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传统染缬工艺对现代蜡染艺术的发展启示

郝雅莉（深圳职业技术学院 艺术设计学院，广东 深圳 518055）

一、传统染缬工艺与现代蜡染艺术的概述

染缬是对我国古代纺织品加工的“防染法”印染工艺的总称，根据工艺不同分为蜡缬、绞缬、夹缬、灰缬四类。染缬始于秦，盛于唐，明清一度达到了顶峰，是我国几千年来对纺织品进行染色和防染的主要工艺手段，散发着独特的艺术魅力，创造了博大精深的传统印染工艺文化。但是，目前我国的传统染缬工艺日渐衰败，仅在贵州、云南、四川、湖南等少数民族聚集地区保留下来，艺术形式大多仍然延续着民间传统的蓝底白花或白底蓝花，图案依旧多是少数民族的传统纹样，而且作品往往只涉及在生活日用品领域。相比之下，国外的染缬艺术发展繁荣，其中日本和印尼尤为突出，日本艺术家组成“清流会”，自1991年开始每年举办《染·清流展》染缬艺术年展并出版发行画册，并于1992年成立绞缬世界联合会，每两年举办一次国际绞染研讨会；印尼蜡染则于2009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认定为世界非物质文化遗产，并定期在首都雅加达举办蜡染艺术双年展暨学术研讨会，均在世界上产生了巨大影响。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之后，许多国家的艺术家运用现代艺术观念、现代科技新材料以及现代的艺术手法，结合传统染缬中的蜡染工艺，将蜡染独有的肌理和蜡纹元素融入作品中，创作了大量风格各异的蜡染艺术作品，将实用型的传统蜡染实验性地创造出了纯粹的艺术形式——现代蜡染艺术。1983年，中国政府将彩色蜡染研究纳入国家科研攻关项目，现代蜡染绘画成果于1984年，在中国美术馆向社会公开展出，并拍摄蜡染绘画影片译成七国文字、语言发布给157个中国驻外使领馆进行对外传播与文化交流。在这样的时代背景和国际形势下，为我国蜡染艺术提出新要求的同时也创造了新的经济生机和发展空间。

在当下多元文化的互动中，传统染缬工艺和现代蜡染艺术之间是相互促进的关系，现代蜡染艺术以传统染缬工艺为基础，从中汲取营养，同时现代蜡染艺术的创新也丰富了传统染缬工艺。因此现代蜡染艺术的发展一方面要继承传统染缬工艺的精华部分，传承中国几千年的精神和文化；另一方面艺术家要具备较强先锋和创新意识，带给人们全新的视觉体验，赋予现代蜡染艺术新的活力。

二、传统染缬工艺在现代蜡染艺术中的传承

对传统染缬工艺的有效传承具体可以通过对中外传统染缬进行田野考察、对比研究、资料整理等途径展开。另外，还要注意传承不能只流于形式，而应该在注重传承传统手工艺的同时推动其可持续的发展，是一种创造性的传承，使传统染缬工艺在现代蜡染作品中得到全新的诠释。

（一）精神和文化的传承

中国是染缬工艺的发源地，染缬是跨越时空、跨越国界的中华民族经典的传统文化，折射出中华文明的独特魅力。传统染缬作品往往就是人们的日常生活用品，是劳动人民把实用价值和审美价值融为一体的智慧结晶，其艺术语言基本取材于日常生活和宗教信仰中的人物、动物、植物、自然物象等元素，一般是吉祥、平安、富有的象征，染缬的整个手作过程都被赋予了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祝福，是一门有温度、有生命的艺术。另外，染缬的传统材料和技艺使人联想起过去，充满了回忆的温情，它不仅与自然和人们的日常生活更加贴近，同时承载着中华民族千百年来的文明和情愫，这种温暖、质朴、舒适的心灵感受恰好补偿和慰藉了当代工业化、信息化、高效化的现代生活方式下冰冷的器物和冷漠的人性带来的情感缺失，体现了人与自然、人与社会、人与物之间的和谐关系。

（二）材料与工艺的传承

传统蜡染是传统染缬中的一大门类，现代蜡染艺术是相对于传统蜡染而言的，它们之间有着不可割裂的必然联系，现代蜡染艺术是由传统蜡染发展演变而来，它的基本材料和工艺特征依旧传承了传统蜡染，从技法上看沿用了千百年的染色和防染原理以及方法仍被使用，只是现代蜡染艺术追求艺术的形式和语言发生了变化，是传统染缬工艺文化在现代语境中的延伸和拓展。现代蜡染艺术家想要创作出优秀的作品，必须在了解传统蜡染的工艺技法的基础上才能进行创新实践，传统蜡染的基因是现代蜡染艺术创作中不可或缺的元素，传统的工艺以现代蜡染艺术为表现载体在新的时代获得了新生。

三、中国现代蜡染艺术的创新与发展

传统不是化石，随着现代化的进程人们的观念和审美也正在发生国际化的改变。传统染缬想要继续传承并焕发新的生命力就必须要跟上时代的步伐。笔者跟随被誉为“现代蜡染之父”的刘子龙教授研究如何将传统染缬的文化基因与当代人们审美的意识形态、社会经济市场相适应，创作出具有现代审美价值的现代蜡染艺术作品。根据笔者大量的实验创作和经验总结，对现代蜡染艺术的创新得到了一些初步启示。

图1 现代蜡染作品《花迹》 郝雅莉

（一）形式语言的现代性

现代蜡染艺术受到现代艺术的影响，尤其是艺术观念和哲学思想的影响，力图打破固有的形式和既定的规范，追求自由和个性的表现形式。蜡染等染缬工艺仅是艺术语言的表现载体，现代蜡染艺术家的创作应更加关注如实地揭示人们的生存状态和社会问题，表现现代人的精神意识和审美情趣。

将传统染缬工艺不拘成法的在现代蜡染艺术中灵活运用，并恰到好处地结合现代设计构成原理，形成一种独特的“有意味的形式”，极大地拓宽了现代蜡染艺术的表现领域。例如在作品《花迹》（图1）中，用现代蜡染抓刮碎蜡技法形成粗细变化的冰裂纹、传统缠绞与点染相结合生成的抽象水波纹以及传统型染的镂空版缬技法染出的虚实相间的符号性纹饰，这些染缬肌理元素与画面中交错颤动的黑色线条一起形成线面分割的现代构成形式，将莲花这一自然物象进行分解和简化，产生了变幻丰富的光色层次和节奏韵律。

（二）材料工艺的实验性

在现代艺术理念和创新思潮的影响下，现代高新科技和新材料迭代更新的推动下，现代蜡染艺术也不断探索从传统民族的图案纹样到抽象现代的艺术符号、从传统自制的单一材料到多元构建的综合材料、从传统的平面形式向三维立体空间拓展等方式，创作出既保留了充满人情味又具有现代审美价值的现代蜡染艺术作品。例如色彩上的创新，尝试综合运用活性染料、中国画颜料、墨汁、丙烯等多种材料在作品中创造丰富多彩的颜色代替了传统染缬仅有的蓝白色；面料的创新，传统染缬只能运用在棉布和丝绸等纺织面料上，而现代染料和颜料的使用，可以运用麻、化纤等更多种现代纺织面料甚至运用在纸、皮革、陶瓷等非纺织材料上，为现代染缬艺术极大拓展了创作空间。

图2 现代蜡染作品《晨》 郝雅莉

现代蜡染艺术打破了传统蜡染中讲究作品最终表面干净平整的特点，尝试多种方式寻求三维立体浮雕肌理的美感。刘子龙先生的许多现代蜡染作品中的蜡作为一种造型元素不去除而被有意地保留下来，以表现画面的肌理感和立体感，产生苍劲厚重的视觉效果。另外，在创作过程中运用绞缬的技法后面料因经缝、扎等束缚的外力作用往往形成疙瘩、褶皱等纹理，常规的传统处理会将其展开熨烫而使之消失，现代蜡染艺术创作中反而保留下褶皱并通过高温高压等方法获得稳定的外观造型，同时结合浸染、注染、点染、拔染、喷染等多种技法设色，呈现出与花纹相谐的立体浮雕肌理感。如作品《晨》（图2）表现天空和山峰中的云气时运用传统鱼子缬的扎染技法与点染设色结合形成的点保留了立体肌理，细致的点状纹理凹凸有致，让平面的画面中充满细腻的立体感。

（三）创作手法的创新性

艺术的生命在于创造，现代蜡染艺术创作中蜡与色在控制与非控制之间、染与防染的对抗中相互碰撞渗透，具有自然性、偶发性和不可复制的特征，给予了现代蜡染艺术创作更多创新的可能性。

1.出错与转化

出错与转化是指艺术家对创作中的失误展开“容错”“辨错”“思错”“用错”的系列探究过程，从而寻求多方位的艺术表现途经化腐朽为神奇的创新方法。当现代蜡染染制完毕展开画面时，呈现在眼前的纹样往往产生意想不到的效果，无论成功或是失败，那些应运而生、变化莫测的肌理都是创作的纹样元素，将成功的部分保留下来，而将失误出错的部分进行再创造。“出错”往往是更为宝贵的资源，隐含着一份独特、一种超越，艺术家若能“慧眼识珠”打破传统程式化惯性思维模式，由“出错”产思，由思而悟，最终大胆尝试，创新思维地将错就错，把这些失误加以恰到好处的转化和利用，追求自然和自我的有效表达，将再创造出另一种全新的视觉效果。现代蜡染艺术中经常运用的“铁锈染”就是一个典型的例子，织物面料在染色过程中沾染到工具上的铁锈在常规的视角下被视为破坏性元素，但是艺术家换一个视角反而利用锈迹斑驳的纹理和粗犷厚重的锈色产生一种独特的工业审美和沧桑之感，将“时间”这一抽象的概念视觉符号化，产生了独特的视觉效果。再如作品《晨》的下方在施蜡时，由于蜡液温度局部偏高导致制作冰裂纹出现一定的难度，但笔者反而利用此点结合活性染料随不同蜡温、不同厚薄的蜡层在布上防染的程度不一的特点，将画面反面设色而产生深浅变化的浸染，从而形成随机而自然的块状纹理，这一变错为宝的经验成为笔者之后表现块面背景时经常运用的蜡染技法。

图3 现代蜡染作品《石头上的花》 郝雅莉

图4 现代蜡染作品《Windflower》 郝雅莉

2.融合与重塑

融合，重在“合”字，“和而不同”并不是简单的排列或者肤浅的叠加，而是将多种元素相融汇，按照另一新的秩序重新组合构建，最终达到内在和谐统一的效果，是基于对被融合元素的了解而重塑形成一种独特的风格。现代蜡染艺术本身就是一门兼容并蓄的艺术。首先，可以与油画、水彩、水墨等中西方的画种元素借鉴融合，这一过程中遵循“蜡染为体，皆为我用”的原则，守住蜡染艺术的精华，从其他艺术语言中汲取灵感，从而突破传统蜡染纹样和色彩的固有形式，形成新的艺术表达语言，既保存了传统蜡染独特的纹理特征及所蕴含的艺术神韵，又加入了现代的、国际的艺术理念。例如作品《石头上的花》（图3）中融合了中国画的诸多语言，构图上采用圆扇形构图，与留白一起形成空灵的空间感；设色上借鉴了工笔画的重彩技法，用中国画颜色与染料结合来力求艳而不俗、丽而不浮的色彩效果。画面中细碎的冰裂纹表现了石头和花经由岁月留下的痕迹，深浅不同的蓝色层层晕染、相互透叠，所有的元素综合表现了一种东方意味的禅意和含蓄的美。其次，在提炼传统染缬工艺的文化内涵和技艺精髓的基础上结合现代设计理念将传统染缬的独特审美元素进行融合重构。根据画面效果的需要运用现代构成学中的形式美法则将传统染缬中各具特色的元素选择性的进行解构重组、交错渗透，形成画面虚实变化、轻重缓急的节奏韵律。如作品《Windflower》（图4）先利用扎染的“色晕”和“皱印”特征将背景营造出如梦如幻的甜美气氛，再以蜡造型用透明的蜡线刻画随风摇曳招展的花瓣线条，结合蜡染的“冰纹”肌理传递出自由飘逸的意象之美。《花非花》（图5）则融合了夹染、型染和蜡染三种染缬工艺于一体，用立体的视角来解析和重构物象，将许多组合的碎片形态与相互交织的线条、纷繁交迭的块面背景相互交融。

图5 现代蜡染作品《花非花》 郝雅莉

结 语

“青，取之于蓝，而青于蓝”，笔者探讨传统染缬工艺对现代蜡染艺术的发展启示是期望在传承传统染缬工艺的基础上能将多元文化、多元艺术形式兼容并蓄，创作出既体现中国传统文化特色，又符合现代国际化需求的作品,探索一条现代蜡染艺术发展的新思路，使中国千年的染缬艺术与现代蜡染艺术一同在新时代的国际化舞台上再放异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