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时间概念化的认知特点
2019-01-07林玲
【摘要】《七月》内含丰富时间语言表征,研究其时间概念化认知特点发现:《七月》时间概念化与人类具身体验有关,体现“具身性”;以“时间是事件”为主要认知模式,体现“事件性”;以典型事物和事件为认知参照,体现“原型性”;凸显“天人合一”哲学理念,体现“生态性”。此外,《七月》还体现主观时间概念,是时间概念化研究的有益补充。
【关键词】《七月》;时间概念化;认知特点
【中图分类号】H315 【文献标识码】A
有研究称,中文的“时间”和“空间”概念比西方更具融合性和整体认知性,若拆分“时空”一词,则所指不够明确,这样的时间概念如何形成?又体现哪些认知特点呢?
一、时间概念化
概念化指认知主体基于自身所处物理环境和已有百科知识选择性对某一客体进行识解的过程。抽象概念往往通过隐喻和借喻认知机制借助具体概念进行概念化,英语的时间主要通过空间实现概念化(Lakoff,2006),人们把空间和空间中的物体及特征映射到时间范畴,物体直线运动和复合运动映射到时间概念衍生了线性时间和循环时间概念。此外,还有事件时间(Dahl,1995),它与时间存在方式有关,对时间的体验和记忆与事件相关并通过事件得以长久留存。认知语言学认为,语言是开放的符号系统,观察语言现象和语言使用可以探究语言背后的认知机制。解读时间概念化就要观察时间语言及其使用,《七月》出自《诗经·国风》:“《七月》以‘七月流火,九月授衣开端,以‘九月肃霜,十月涤场结尾,记录一年中自然物候变化、生产活动之后,又回到了开始的时间点。时间周而复始,形成一个闭合循环的圆”(王崇任,2008:148),将整年生活劳作事俗按四季变化逐月展开,呈现一个立体生动、结构完整、特点鲜明的时间认知体系。
二、《七月》时间概念化的认知特点
(一)具身性
广义的具身理论认为人类的概念和语言系统是基于人类的生理、认知和社会具身体验的。人类通过自己的身体为载体认知世界,所谓“近取诸身、远取诸物”。“在古代中国,时间主要是通过人们观察自然来感知的,这证明人类的抽象思维扎根于具体物体和事件。古代中国人一开始是通过天体运动和作物的季节性变化感知时间的”(I-wen Su,2016:191),“24节气”就是根据人类身体感官对天体运动和物候变化制定的历法,《七月》中24节气已初具雏形(辛闻,2017),其中相应的语言表述及具身体验如下(表1)。
日历出现前,人们靠鸟鸣判断时间。宋代陆游《鸟啼》有云:“野人无历日,鸟啼知四时:二月闻子规,春耕不可迟;三月闻黄鹂,幼妇闵蚕饥;四月鸣布谷,家家蚕上簇;五月鸣鸦舅,苗稚忧草茂”。在野外没有日历时,依靠鸟鸣认知四季:子规叫是二月,二月是春耕时节;黄鹂叫是三月,三月是养蚕时节;布谷鸟叫是四月,四月是蚕上架吐丝做茧的时节;鸦舅鸣叫象征五月到来,体现“鸟鸣-月份-农事”的认知顺序。《七月》视觉体验体现在“四月秀葽;六月莎鸡振羽;十月陨萚”,看到四月草木茂盛、六月鸟虫振翅腾飞、十月树叶掉落等自然现象就可感知时节,而听觉体现在“鸣”字,如“鸣仓庚”“鸣蜩”“鸣鵙”。此外,“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体现视听体验。
(二)事件性
《七月》中大量使用“时间+物候/农事活动”句式结构,时间与事件无间隙排列(表2)。
认知语义学认为句子结构表征概念结构,可见,在西周先民的思维中,时间和事件密切相关,体现时空概念的高度融合。《七月》时间概念化体现“时间是事件”的概念隐喻和“事件是时间”的概念转喻。时间在动,先民停在原地年复一年从事着相似活动,活动完成即时间流动,体现“Moving Time”;当常见事件逐渐指代时间,就形成“事件是时间”认知转喻。《七月》用“蚕月”指代“三月”,“因为养蚕的季节是夏历的三月,‘三月在这里并不是一个抽象独立的概念,它必然与具体的活动‘养蚕纠缠在一起。”(王崇任,2008:147)。“事件性”还体现在“时间+食事”结构,如“六月食郁及薁;七月亨葵及菽,八月剥枣断壶”等。“七月在野,八月在宇,九月在户,十月蟋蟀入我床下”用“在”表静,“入”表动,由静入动,一幅由秋入冬的画面(图1)。蟋蟀活动路径构成完整的事件链,体现事件性。如孔颖达(2000:588)说:“此皆将寒渐,故三虫应节而变。虫既近人,大寒将至,故穹塞其室之孔穴,熏鼠令其出窟,塞北出之向,墐涂荆竹所织之户,使令室无隙孔,寒气不入。”蟋蟀随气候变换栖身之所的习性提醒人们何时该“穹窒熏鼠,塞向墐户”。
(三)原型性
《七月》中的事件和物候體现“原型性”特征。Leonard Talmy(2000)认为,句子不能客观表征它指称的场景,只是激发听话人脑海中的认知表征。“《七月》注意诗歌当中时间结构的处理,善于从杂乱的自然更替、人类活动中抽出最有价值、最富代表性的物候气象与人类活动作为诗歌表达的重点”(王崇任,2008:147)。范畴中心成员能更快激发心理认知过程,形成大概一致的认知表征,完成意义构建和传达。《七月》句子开放性词汇体现“原型性”,仓庚、蜩、莎鸡、蟋蟀、远志、薁、瓜、苇、枣、和稻都是周代先民生活常见的存在。据《说文解字》,“一年”作为时间概念在农耕社会是通过农作物的成熟来定义的。就以“稻”为例,“除了《七月》,《小雅·白华》中亦有‘滮池北流,浸彼稻田的语句,证明稻作农业在西周时期的豳地及整个西周地区是农业生产的重要内容。‘水稻在周人的日常生活中占有重要地位,是农耕稻作农业的原型农事代表”(王星光,2014)。
(四)生态性
《七月》时间概念化还体现生态性。王安石《诗义钩沉》中说:“仰望星日霜露之变,俯察昆虫草木之化,以知天时,以授民意。……此《七月》之义也”,人与自然气性相通。我们将《七月》物候和活动按照24节气和12个月份绘成《七月》时间脉络图(图2),其中(从外往内)最外圈为24节气,第2圈为12个月份,第3圈是相应农事活动,第4圈是相应动物,最内圈是相应植物,体现“天人合一”的生态时间理念。
三、《七月》体现主观时间概念
客观时间是用钟表和日历衡量的自然时间,如日、月、年。主观时间指人类对时间流逝的主观感觉,是钟表外的时间体验。Radden(2004)认为人类对时间的直接经验是主观的,人类经历的时距是持续更长还是更短取决于人类意识状态和信息处理的数量。在高强意识环境和高强信息处理的时距让人感觉时间过得慢,如经历苦难和危险时;而低速意识形态和低速信息处理让人感觉时间过得快。《七月》中“春日迟迟,采蘩祁祁。女心伤悲,殆及公子同归。”春天天黑得慢,加上女奴们害怕被奴隶主发现后带回去蹂躏的恐惧紧张心理,形成高强意识环境,时距持续更长,出现“春日迟迟”的主观时间体验,体现时间认知的前瞻性。
四、小结
中国自古就是农业大国,这是时间和空间概念高度融合的根源。如今,自然逐渐从时间认知体系退场,但《七月》时间概念化探索不仅让我们对时间有更多的了解,也有助于提高人们的生态意识、助力绿色发展。
参考文献:
[1] Dahl,0.1995.When the Future Comes from Behind:Malagasy and Other Time Concepts and Some Consequences for Communication[J].Journal of Intercultural Relations,19(2):197-2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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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Radden,G.2004.The metaphor TIME AS SPACE across languages[A].In:N.Baumarten et al.(eds.).Interkulturelle Kommunikation,Spracherwerb und Sprachvermitthing-das Leben mit mehreren Sprachen: Festschriftfiir Juliane House zum 60.Geburtstag[C].Bochum:AKS-Verlag,225-238.
[5](唐)孔颖达.《毛诗正义》[M].十三经注疏本.北京:北京大学出版社,2000.
[6](宋)王安石.《诗义钩沉》[M].邱汉生辑校.北京:中华书局, 19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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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王星光,张强.生态环境视野下的《诗经·豳风·七月》[J].福建师范大学学报,2014(3).
[9]辛闻,卢勇.24节气滥觞:《诗经·七月》之农事解读[J].农业考古,2017(3).
作者简介:林玲(1983-),女,广西玉林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认知诗学。
基金项目:1.玉林师范学院2018年度校级科研项目(项目编号:2018YJKY14);2.2017年度广西高校中青年教师基础能力提升项目(项目编号:2017KY05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