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所不在，我在东京和机器人交朋友

玲子

一位日本朋友曾说，当年的《铁臂阿童木》其实就是日本人最早设想的机器人：能飞而富有正义感，有铁骨更有柔情。随着科技的日新月异，各种高科技机器人应运而生。

在东京工作生活5年的上海小伙胡凯，用自己的亲身经历告诉了我们一个生动、温情的日本机器人世界，他这样描述：“走在东京街头，你的吃、穿、用、行都有可能来自一位机器人的服务，这听起来也许有些不可思议，不过在这里，机器人确实成为了人们生活中不可或缺的朋友。”那么，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奇遇呢？

我的“老板”是机器人

从日本东京大学毕业后，我就留在东京找工作。因为钟情于动漫产业，所以很快锁定了目标。在日本，男女老少都喜欢动漫，各种制作精良的动漫，往往成了日本的标志性象征，比如多啦A梦、圣斗士星矢、灌篮高手、海贼王、名侦探柯南等等，几乎每个日本人都对这些动漫如数家珍，并由此衍生出许多相关行业。

凭着自己优秀的简历和在同龄人中难得的丰富经验，我最后选择了奥特姆动漫开发公司。一切都如我所料，主管加藤对我的表现和作品赞不绝口，他并没有像其他面试者那样礼貌地说：请等待我们的消息，而是直接拨通了内线电话，我听到他恭敬地说：“如果您现在有时间，希望您能见见这个年轻人。”然后他放下电话，含笑对我说：“请到会议室，老板决定亲自面试你。”

我努力抑制自己兴奋的心情，迈着沉稳的步子跟着加藤向会议室走去。到了门口，他微笑着做了个“请进”的手势，然后转身离开了。

我深呼吸了一下，轻轻敲了敲门。听到一个声音对我说：“请进。”我整理了一下领带，迈步走了进去。当我看到对面桌后的那个“人”时，我所有的沉稳都飞走了，我瞪大了眼睛。这时，一阵笑声传来，没错，这笑声就是从那个人的嘴里发出来的。哦，对，这个人，确切地说，是个机器人。

它的“脑袋”是一个小型“电脑屏幕”，它的“腿”则是两个轮子，机器人身上装有两个大大的摄像头充当“黑眼睛”，“眼睛”下面还贴有两撇假胡子。刚才的笑声与说话的声音，则是从充当“嘴巴”的麦克风和喇叭里发出来的。

我从震惊中慢慢恢复过来，对这种情形难以接受。我有点结巴地回答着对方提出的问题，对方很快把话题引到我作品的初衷与创作意图，我的思路被他“深刻的理解”所打动，很快开始滔滔不绝地对着那一对大眼睛说个不停。

最后，从机器人的嘴里传来一阵大笑，告诉我：“年轻人，我正和太太在夏威夷度假，所以我的机器人朋友‘G先生先代替我欢迎你的到来。等我的假期结束后，会亲自与你见面，你明天就可以来上班了。”

虽然我可以确定，一定是老板本人通过无线技术和网络在操控着这个机器人，但从心理上，我仍旧不能接受我竟然被一个机器人面试，这让我有一种被轻视的感觉。

从会议室出来后，加藤正笑着在外面等我。我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他，他反倒很惊讶：“这并没有什么，老板很忙，而G先生可以成为他的替身，既可以实时连线保证公司的正常运行，又不耽误他的私人行程与工作安排。当然，G先生并不简单地只是替老板开个会或面试，它也有自己的独立程序，可以自己安排一些事务。比如巡视，机器人往往会悄然来到某个员工的身后，看看这个员工的电脑屏幕上显示的是什么，有没有在开小差。”

我脱口而出：“这岂不是让人没有隐私了？”加藤笑笑：“不过，这也有很多好处。只要你认真工作，机器人都会如实地记录在案。而且，当你需要什么资料时，它只要深思片刻，就能把资料如数奉送。当你有一项提议时，它也会在最短的时间内算出利润率及可行性。”

天啊！我的老板竟是一个机器人，我在博客上分享了这一信息，朋友们都炸了锅似的，觉得简直太不可思议了。可是，不可思议的事情，这才刚刚开始。随后，我才真正开始走近日本的机器人一族。

邂逅机器人邻居

工作稳定后，我开始寻找合适的房子。最后，我选择了离公司较近的一处公寓楼。一共36层的公寓，我的房子在22层。第一次去的时候我就发现电梯小姐是个极漂亮的女生。不过因为当时我拿着许多东西，对新居也不熟悉，所以也顾不上细看，只是对电梯小姐的温文有礼印象深刻。

第二天去上班时，我匆忙走上电梯，电梯小姐甜美地微笑着，对我说：“早上好。”她微微低头鞠躬时，一头秀发倾泻下来，让人不由想起那句诗：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当她抬起头时，我突然发现，这个电梯小姐酷似某个明星！这时，同梯的人向我善意地微笑，指着电梯小姐说：“你是不是觉得她很像一个广告明星？”原来，温柔的“电梯小姐”竟是仿造一位日本当紅女星的形象做的机器人。

我目瞪口呆。楼层到了，漂亮的女生礼貌地鞠躬：再见！我无法相信，那样一张美丽的脸庞，竟然是一张橡胶脸。从此，我多了个心眼儿，见到公共场合的漂亮女生都会先仔细确认一下，免得自作多情。

我的新邻居是来自韩国的金浩。他告诉我，初来日本的时候，他也不习惯有机器人的存在，不过在了解了日本机器人的历史之后，就能慢慢适应了：日本也许是世界上最迷机器人的国家。早在1928年，日本就举办了第一次现代机器人展览。日本在60年代末，由于二战后经济萧条，还有自身资源匮乏的问题，导致他们面临劳动力严重不足的困难。所以，工业机器人开始在企业里受到了“救世主”般的欢迎。发展至今，机器人也成为帮助日本民众克服日常困难的最佳帮手。在适应了日本的生活之后，金浩为自己准备了一只宠物机器狗，不仅具有和宠物一样的情绪，还能准确报时提醒金浩日程安排，以及具有防盗报警功能。

我另一侧的邻居是一位七十多岁的日本老太太云枝。听金浩说，她的儿子因工作原因刚刚去国外定居，老人不愿意离开家乡，只能独自生活。我几次在电梯里碰到她，她只是用眼神和我打个招呼，很少开口说话。我想，一个孤独的老人，性格大抵就是这样的孤僻吧。可是过了没多久，云枝老人竟然主动端着自己做的寿司请我和金浩品尝，我有些受宠若惊。老太太的眼神变得有了神采，脸上笑意盈盈。

疑团在几天后解开，我收到朋友从国内寄来的特产，想起隔壁云枝老人的孤寂，我就拿了一些给她送去。敲门后我发现门没有关，于是就打开门向里走了一步，突然我的眼前一道闪光，然后听到咔嚓一声。同时，一个机器人转动着轮子出现在我面前问我：“你是谁？”我被吓了一跳。幸好这时云枝老太太从里面出来了。她笑着向我解释：“这是我的机器人管家，我儿子送我的。平时可以照顾我，还可以防盗。现在你的照片应该已经发送到我的手机上了。”

看到我拿来了特产，老人很开心，扬声向里面的屋子喊道：“丸子，我们有好吃的了！”我循声向屋里看去，只见一个戴着睡帽的机器人正躺在小床里。本来那个胖嘟嘟的小人儿正在睡觉，听到老人的声音，它慢慢睁开眼睛发出“咿咿哦哦”的声音，小腿儿也在被子里开始活动，蹬呀蹬的。老太太走过去，轻轻摸了一下它的小脸，它立刻露出满足的表情，眨着眼睛笑了。

我俯下身子仔细看它，原来，是个机器人宝宝，我对着它笑一下，它突然对着我打了个喷嚏，竟然真的有鼻涕流出来！

老人充满爱怜地帮它盖好被子，一边整理帽子一边对我说：“每次我看到它，就会想起我儿子小时候，那时候他总是缠着我……”其实，这个机器人是应用了传感器和放映器技术，鼻涕则是由热泵水系统模拟的。

云枝老人一脸幸福地告诉我：这个小婴儿是她的孙子在他爸爸的指导下自己组装的。她的孙子浩成是个初中生，每年都会参加学校组织的机器人大赛，这款机器人就是他的参赛作品。老太太孤身一人居住，家人离得都远，虽然经常打电话，但大部分时间里她都觉得很寂寞。有了这个机器人管家和一个仿真宝宝，让她的生活变得不一样了。云枝满足地说：“我知道这虽比不上家人的陪伴，但作为老年人，我并不想成为他们的负担。机器人可以帮我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我能感受到孩子们对我的关心！”

看着云枝老人的生活状态，我不得不佩服日本机器人开发商的眼光。近年来，日本社会老龄化和少子化问题越来越严重，这一问题已经引起日本政府和社会的高度重视。在呼吁社会关注养老问题的同时，日本科学家率先开发出了数种具有亲情关爱功能的机器人。比如：会100万个对话句型、有数万种表情的陪聊机器人，会做一切家务的机器人管家，甚至专门护理残障老人的机器人护士。虽然这一定比不上亲人的陪伴，但这也毕竟是一种有效地解决社会问题的方式。

让机器人为我服务

在我的印象里，日本人特别喜欢把一件事情做到极致，而他们对机器人的研究也正向着“小而有力”的智能化方向迅速发展，越来越贴近普通民众的需求。

有一次，我看牙科医生，心情非常紧张。牙科医生让我躺在就诊椅上，告诉我：“张嘴，放松。”当他的镊子轻轻碰到我的牙齿时，我紧张得抖了一下。医生立刻感觉出来，他拿出镊子，小心地轻轻敲击着我旁边的几颗牙齿，问我感觉如何？当我呼吸渐渐平稳后，他又开始熟练地操作起来。他仿佛可以提前预知我的感觉，整个过程没有痛感。很快，他将我的牙齿处理完毕。我感谢了他的细致周到，他笑着对我说：“其实你真的不用紧张。因为很多牙医都在专门的牙科机器人身上做了很久的实习。”

还有牙科专用的机器人？看到我怀疑的眼神，医生跟我做了解释：“这种机器人是用来帮助牙科的实习医生在培训中更好地感受病人的疼痛。它能听懂牙医的指令，在接受治疗时如果感到疼痛，它还会转动眼睛，当牙医把尖锐的器具放进它的口中的时候，它还会发出轻轻的‘啊啊声表示疼痛。”

原来如此！这样的设计真的很贴心。后来我了解到，日本已将机器人用于医疗技术的方方面面，处于世界第一的水准。

在日本时间越长，越感受到机器人仿佛无处不在。一个假期，我和朋友相约去名古屋游玩。中午，朋友带我来到一家名叫Famen的餐厅。让我没想到的是，这家拉面店的厨师竟然是两个巨大的黄色机器人。两个机器人一天要准备多达800碗的拉面。在煮拉面的空当，机器人还能表演编排好的喜剧动作，或练拳击，算是给顾客来点小节目。这也正是机器人研发商们一个新的目标：主厨机器人。

机器人在日本社会里的应用率越来越高，以不同的方式渗透在生产生活的各个层面。例如，因为工作又脏又累又没有发展前途，目前日本全国约数万个公共厕所只得雇用平均年龄超过七十周岁的老年妇女做清洁工，但人手不足问题仍然困扰着相关的部门。机器人LadyBird的诞生则将改变这一尴尬局面。这只漂亮的小瓢虫不仅能独自将厕所地板和小便池的死角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拥有许多奶奶级清洁工很难掌握的专业技能，比如向过往行人提供最新的路况信息和介绍周边的旅游景点。

机器人管家、机器人清洁工、机器人售卖员、机器人替身甚至机器人牧师相继问世，各种不同功能不同领域的机器人不断地被研制开发。不过，这一发展趋势，在经济危机日益严重，失业率越来越高的情况下，让很多人开始担心，如果什么都用机器人，会不会造成失业率更高，从而引发社会的不稳定？而且，当很多具体性工作都被机器人替代時，人类会不会变得更懒惰？

对于这个问题，日本社会也有争论。不过，很多人都表示了不同意见，比如对于主厨机器人的出现，很多厨师并不担心，他们认为：烹饪是件古老而神圣的事情。机器人主厨最大的卖点是猎奇和效率，且只适用于一些简单的快餐烹饪过程。而当一些简单又烦琐的工作被机器人替代之后，人类可以腾出时间来做更重要的事。

现在我已经渐渐习惯机器人成为我身边正常生活的一部分了，也感受着日本人对机器人的偏好与执著。我的同事就对自己家中的清扫机器人很有感情，她把清扫机器人送出去修理的时候，再三关照一定要修好坚决不换新的，她和自己的机器人朋友已经有了感情。就像著名电影导演押井守说的那样：“早晚有一天，人与机器人的精神将融为一体，并将其视为自己身体的一种物化。”

2019年，日本政府更看重针对老年人的机器人研究，计划投入大笔资金用于研发和推广护理机器人：开发能搬动行动不便老年人的机器人;开发无线传感器机器人，用于记录患有老年痴呆症老人的行踪。日本机器人协会会长北岛计划：以后，要让日本每个老年人家庭或者三四户家庭中至少有一户，有至少一个护理机器人，机器人将迎来全新的运用，它们将带给人类最温情、最贴心、最实用的感触。也许，就在不久的将来，在全世界都会刮起一股机器人风潮，他们将与人类越来越亲密，让人类过上更加便捷、美好的生活！

（本文拒绝一切形式的转载、网摘）   编辑张小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