设计的公共潜能探究——四叶草堂的社会创新设计启示

陈洁

随着公民意识和环保意识的提升，设计的形态和关注点更加地多样化，同时设计对于社会所产生的影响力也更加地明显，设计师所承担的社会责任也更加重大与不可替代。越来越多的设计师开始意识到，设计中具有一种公共潜能，具体而言指的是设计具有自下而上地对社会进行塑造的潜能。当设计过程的参与权或设计结果的使用权获得解放的时候，大众的力量将被激发，设计师将通过设计的行为，带领着社会大众参与到城市建设当中，形成共建共治共享城市的画面，从而达成人人参与设计，人人享受设计，人人与城市共成长的美好目标[1]。

越来越多的设计项目体现出与社会发展密切结合的态势，以刺激消费为主要目标的服务设计和体验设计逐渐向社会创新设计转向。同济大学景观设计学者刘悦创立的自然教育组织“四叶草堂”，正是激发了设计公共潜能的社会创新设计。他主张发挥大众的力量进行景观设计，自2014年以来已在上海市引领市民们建造了20多个社区花园。四叶草堂在对社区的景观进行设计时，抛弃了传统的设计方法，即设计团队在完成设计后将图纸交给施工队，专业施工队花费不多的时间将施工完成，而是发动全社区居民的力量，让社区居民一起参与到社区景观的设计改造当中[2]。

1.在社区景观设计参与中体验快乐的劳动

“百草园”是四叶草堂中的一个项目。位于上海四平路街道鞍山四村的第三居民小区内的一个绿化带，由于长时间缺乏养护已经被踩坏，并且堆积了很多垃圾，视觉感官上不太美观，需要改造。四叶草堂团队在这次景观改造中，从设计阶段开始就发动社区居民参与，通过教予社区小朋友景观设计的方法与知识，激发了小朋友的参与热情。小朋友们提出了很多畅想，比如他们希望在草园里有虫子、草莓、秋千等，设计师们将这些畅想转换成了专业的空间表达。然后，设计师们选择了适合上海社区的植物推荐给居民种植，比如艾草、迷迭香等。在设计师的引导下，近千名小区居民亲自动手完成了整个景观改造工程。他们绘制篱笆，铺设草坪与石路，利用从菜市场收集回来的菜叶进行肥土，利用瓶盖加铁丝做成植物的名牌，制作用于收集狗大便的堆肥塔，还建了5个微信群用于讨论和沟通。反利用一个夏天的时间，就将原本光秃秃的绿化带改造成了生机勃勃的百草园，在园中种满了从居民家中带来的各式各样的植物。刘悦来说：“百草园中“百草园的名字有双关含义。‘百’既是指园内植物种类众多，也是取‘百家’之义，百草园里的植物来自不同的社区人家。大家把植物种在这里不仅是对百草园的肯定，也是种下了一个时不时来看看的诺言，这是真正属于我们的百草园。”[3]。

“百草园”的设计从参与权的角度出发，通过教予社区居民景观设计的知识，大幅度地提高了社区居民对于社区景观的设计建设过程的参与程度。这种参与权的提升不仅激发了居民的参与热情，还令居民们通过自身的劳动体验到了“劳动的天然安慰”[4]，在自家小区感受到了久违的劳动的快乐。

2.社区居民对设计结果的自行维护和利用延展

传统的社区景观设计完成以后，由于当地居民对社区景观的关心程度不高，物业的管理水平也有限，因此完整社区景观的保持时间十分短暂，一般在三四个月后又需要重新的设计和植物的种植。而在“四叶草堂”的项目中，居民们对于社区菜园参与程度的提升，还引发了居民们对社区景观使用权的重新思考。通过亲自的劳动过程，居民们对社区菜园产生了情感的投入，由此也增强了社区居民对社区环境保护的责任心。居民们自发地负担起了维护社区景观的任务，使得社区景观一直保持在生机勃勃的状态。

以百草园为例，其运维管理由居民组成的两支队伍负责，包括由老年人组成的社区花友会和由四年级以下的小朋友所组成的“小小志愿者”。目前，“小小志愿者”的队伍已经扩大到了27人，每天早上，都会有小朋友带着自己的家长来给菜园浇水。而在小孩的带动下，成年人们也开始关心小区的环境，乱丢、乱堆垃圾的现象也明显减少。原本互不相识的小朋友们通过百草园都成了好玩伴，居民们之间也经常来到百草园进行植物种植的心得交流与成果分享[5]。

另一个案例“创智农园”是位于上海创智天地大学路边上一块小区开发过后剩下的土地，共有2000多平方米。这块土地的左边是一个有五六十年历史的老小区，右边是一个中产阶级居住的高档小区。四叶草堂的设计师带领着居民们在菜园里种了包括20平方米的水稻在内的许多蔬菜植物，设立了可以让居民们进行耕种和采摘的“一米菜园”，可以让市民分辨不同的植物香气的“香草园”。将一个废旧的磨盘装置成为浇水器，让小朋友在利用磨盘玩耍的同时也实现了为菜地浇水的功能，还建成了一个10平方米左右的由沙坑和树皮组建而成的供孩童玩耍的锻炼场。农园建成以后，成了一个周边市民们周末空闲时的好去处。市民们带着孩子到创智农园学习蔬菜的种植，分辨不同的植物，进行蔬菜水果的采摘，还有各种植物种子的收集，在城市当中体验田园风光的宁静与和谐，学习生态平衡和绿色环保的循环种植方法。

参与权的增加引发了居民对于设计结果的重新思考，社区居民与社区景观之间的关系变得更为紧密。居民们开始意识到自身的主人身份，更为主动和积极地对社区景观进行使用和管理，从“旁观者”转变为“主人翁”。“主人翁”意识的培养，增强了社区居民对于小区环境的责任心，将社区文化由原本较为利己（乱丢垃圾）的偏向转换为了利他（共同培育植物）的趋向。社区景观经过改造后，受益人仍然是社区的居民，对于设计结果的享受进而又再次激励了居民的参与意欲，令居民愿意继续保护和维护菜园的成长。并且，社区居民主人翁意识的觉醒，还令他们对设计结果进行了利用延展。社区菜园不仅起到了美化社区环境的作用，还成了市民们亲近土地、了解生态的自然课堂。

3.自下而上地塑造顺应自然的社区景观

四叶草堂在发动社区居民的力量进行社区景观的共同设计和建设的过程中，向居民们教授了大量的景观种植知识，令大众获得了支持自己动手进行创造的知识支撑以及打破对于消费的执念。这种渗透在参与过程中的参与方向引导与教育，减少了大众对于创造的畏难心理，激发了大众的创造热情，自下而上地对城市景观进行塑造，建成更为贴近自然的社区景观，令植物景观的呈现方式更加多样化，人与生态环境的关系更为和谐，也令社会整体更具有活力。

四叶草堂从2016年开始推出专供社区花园营造的工作坊。工作坊中提供一系列的课程，时间为一周左右，教予大众景区花园的设计改造、植物培育、花园管理，以及如何向基金会申请资金等的知识。通过参加工作坊，大众可以获得自主进行景观设计和植物种植的知识，还可以与附近的居民进行交流和讨论。

而在“创智农园”中，设计师利用废弃的集装箱改造而成了一个自然教室兼社区睦邻中心，并在里面举办了许多社区活动。包括收集上海的原生种子给居民种植、交流沙龙、放映露天电影等。集装箱中设有“种子库”，在足足有一面墙那么大的置物架上摆满了各种各样的植物种子，居民可以免费申请种子进行种植，但需要将种植的结果带回自然教室与大家一起分享。周末的时候，自然教室中还会提供各种适合青少年的自然教育课程、适合一家人共同参加的亲子自然课程、对景观设计的科普讲座、增进社区居民之间认识交流的互动活动等。

通过将景观设计与社会创新设计结合，设计师授人以渔地将景观设计的知识教给了居民，使得居民获得了参与设计自家社区景观的能力。这种能力和知识的获得增加了居民参与的信心，积极地参与也增加了居民对设计结果的亲密感，激发了居民们自行维护社区环境的责任心和拓展社区景观作用的主动性。通过设计课程的提供，更多的居民参与进了社区景观的设计当中，更多的市民成为城市景观环境的创造者。城市绿色景观不再是政府、公园，或者房地产商对于市民的单方面提供，而成为每个市民都能贡献出力量的共治区域，实现了共建共治共享城市绿地的美好画面。

4.结语

传统的景观设计，由于设计费与整体景观的工程造价相关联，因此在设计当中容易出现过度设计、用料昂贵、破坏环境的问题。而由居民协作进行的社区景观设计，不但是实用的（所养殖的植物可以被居民采摘食用），还是符合自然规律的（社区自然教室会推荐符合当地气候和土壤状况的植物种子）。居民们的积极参与，也令景观的设计结果呈现出与传统景观设计不尽相同的气质，体现出更为多样化、更符合居民喜好、更加突显社区特色的特点。四叶草堂设计案例中设计公共潜能的激发，从参与权出发，不仅改变了景观设计的传统设计流程，令市民们体会到劳动的快乐，提升了市民的主人翁意识，拉近了市民之间的关系，还从使用权的角度出发，提升了市民对于社区景观的责任心，最终自下而上地重新塑造了城市的景观形态，令社会景观更加贴近自然、顺应自然、生态友好，也更加多样化、个性化、生活化。当下的设计，不再仅仅是推波助澜消费主义的工具，而是连接大众与社会的桥梁，是实现共建共治共享城市的最佳途径。

注释:

[1]陈洁：《设计民主潜能探究——莫里斯启发下的信息时代设计思考》，博士学位论文，清华大学，2018年。

[2]刘悦来：《怎样算是好的小区景观？以及我们每个人能做什么？》，http：//www.sohu.com/a/151688969_697365，2017年6月24日。

[3]黄尖尖：《小广场变身居民会客厅？打造沪上社区“百草园”》，http：//sh.eastday.com/m/20161008/u1ai9791056.html，2016年10月8日。

[4]威廉·莫里斯：《艺术与社会主义》，《西方文论选(下)》，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 1979年，第90-98页。

[5]黄尖尖：《小广场变身居民会客厅？打造沪上社区“百草园”》，http：//sh.eastday.com/m/20161008/u1ai9791056.html，2016年10月8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