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那些带风的游戏
2019-01-10禄永峰
禄永峰
夏天的风停下来,几天不吹,村庄到处都是翠绿色的,干净得像被雨水清洗过一样。我们童年喜欢玩的不少游戏,一个个都带着风。这些风,跟吹拂过村庄的一场场风不同,它是游戏自身发出来的一种特别的声音。一回想昔日的游戏,这种声音便在耳畔响起。
打土仗,几乎是北方孩子们一个随时随处都可以进行的游戏。游戏规则以一方用土疙瘩打退另一方为赢。每个土疙瘩鸡蛋般大小。太大了,扔不远,击不中目标,即便能够击中,杀伤力太强,容易将伙伴打伤。所以,土疙瘩宜小不宜大。打土仗,两人便可以开战,人多了,平分人力进行。黄土高原上的村庄,最不缺的就是遍地的土疙瘩了,土疙瘩成了投向伙伴们的武器。这些土武器若打在对方身上,自然很疼;打在头上,轻则起包,重则流血。双方一旦开打,土疙瘩便像子弹一样射向对方,大家边躲闪边迅速捡起土疙瘩扔向对方。我听见一个个土疙瘩从自己耳畔飞过,发出风一样的声音。有时候是“嗖”的一声,有时候是“嗖嗖嗖”的几声。我们想灵活躲避对方扔来的土疙瘩,不仅要靠眼睛,还要靠耳朵,可谓“眼疾耳快”。否则,又一个伙伴一定很快会在战事中“阵亡”。自然,这种游戏是危险的,搁在今天,大人们是绝对不允许的。我不知道,那个年代的孩子是结实呢,还是灵活度很大,一块块土疙瘩打不着?现在闭上眼睛想一想,“嗖嗖嗖”的土疙瘩像子弹一样射向自己,着实令人害怕呢!
那时候,我们打的一场场土仗,并没有因为危险而停下来。
本是风和日丽的天气,却硬是让我们打土仗打得乌烟瘴气。这时候,不是一方將捡拾的土疙瘩扔完了,就是一方实在招架不住举手告饶了。双方伙伴个个灰头土脸,头上流淌的汗水在脸上流出一道道泥痕。在阳光下,满脸满身的泥土,用力拍打几下子,整个人又被飞舞的黄土包围。我不知道,黄土高原上的孩子,他们的鼻子嘴巴头发要吸收多少黄土,从他们的衣服上又能掸出多少黃土,又有多少带风的游戏离不开黄土呢?
村庄里,那些一层一层的梯田,从上面一层走到下面一层,大人们都是绕到地头走下去。而孩子们硬是要跳下去,觉得跳下去是捷径。高度嘛,低则一米多,高则三米有余。几个孩子并排站着,弯腰朝下瞅瞅。一个孩子问谁敢和他一起跳。有孩子说,这有什么不敢的,我还跳过比这高的!说着,朝前一步,双脚腾空,“通”的一声,跳了下去。跳下去的孩子,地上踩踏出两个深深的脚印。跳下去的孩子跑到一旁,朝上面的孩子喊,跳呀,谁不跳是怂包。上面的孩子看到跳下去的孩子没事,“嘣嘣嘣”的一个接一个像弹出的石头一样,“通通通”的一个接一个落地。我跳出去的时候,我感觉自己像飞起来了,两个胳膊像小鸟的翅膀一样展开来,耳畔一股股风“呼呼呼”的吹着。
好些年,不知道是村庄太安静了,还是孩子们的玩具太单一了,从泥土里也能探索出发声的游戏。这些能够发声的游戏,自然也是带风的。比如,用黄土和泥巴做摔炮。做法极其简单,将黄土和成泥巴,不软不硬,太软太硬都摔不响。和好后,用手将泥巴捏成一个圆形的烟灰缸形状,倒扣着使劲摔下去,底部冲裂开的口子越大,泥巴炮的声音便越响亮。孩子们一个接一个地使劲摔下去,一声接一声酷似连环炮。一次,我摔下去的时候,却成了哑炮,遭到大伙嘲笑。我知道,我的泥巴炮之所以摔成了哑炮,不是泥没有和好就是摔歪了。于是我把泥巴揉了再揉,捏成又一个烟灰缸型的泥炮。这次摔下去,不但响了,而且几乎把整个底冲的全部裂开了。我感觉星星点点的泥巴有力地飞溅到我的脸上,像风吹着村庄的泥土打在脸上一样麻麻的。我想,这泥炮里一定钻着一股风,我把泥巴炮摔到地上的瞬间,是风把泥巴炮的底部冲裂开的。泥巴炮的声音,正是凭借着风发出来的。
在黄土高原上的村庄,风的神奇不只在一个个泥巴炮上。比如,风把雨点吹斜,风把树叶吹落,风把大树吹歪,风把大山吹绿,风把孩子吹跑,风把土墙吹残。风吹到哪儿,哪儿就不全是风的声音,所有的声音都是不一样的。比如风吹到泥炮里,风就变成了泥炮的声音;风吹到雨滴上,风就变成了噼里啪啦的声音;风吹到落叶上,风就变成了窸窸窣窣的声音;风吹到村庄,整个村庄的泥土都欢快地叫起来了。
那么,如果有一股风吹到纸上呢,风又会变成什么声音呢?取一根细绳子,一头系上一小块石头,将一块正方形的薄纸(最好是作业本纸)对折成三角形,轻轻地夹在靠近石块的位置。然后,手持着绳子的另一头,缓缓地抡起来,加快转速,抡得越快,纸发出的声音越大。这声音,正是风吹到纸上发出来的。这也是我记得的一种带风的游戏。
摘自《视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