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笔受贿款属于既遂还是未遂？

王楠楠 邢轶慧

利用职权，插手工程谋巨利

安徽省阜阳市Y县住建局副局长黎翔，有个最佳合伙人叫汪霖，是一个“女强人”。正如电视剧《人民的名义》中，高小琴在赵公子培养下从贫困渔家女一跃成为公司老总，又与“胜天半子”恩恩爱爱双剑合璧没少给反贪人员增加工作量，汪霖和黎翔相识几年后，便从下岗女工摇身一变，在华鸣公司挂了个光鲜亮丽的职位，通过黎翔的关系为公司和自己都实现了不菲的“业绩”，最终也让二人成了反贪局的业绩。

杨宗捷便是黎翔帮汪霖为华鸣公司拉来的一个大客户。2009年，外地的杨宗捷见阜阳的房地产市场如火如荼，便想通过承建工程分一杯羹。然而，承建工程需要强大的实力，与开发商也需要有良好的关系，外来人员尤其是个人承包商，想混迹当地的房产江湖可不是容易的事情，更何况他还只有个人的丙级资质，达不到建筑施工的实际要求。但他思维灵活，发现这两年Y县建筑市场混乱，有的施工单位及开发企业转包、挂靠、肢解工程，从中获利，就也想通过这种方式分一杯羹。

于是，他打上了黎翔的主意，通过朋友找朋友，关系攀关系，终于与黎翔、汪霖相识并取得了“照顾”。黎翔分管建筑建材股、质量安全股、法规股、质量监督站、监理公司、自来水公司、污水处理厂、村镇工程招投标、安全、对外招商工作，正好卡住了开发商的命门。有黎翔开口，开发商的老总哪怕旗下有建筑公司，也得考虑给点面子。至于个人无法取得承建资质的问题，那就更好解决了，有汪霖在，借用华鸣公司资质，按照工程总造价的1.2%上缴管理费用就是了。虽说这管理费用是比市场价高了点，但黎翔安排汪霖挂靠到华鸣公司以副总经理身份跑业务，这笔管理费的一大半要返点到二人口袋，黎翔那么大领导，给少了未免也不体面。

为了感谢黎翔与汪霖的慷慨相助，“懂事”的杨宗捷在一场饭局上送出了自己承建的帝壹项目的房子。这房子也有黎翔的“心血”在，建筑施工过程中，黎翔在工程安全检查、质量验收等方面都帮过忙，杨宗捷便将该项目的一套房拱手送给了黎翔。黎翔考虑到自己的身份，就让他直接将房子送给汪总，汪霖当场表示可以用来做华鸣公司Y县项目办公室。于是，汪霖跟杨宗捷到售楼部办手续，房款由杨宗捷用工程款抵扣，交房产税、办房产证、后期拿钱装修都由汪霖一手包办。

以房抵债，房未交付即案发

2010年，黎翔又一次帮杨宗捷介绍了工程——帝贰大厦后，杨宗捷请黎翔参与投资，黎翔也不再甘心只通过汪霖收管理费用了。外人看来，杨宗捷平日豪车代步，谈事必上高档酒店，几个项目在手，开工庆典极尽豪奢而且大手一挥拒收贺礼，横看竖看都是不会赖账的大老板。黎翔也对杨宗捷的信誉有信心，拿出100万元作为投资。杨宗捷拍胸脯保证：无论以后工程是否盈利，都不会让黎翔亏本，而且肯定会拱手送出100万元的利润作为感谢。2011年，汪霖也借给了杨宗捷20万元。

没想到，开工典礼轰轰烈烈，后期却一地鸡毛，杨宗捷资金不够，放弃了帝贰项目，把钱都投进了不在黎翔势力范围内的其他地方的项目里。黎翔看势头不对，赶紧让汪霖去盯着，一定要把投资款要回来。

经过汪霖几次三番的催促，杨宗捷当着黎翔和汪霖的面打了张100万元的借条，月息三分，三个月一结算。借条下面注明，帝贰项目没有干，杨宗捷给黎翔利润和辛苦费100万元。到2012年年底，经二人多次催讨，杨宗捷归还了50万元本金和一部分利息。再到后来，杨宗捷的资金实在紧张，便与二人商议，拿自己承建的帝叁大厦的房子来折抵二人的本金、利息以及承诺过的100万元辛苦费，合计190万元。

21世纪最贵的是什么？葛大爷说是人才。但在很多人心里，最保值也是最具投资价值的是房子。黎翔和汪霖两人商议一番，觉得划算，加之接连传来对杨宗捷不利的风声，一味追讨现金风险大，于是同意了这个提议，并与杨宗捷一同前往帝叁大厦售楼部，选定四套售价共计187万元的房子，用以抵偿那190万元。购房合同还是由汪霖来签，购房款就直接由杨宗捷与开发商蒂斯置业签协议，从蒂斯置业应付的工程款中直接抵扣。

事情至此，似乎皆大欢喜。房子永远不嫌多，“眼见他起高楼”，黎翔和汪霖就等着交房的那一天，到时无论是等着升值还是转手卖出都是不错的选择。谁承想，这一天始终没有到来。

合同约定交房时间为2013年6月，但蒂斯置业一直拖延，等到了8月，杨宗捷被抓后，蒂斯置业更是铁了心似的坚决不交房。后经法院审理查明，因管理不善和大量借取高利贷，截至2012年年初，杨宗捷的资金链便已经断裂，不再具备承建工程和偿还债务的能力。之后，他私刻其他公司印章签订工程承包协议，隐瞒自己和公司的真实资金状况及擅自签约的事实，将相关工程重复分包，并以高息作诱饵，借贷和收取保证金用于偿还高利贷等其他用途。2015年6月底，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以合同诈骗罪判处杨宗捷有期徒刑十五年。

不论杨宗捷是服判还是上诉，所有人都明白，不用再想着等他出来解决烂账了。蒂斯置业不再承认用杨宗捷工程款折抵的房款，拒绝交房，还把房子转售了出去。2016年1月，汪霖放弃了与蒂斯置业的自行交涉，将其诉至当地法院。后经法院调解，双方解除商品房买卖合同，由蒂斯置业支付汪霖150万元。谁料到，就在该案执行过程中，黎翔、汪霖二人案发，蒂斯置业未支付相关款项。

房未到手，受贿是否既遂

根据检察院指控，利用黎翔分管建筑市场、建筑工程质量、安全与监理等职务上的便利，黎翔与汪霖二人非法收受或索取人民币281.87万元。其中大部分来自华鸣公司的管理费共计68万元，以及杨宗捷给予的五套房产，包括帝壹项目的房屋一套，价值34.37万元，帝叁大厦房屋四套，扣除借款本息后折合人民币100万元。黎翔单独索取或非法收受他人财物63.23万元。

请您断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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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汪辩称，汪霖与华鸣公司签有合同，收取管理费是劳动所得，收受杨宗捷帝壹项目的房屋是用管理费抵扣的，装修后作为华鸣公司办公室使用，不应认定为受贿。此外，对于帝叁大厦四套房屋对应的100万元受贿款，因为房子没到手，所以只能算是犯罪未遂。

颍上县法院审理后认定，首先，汪霖收取“管理费”，却并无任何资金投入，是黎翔利用自己的职务行为和职务影响力后，由汪霖出面索取或收受贿赂，汪霖并无实质性的工作，依法不应产生所谓的“劳动报酬”。同时，因为汪霖本身并不是华鸣公司的员工，华鸣公司也并不对帝壹项目房屋享有产权，无论该房屋价款的来源是不是汪霖所谓的“管理费”，均不影响黎翔利用手中的权力非法收受该贿赂的事实认定。

其次，黎翔、汪霖二人即使没有得到房屋，但杨宗捷的工程款项与蒂斯置业抵扣房屋行为业已完成，可视为已支付完毕，且汪霖于案发前与蒂斯置业就此款已达成调解协议，并获得法院调解书确认，故黎翔、汪霖二人对此100万元的权利具有完全的处分权，应认定为受贿既遂。

之后，法院一审判决：黎翔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十二年，并处罚金人民币200万元；汪霖犯受贿罪，判处有期徒刑七年，并处罚金人民币120万元；违法所得345万余元依法予以追缴。黎翔、汪霖不服，上诉至阜阳市中级人民法院。

亲爱的读者：对于帝叁大厦4套房屋对应的100万元受贿款，黎、汪二人坚称房子没到手，房款也没执行来，手里只有购房合同、法院的调解书，只能算是犯罪未遂。对此，二审法院又会如何认定呢？

《请您断案》答案

二审法院认为，杨宗捷承诺给予黎翔100万元辛苦费作为感谢，加上未偿还的本息87万元，共计187万元，协商由汪霖与蒂斯置业签订四套房屋的买卖合同，总价为187万元。蒂斯置业未交付房屋，虽经法院调解，双方解除房屋买卖合同，由该公司支付汪霖房款150万元，但直至本案案发前，该公司未给付。黎翔、汪霖对该行贿款项因其意志以外的原因未实际占有，该100万元应认定为受贿未遂。

（本文人名、公司、项目名称均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