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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白云生

2019-01-07路来森

幸福家庭 2019年12期
关键词:青头背篓包袱

路来森

秋意深深,棉花肆意绽放。拾棉花的人,正忙着……棉花就是这样,有点像菊花,凌寒而放,在霜寒阵阵中,在雁唳声声里,绽放出一朵朵的圣洁。

而所谓拾,实则是采,用拇指、食指、中指三个指尖轻轻一捏,一朵棉花就被采下了,一朵白云也就在指尖生成了。

母亲在前,我在后,我们一步步向棉田走去。那时我还小,屁颠屁颠地跟在母亲身后。我喜欢跟着母亲拾棉花,但母亲总会说:“你哪叫拾棉花,你那叫添忙活。”可不管怎样,拾棉花的时节,我总是跟定母亲的。

拾棉花的日子每天都好,就是因为晴天才拾棉花啊。

棉田很大,棉花朵朵,放眼望去,是一阵阵耀眼的明亮,那是棉花的白。秋风瑟瑟地吹着,真是天凉好个秋。天空高远,那份澄澈的蓝,厚到了迷人欲醉的程度,望过去仿佛才豁然明白:这才是秋天啊。天上没有云,天上的云都掉到地上了,都掉到这大片的棉田里了,变成了一朵朵云絮,恣意地摇曳在每一株棉花的枝头。

我和母亲置身于天地间——母亲在棉田里拾棉花,而我喜欢看她拾棉花的样子。

那时母亲还年轻,穿一件红色上衣,被洁白的棉花映衬着,就像站在云层里。母亲是白云里开出的一朵红花,远远望去又似一簇火焰——那景象好美,好美!

多少年后我依然记得,记得母亲曾经的美丽,记得母亲曾经燃烧的美好年华。

拾棉花是慢活儿,急不得。可我站在母亲身边,看母亲拾棉花,却发现她的动作飞快。腰上捆一条包袱,拾得的棉花就随手放进包袱里,通常是左手撑着包袱口,右手就翻转不已,在开放的棉朵上飞来飞去,像魔术师的手,给人一种眼花缭乱的感觉。

母亲的身后就再没有那一朵朵的云了,它们都被母亲收进了包袱里。一段时间后,它们也许就变成一床床棉被,盖在孩子们身上,让他们在寒冬里做着白色的梦——梦里飘着一朵朵的云。

有时候,或许是一朵棉花太过美丽,太过迷人,母亲拾到手中,竟然舍不得放进包袱里,而是用三个指尖轻轻捏住,仔细地端详着,眼光里贮着无限的柔情。我站在母亲身边,也静静地端详着,我看到那朵棉花成为了母亲指间绽放的最美的花。

母亲拾棉花的时候,我经常会一个人在棉田里玩。我喜欢在棉田里追逐,嬉戏。棉田里有一种蚱蜢,我们叫它“青头狼子”,个头大,善飞翔。有时候,我会追着一只“青头狼子”跑出很远,或者蓦然惊起一只野兔,于是我也就跟着追出去,追出去……

安静的时候,我也会蹲在棉田里,找寻一种俗称为“艳柚子”的紫色果果吃,吃得入迷,竟也能长时间不动——我藏在云层里,躲在白云间。

母亲看不到我了,就会吆喝起来:“儿子,哪儿去了?”一声接一声,直到我答应为止。声音在棉田里飘逸开来,像从雪原上滑过,带着一种明净和清凉——多少年后,都朗润地爽透着我的心。

拾好的棉花装进一个背篓里,满尖满尖。

黄昏,我们回家了。背篓背在母亲背上,满尖满尖的棉花雪白雪白的,更像一坨云,我就在“云”的后面姗姗而行。

从此,我记住了那个拾棉花的季节,记住了“白云”里花一样绽放的母親,记住了母亲指尖上生成的那一簇簇“白云”。

(摘自《河北工人报》2019年10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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