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睡觉这件小事
2019-01-11杜笑颖
杜笑颖
我是一名学生,我的睡眠不太好,属于两个“凡是”的典型代表:凡是晚上都睡不着,凡是早上都起不来。
平时我住宿,在学校我睡不着的原因主要是室友太吵。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我们宿舍常常两台大戏同时开锣,如果将一台唱念做打俱全的比作京剧,那另一台高亢嘹亮贯穿始终的好比秦腔。哪怕在熄灯之后,她们还在四海八荒地聊。不同的是音量压低了,低到宿管老师听不到,可我听得真真切切。我想一个人静悄悄地入睡绝无可能。
周末回到家,我妈坚定不移地认为使我睡不好的罪魁祸首是手机,手机如果会说话,应该会说:冤枉啊!根据我们的家规第一章第二十二条:手机必须在夜里11点前放回到书架上。不是我房间的书架,是妈妈房里一个秀气的楠竹书架。将厚厚的遮光窗帘拉上,熄了灯,戴上眼罩,被子裹紧,眼睛闭上,即使这样,我仍然睡不着,清醒得犹如一台只关掉显示器,CPU还在高速运转的台式机。那些刷过的微信微博在我脑海里万马奔腾。我曾经将这个想法告诉过妈妈,她看我的眼神仿佛在说:你编瞎话能不能编个靠谱点的?她不懂我,我不怪她,她不懂我睡不着的痛苦,就像我不懂她无厘头的想象。
妈妈特意在我床头放了一瓶香薰,佛手柑味的。
她让我闭上眼睛深呼吸,假装自己置身于一个果园。
“我假装不了,谁家果园里面到处都是书呢?”我搞不懂她怎么想的。
“嗯,那你就假装自己在图书馆吧。”妈妈无奈地说。她拿我没办法的时候说话就喜欢带个“吧”,或者“好吧”,这是我跟她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发现的一个规律。
“那我更假装不了,你上图书馆打瞌睡?”我反驳她。她进了图书馆就像我去了篮球场,两眼噌噌放光,跟“茱丽叶”盯肉一样——“茱丽叶”是邻居哥哥养的一只哈士奇,头大眼小,贼爱吃肉。
“你为什么睡不着?”她这话已经问过我很多次了。
“我就是睡不着,可能是害怕,也不一定。”我觉得她像个爱提问的小孩。
“你在怕什么?”她明明知道答案,还一直问,这让我很烦。
“我就是不知道怕什么才怕,要知道怕的是什么说不定我就不怕了。”这段话我自己说着都绕,不知道她能理解不,毕竟她平时做我的阅读理解题就丢分得厉害。
具体令我害怕的是什么,大概只有天知道。
白天我并不是一只胆小鬼,跟男生争篮板球的事我从小到大就没少干。
使我恐惧的或许就是恐惧本身,在夜里,这种恐惧成几何倍数递增,我躺在我的卧室小床上睡不着,像个还没烙熟的鸡蛋饼翻来覆去。妈妈靠在床上看书,窸窸窣窣的翻书声在夜里犹如一只出洞觅食的小老鼠。妈妈起床去刷牙,我甚至能听到她拧开牙膏又放回盥洗杯的声音。
“要不你睡前喝一杯温牛奶试试?”妈妈吐掉嘴里的泡沫小心翼翼地提议。
“试过了,没用。”我试过,凉的、温的、热的牛奶都喝过,早餐奶、果粒奶、加钙奶通通不管用。
妈妈到我房间来看看我,摸摸我的头,张了张嘴没再说什么。
她还教过我数羊法,有天晚上我数够整整500只羊,将它们剪毛、处理、烘干、打包,找了一个货柜车送到工厂,做成羊毛衫,平针桃心领口,袖子上的花我都想好了,四叶草状的,然而这并没有什么用,我该睡不着还是睡不着。
睡眠是个好东西,要不老天爷怎么给人人都分配一些,时间还不短。我想会不会分到我面前的时候,老天爷的手像食堂大妈掌勺一样,一不小心抖了一下?
世界上的人分为两种,一种失眠,一种不失眠,后者真幸福。我属于前者,晚上失眠直接导致我白天萎靡不振,上午第二节课铃声一响就想打瞌睡,哪怕那堂课是班主任的。不得已我带了一大包速溶咖啡去学校喝。开始还行,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入肚能把要合上的眼皮强行撑开。喝了半个月后,咖啡下去,瞌睡马上到。有句著名的鸡汤文是这么说的:凡是打不死你的,必使你强大。我的经验是:凡是能提高你成绩的书,必使你打瞌睡。巧妙运用物理、数学、生物等课本,我偶尔能睡一个好觉。
从前,一天能睡两次觉,睡一次是一次,结结实实,规规矩矩,一挨着枕头我就立刻进入梦乡。
十岁那年,一个春意盎然的下午,爸妈在家里大吵一架,砸了花瓶和碗碟,客厅里陶瓷玻璃碎片满地都是,连扫三天。爸爸搬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我从那个时候开始失眠,时断时续,时好时坏,转眼我就十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