疏密有别，层次分明，千姿百态，娇丽多端，历历飞来眼底，层层倒映水中。虽然身在扁舟，何异云游天上。

读完，仍是不解。只好细查资料，虽然枯燥，但终于明白了其中奥妙所在。原来，程海湖区气候属中亚热带类型，平均气温18.7℃，全年无霜。水质碱性，光照充足，适合鱼类、藻类生长。湖区生长着大量天然螺旋藻，其蛋白质含量达50%以上，含有人体必需的八种氨基酸、维生素B12 和胡萝卜素等，成为云南乃至中国一绝。

目前，世界上仅有三处生长这种藻类的水域，一是墨西哥的坦克斯可可湖，二是非洲的乍得湖，三就是永胜县的程海。1985年，云南大学“高山湖泊生态调查”课题组首先发现程海所产的螺旋藻，每年清明节令前后，程海湖水由清澈而变成蓝绿，并散发出特殊的香味，俗称“香水面”，这是天然螺旋藻类一种特殊的聚生，名为“水华”。经过中科院武汉水生生物研究所科学测试证实：程海的确盛产螺旋藻，且与世界上另两个产地相比，其气候、温度、日照、水质都更适于螺旋藻生长。1988年在程海湖畔利用湖水进行人工养殖螺旋藻成功，程海便成为世人瞩目的“绿色聚宝盆”。

终于明白了，原来，这程海的绿色之中，是藏着巨大财富的。突然想起了我吃过的螺旋藻片，才知道，就是程海生产的。

还查得资料，说，程海中浮游植物资源十分丰富。它们以南藻门、硅藻门及绿藻门为主。浮游植物的种类和数量，直接影响着水产养殖的发展。由于水生浮游植物的丰富，致使程海鱼类的繁殖生长，具有优越的生活条件。程海的鱼类，不但适应性强，而且品类繁多。大宗鱼多达19 种，牙条鱼占30%，白条鱼占19%，红翅鱼占13%，鲤鱼占18%，其它鱼占20%； 它们分别为丁勾鱼、小白花、氓鱼、白鲤、青鲤、大牙条、杞麓鱼、鲫鱼、翅嘴红尾白、中华倒刺耙、蛇鱼、黄缮、泥鳅、南方大口鲶等，鱼类之多，适应性之强，这在云南的湖泊中，可算首屈一指。过去历史上最高年产量曾达110 万斤。

但是，正是由于这“烟户稠密”，使得程海周边，污染日益严重，至乾隆乾隆四十四年。海水“陡降”十余丈，使这个原本同金沙江流水相连的活水湖，从此变成了死水湖。好在程河两岸仍有朵果九龙山泉、清邑龙泉、云磨箐泉、满官龙潭、中所河汇入河中，才不至于水源枯竭。其实，程海水文十分复杂，中国科学院南京地理研究所于1981年5月对永胜程海湖底地形进行了观测认为：程海之水多年来能基本保持平衡状态，主要靠东西两山的地下水补给。据《永胜县志》载：程海水源有三，一是程海东北部，有地下泉，源出湖中，为主要来源；二是旧志载：坝管河水经清泉乡鸡鸣山侧，伏流入程海。三是地表上，湖东之刘家河、蒲米河、团山河、季官河；湖西之洱蒗管、金早郎营，湖北黑伍周围之山箐诸水，均渗流其中。

除了这些水源，程海之所以仙姿绰约，很大程度上，得益于永胜县委县政府多年来对其的保护与治理。这里有一个消息：2019年1月9日，云南建投集团与永胜县人民政府程海保护治理工作推进会召开，认真研究相关项目建设落实落地工作，确保2019年程海保护治理工作如期推进。这次会议透露出来的信息，我们知道，2019年，永胜县要紧紧围绕程海湖保护治理九大专项行动，成立专门的投资公司，长期从事程海湖保护治理工作。2019年，他们计划实施生态补水、污染控制、生态修复、产业结构调整等七个分类共29 个项目，计划投资25.6 亿元。第一季度的重点项目程海湖的生态补水类工程，包含程海湖流域水生态综合治理水利骨干工程、程海流域小水网项目、明子桥河至白草坪水库连通程海补水工程、程海镇自来水厂建设项目四个项目工程，计划从金沙江提水每年向程海湖补水1.6 亿立方米，规划解决程海湖周边山区耕地6.73 万亩的灌溉水源。污染控制类项目工程，包含程海湖沿湖截污干渠建设工程、程海流域村落污水治理工程等，提升污水处理系统升级改造等。生态修复类工程，包含程海洱崀小流域治理工程等。

透过这则消息，我终于看到了程海的另外一种颜色。无法说清它是哪一种，就像一个火塘，呈现出来的，是赤橙黄绿青蓝紫，一股温暖的光，一直温暖着程海周边的贫困群众。

程海是美丽的，但程海周边的群众，生活是贫困的。大山大河虽然壮美，却阻挡着永胜发展前进的脚步。国家级扶贫开发重点县、滇西边境集中连片特困地区、云南省限制开发区和生态脆弱贫困县——贫困，就像是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得永胜人喘不过气。

“确保到2020年我国现行标准下农村贫困人口实现脱贫”，这是中国共产党作出的庄严承诺。为了小康路上一个也不能少，除了自身与贫困展开了顽强的斗争外，“穷在深山”的永胜县还与远在千里之外的财政部“结了亲”。

自2002年启动新一轮定点扶贫工作以来,财政部积极响应党中央、国务院号召，定点帮扶永胜县。16年如一日，在永胜脱贫攻坚的战场上，财政部全面贯彻落实习近平总书记扶贫思想，认真贯彻党中央决策部署，坚持发挥行业优势与立足贫困地区实际相结合，投入人力物力，贡献智慧汗水，奉献真情大爱，奏响了一曲曲扶贫攻坚的大美赞歌。

资料显示，16年来，财政部累计选调17名干部到永胜挂职开展扶贫工作。16年来，财政部倾斜支持永胜“三农”、水利、科技、教育、文化、卫生等领域，引进产业扶贫、整村推进、信贷扶贫等161 个项目，捐资助学3630 人，培训农民2.5 万余人次，多次被云南省委、省政府评为挂钩扶贫先进单位和先进集体。

时光流淌在金沙江里，奋战的岁月总是走得特别匆忙。十六载斗转星移，寒来暑往，5800 多个日日夜夜。转眼，永胜县进入了脱贫攻坚冲刺决战阶段。

为帮扶永胜县爬坡过坎，顺利摘帽奔小康，财政部党组决策部署，增派精兵强将驰援永胜。2018年1月，财政部选派社会保障司办公室主任魏高明、人事教育司主任科员颜铭分别挂任永胜县县委副书记和崀峨村第一书记，加上此前派驻的农业司副调研员王鹏，财政部驻云南永胜县定点扶贫工作队正式成立。

工作队协助永胜县开展扶贫工作就是从精准识别开始的。“精准识别是第一颗纽扣，只有扣好第一颗纽扣,才能为下一步的精准施策、因户施策打下良好基础。”魏高明说。

于是，一系列的工作展开了。产业扶贫、就业扶贫、移民扶贫、金融扶贫、教育扶贫、健康扶贫、电商扶贫、社会扶贫……在精准扶贫、精准脱贫基本方略的统领下，一系列脱贫创新实践正在永胜大地蓬勃展开。

带着光荣的使命，带着神圣的责任，带着深厚的情感，工作队走进了永胜的千家万户，也走进了老百姓的心田。他们开拓创新、真抓实干的精神，感动、感染着永胜当地干部群众，他们扎实的工作作风和出色的工作成绩，得到财政部、云南省、丽江市、永胜县有关领导的高度评价。

在程海边的崀峨村，我们遇到了魏高明和颜铭，给我的印象，就是这两个北京来的干部，对永胜怎么会如此了解，谈起永胜的扶贫工作，如数家珍：

比如，说起订单农业，魏高明说，扶贫工作队根据产业布局引入当地龙头企业与乡镇签订订单和农业协议，并组织发展农民专业合作社等，统一收购农产品，打通物流运输的“最后一公里”，让贫困群众吃下“定心丸”。为有效抵御自然风险、种养殖风险、价格风险等，工作队还积极探索农业保险模式，以提高收入的可预见性。

比如，扶贫工作队还积极协调设置院士专家工作站。魏高明说，今年已达成合作意向的有3 个，计划选择永胜县的10 个重点农副产业设置10 个院士专家工作站，推动农业林业产业示范园区建设，实现提质增效。同时，扶贫工作队积极筹措4000 万元资金新建了2900 个小水窖，解决了产业发展工程性缺水问题，为永胜县特别是金沙江干热河谷地带的产业发展奠定了基础。

比如，魏高明说，下一步，扶贫工作队还将在大力发展增收致富产业、持续加大农业科技含量、打造一流的高原特色农副产品、拓宽产品销售渠道等多个方面下功夫，探索出可复制、可推广的产业扶贫模式，持续增强产业“造血”功能……

那是一个阳光温暖的上午，从崀峨村的山梁上，一眼就看见了程海，第一次，我看见了它全部的颜色汇聚在了一起，那是璀璨的颜色，那是温暖人心的万丈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