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念的露台

马琳

怎么总是看到一个小女孩在院子里踢毽子呢？

小荷想。

那是小荷小时候经常玩的一种毽子，自己做的，用两三个古旧的铜钱，上面绑着花花绿绿的丝线，像美丽的穗子一样上下翻飞。

踢毽子的小女孩七八岁的样子，穿着带刺绣图案的淡粉色布裙子。

这是最近开始流行玩的毽子吗？

小荷告诉妈妈，妈妈说没看到，又关切地问小荷：“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头痛又严重了？不然去看看医生吧。”

有两个星期了吧，小荷患了严重的頭疼病，常常半夜三更头痛着醒来，睁大带着困意的眼睛，好像是为了等待白天的浅浅的昏睡。

小荷就是在黄昏时分，半睡半醒之间，看到那个踢毽子的粉裙女孩的。

那一定是我在做梦了，小荷想。

可是，突然有一天，那个粉裙女孩出现在窗前。

她趴在窗棂上，露出半个小脑袋，一双大眼睛扑闪扑闪的。

“姐姐，看到我的毽子了吗？好像从窗口飞进去了。”

小荷起身，果然在窗下椅子的缝隙里找到了那只毽子。小女孩高兴地跳起来，像只粉色的蝴蝶：“姐姐，陪我一起玩啊，每天只有我一个人踢，好没意思呀。”

其实在拿到那只毽子时，小荷的心就莫名地一跳。多么熟悉的感觉呀，茸茸的丝线像美好记忆的温柔触摸。是在七岁的时候吧，小荷那时还和奶奶住在一起。说起踢毽子，小荷可是最拿手了，连着踢，跳起来打，各种花样儿。

小荷不由自主地跟着女孩来到草坪上。

女孩突然晃动发辫神秘地凑近小荷：“姐姐，我这个毽子可是有魔法的毽子呢。”女孩一脸认真，“就是在黄昏的时候，你面对着太阳，一直踢，眼睛看着五彩的丝线，慢慢地，你就会看到心里想看到的景象。”

小荷半信半疑地仔细看了下拿在手中的毽子，看了卜拿在手里的毽子，发现丝线的五彩颜色异常饱满，鲜艳得像要滴落下来一样。

“真的有点不一样呢。”小荷在心里嘀咕了一句。

女孩拿过毽子：“来呀，我来踢。蔷薇花，波斯菊，马兰开花251，256.257……”

是了，是了，像远方

疋），疋），像远方记忆的召唤，小荷情不自禁在心里呼喊着，就是这样的歌声。

开始毽子踢得刚过头顶，渐渐地，踢得越来越高，落下的速度也越来越慢，女孩眯眼望着，脸上缓缓绽开向往而幸福的笑容：“看见了，我看见妈妈了，模模糊糊地。”

“还看见什么了？快说！快说！”不知为什么，小荷的心也激动得怦怦跳起来。

“我的彩虹裙子，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太阳好大呀，妈妈在洗衣服哪……啊，大片大片的蔷薇，妈妈最喜欢的花……”

女孩的声音低下来，突然笑容凝住，停了下来。

毽子还在高高的空中，似乎沉入怀想。

“奶奶说，妈妈还要很久才来看我。”女孩深深地叹了口气，像要缓解某种忧伤一样。

突然的中断让小荷来不及反应。女孩突然叫起来：“姐姐，快接住，你来踢。”

小荷正手忙脚乱地仰面寻找飘飞的毽子，却发现毽子一下稳稳地落在准备好的脚上。

“蔷薇花，波斯菊，马兰开花2 5 1，2 5 6，257……”

小荷也学着女孩的歌声唱着，一开始还有些生涩，渐渐地，歌声就像从原野的四面八方拥过来一样，越来越响。小荷仿佛又变回了那个七岁的小女孩，在奶奶家院子里，和小伙伴们齐声跳着唱着。

小荷眯起眼睛，她看见毽子五彩的丝线在黄昏里晕彩一样扩散开来，像无边的彩虹。

“哦，我看到了，奶奶的五彩丝线筐，奶奶盘着腿，坐在门前绣鞋垫呢。嗯，还是土墙头围成的院子，木板门……”

小荷忘情地看着、说着，快乐得仿佛要从胸膛里唱出歌来。

突然，女孩的一双小手唰地伸出来接住了毽子：“好啦，结束了，我该回家了，奶奶会惦记我的。”

五彩的光晕倏地消失。

小荷像从高空落地一样，呆了半晌，才喘着气问：“太神奇了，真是太神奇了，你的魔法毽子是从哪里弄来的？”

“奶奶给我做的呀。”

小荷吃惊地瞪大眼睛：“你奶奶会做魔法毽子？那么，你的家在哪里？”

女孩回身一指：“马路对面的高楼，我和奶奶住在七楼半。”

那是一个十五层的乳白色高楼，在夕阳的光照下，一半已沉入阴影，另一半被染上了玫瑰色。

“那么，你的魔法毽子什么时候还能借我呢？”

女孩想了想：“我让奶奶再给你做一个吧。”

“现在就去吧，趁天还没黑，奶奶做得很快的。”女孩说。

小荷兴奋地跳起来。

“跟我走吧。”女孩在前面快步走着。

两人穿过马路，走进一扇高大对开的铁门，绕过一片修剪平整浓密的低矮绿植，就到了电梯口。电梯门正开着，两人跑进去，女孩按了一下按钮，电梯就嗖嗖地上去了。

很快，电梯在第七层停下了，是住有两户人家的楼层。小荷正等着女孩打开其中的一扇门，却见女孩向拐角处走去，原来拐角处还设有楼梯。

“是在七楼半哟。”女孩边说边往上走。

大约走了有半层楼的台阶，一个突出的大露台豁然出现在眼前。小荷不由“呀”地叫了一声。

随之，一股清新而又熟悉的花香钻进鼻孔。小荷正在努力地想着，是在哪里闻到过这样熟悉的香味呢？那些花香便呼地涌进了心里，像是一根琴弦拨动了深藏内心的东西，轰然鸣响带来的震惊过后，暖洋洋的感觉便充溢了胸膛。

露台的左边用枝条搭了一个凉棚，凉棚的周围簇拥着大片粉色白色的蔷薇，凉棚上方有一棵高大的槐树，洁白的花朵在绿叶的光影里晃动。

还没来得及细看，就听女孩提高声音叫了声：“奶奶。”

凉棚对面传来吱呀的开门声，小荷又是吃了一惊，哦，原来还有一座小屋呢。

一位面容慈祥的老奶奶，端着盘子，微驼着背走出来。

“莲子回来了，奶奶正等你回来吃饭呢。”

老奶奶径直朝凉棚走来，看见还在楼梯口呆望的小荷，就呵呵地笑道：“哦，来客人啦，请到凉棚坐吧。莲子，把奶奶泡的花茶拿来。”

“那就麻烦奶奶了。”小荷跟着老奶奶走进了凉棚。

凉棚里还放着一张褐色的木桌、三把藤椅，桌上一个精致的大玻璃瓶里插着大把的蔷薇，落日的余晖透过凉棚，斑驳的影子在花瓣上摇晃，像在编织一个夏日的美梦。

“请尝一尝吧，这是

“请尝一尝吧，这是莲子最爱吃的槐花饼。”

金黄的小饼上摆放着几片腌渍的蔷薇花瓣。

哦，是那个熟悉的花香！轻轻咬一口，有槐花的清甜味儿。

三人吃了饼，又喝了些花茶。

女孩说：“请奶奶给姐姐做一个像我那样的毽子吧。”然后，说起她们一起踢毽子的情形。

小荷也站起身，向老奶奶微微鞠了一躬：“请给我做一个吧，拜托了。”

老奶奶哦哦点着头，竟没有拒绝，弓身从桌子下面拿出一个针线筐，里面满是彩虹样的丝线。

槐花熟悉的清香慢慢渗入心里，还有花茶的特殊味道，像投进了一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小荷的身心放松得像要飘起来，那些和奶奶在一起的往事梦一样浮现出来。

奶奶也有丝线筐呢，小荷大大小小的鞋垫上都是奶奶绣的蝴蝶和花儿。奶奶家院子里也有一棵大槐树，当暖暖的春風在院子里游荡，洁白的槐花就成串儿长出，像小小的风铃，挂满了院子。

这时候，奶奶就会找来长长的竹竿，一头绑上镰刀，削下来成串成串的槐花，给小荷煎香软的槐花饼吃……

耳边，老奶奶戴着老花镜，一边熟练地绑着毽子，一边絮叨地说着。嗯，奶奶也会这样，一边绣着鞋垫一边给小荷讲故事。

老奶奶说：“莲子妈妈走的时候，教会我做的彩虹毽子，说莲子想她的时候就给她玩。可谁知道，自从玩了这个毽子，莲子天天盼着妈妈来接她。唉。”老奶奶叹了口气，“不知道哪一天，莲子把身边的奶奶都要忘喽。”

女孩身子半伏在桌子上，摆弄着花瓶里的花，并没有答话。

这时，老奶奶突然起身，拍拍衣襟上的线头：“嗯，终于做好了。”

小荷如梦初醒一般，发现露台上的景物都暗下来，模糊得像飘浮一样。

小荷起身谢过老奶奶。

老奶奶拍了下小荷的肩膀：“时间不早了，快回家去吧，妈妈一定着急了。”

女孩送小荷到了电梯口。

暮色悄无声息地围拢来，楼道里只有一盏灯发出暗黄的光。香气淡下来，似乎随之而来的温暖和抚慰也即将飘走，心好像变空了。

“对了，魔法毽子，我有魔法毽子。”小荷安慰自己一样抓紧了手里的毽子。

“那样也只能远远地看着。如果，如果能走进去，看看奶奶，该有多好呀，就是看一眼也就满足了啊。”

一旁的女孩似乎听到了小荷的喃喃自语，受到了触动一样轻声说道：“我也像姐姐那样想过，进去只看一眼。因为我总是看不清妈妈的样子，我还想穿上那件妈妈给我买的彩虹裙子，就穿一次也行呀。”

“那么，你一定知道方法的，我们一起试一试，怎么样？”小荷激动起来。

女孩回身看了下楼道的拐角，突然压低声音说：“奶奶不让我告诉别人的。那需要再绑上一根金色的线，踢毽子超过一刻钟之后，不能停，一直踢，直到眼前都是金色的光，你再奋力跑进去，就可以了。”

“随便一根金色的线吗？”

“不是的，在奶奶那里，奶奶藏得很好，不容易拿到的。”

小荷有些失望，一时无语。

“你真的想要进去吗？那样的话，你会失去一些东西，可能永远找不回来了，奶奶这样说的。”

小荷周身起了一层凉意。正在这时，电梯门啪地打开了。小荷不由自主地迈进电梯，女孩冲她摆了摆手，就消失在电梯门后。

果然，这真是个魔法毽子。每天黄昏，小荷都在草坪上踢一会儿。那样的黄昏，总是过得很快，小荷头疼的毛病似乎也好了很多。

一天夜里，小荷被妈妈房间剧烈的咳嗽声惊醒。妈妈病了？什么时候病的？小荷竟然不知道。

哦，记起来了，是上个星期吧，傍晚的时候，妈妈让小荷去买盒药。想着踢了毽子去呢，后来竟稀里糊涂地忘记了。

又过了几天，在外工作的爸爸竟然回来了。

爸爸显露责备的眼神望着小荷：“听妈妈说，你最近迷上了踢毽子，什么都不做了，还说要去看奶奶。我知道你很想念奶奶，可是奶奶已经过世了。现在妈妈病了，她需要你的照顾。”

妈妈正弯着身子给院子里的蔷薇花浇水，不时地耸起肩膀咳嗽一下，被震落下来的几缕发丝零乱地飘着。

妈妈好像变老了呢，也许有一天，妈妈也会像奶奶一样……小荷不敢想下去。“我去给妈妈买药。”小荷低声说着跑出院门。

小荷开始专心照顾妈妈，分担家务活儿。一天，小荷帮妈妈整理卧室，发现妈妈在一个床头柜里收藏了很多小玩具，布娃娃、沙包、发卡之类，妈妈说都是小荷小时候喜欢玩的东西。小荷竟然都不记得了，妈妈却保存得这样完好，如数家珍一样。

妈妈细细碎碎地说着：“你小时候呀，身体弱，经常打针，手都被扎坏了，一直到六岁，走路都一瘸一拐的。妈妈担心你落下什么毛病，老人们说换换水土就会好的，才送你去奶奶家。”

“想你了，妈妈就翻看那些玩具，就像我的小荷还在身边一样。”妈妈的声音有些异样，停顿了下，又转了欣慰的语气，“那时候妈妈都不敢想啊，你能长成这样健康的大姑娘……”

这些，妈妈从未对小荷说过。

小荷不知不觉地靠在了妈妈身上，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妈妈想了想说，那一定是蔷薇花的香味啦，从你小时候，妈妈就喜欢种蔷薇。

原来，深藏在心底的，还有蔷薇的花香啊。

很快，清明节到了，悼念奶奶回来，小荷又陷进悲伤里。妈妈搂住小荷的肩膀，叹了口气：“奶奶走得太突然，没能看着你考上高中，妈妈也很伤心……”小荷把头埋进妈妈的怀里。

那天晚上，小荷怎么也睡不着，她又想起魔法毽子，内心隐藏的那点遗憾，像火苗一样燃起来，舔噬着，让小荷焦躁不安。为什么不能坐在奶奶身边，和奶奶说说话呢？就那样看着，摸不着，听不到，像隔了一层玻璃看一幅画那样，真是难受极了。

在小荷又看到粉裙女孩的时候，小荷忍不住请求她：“我想和奶奶在一起待一会儿，想跟她说说话，哪怕一分钟也行，你帮帮我，你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女孩脸上露出深思的神色。

“办法倒是有，不过只能试一次，就一次，之后呢，你可能用什么方法也见不到奶奶了，你可想好了哟。”

再也见不到了？小荷的心嗵地跳了一下，又禁不住说：“我，我真的想试一试。”

“你明天来吧，黄昏的时候。”

“你奶奶也在？可以吗？”

“奶奶明天不在家，我在楼下电梯口等你。”

第二天，小荷跟着女

弟一大，小何跟看又孩又来到了那个露台，一切都是原来的样子，却静悄悄的，没有了老奶奶的声音。女孩一把拉住小荷，叫着快点快点：“奶奶很快就回来了。”说着，迅速地把不知从哪儿拿来的金线绑在了毽子上。

“来，你站在大槐树下，一直踢，不要停，记住哦，看到金色的光就跑进去，奋力跑进去。”

黄昏的太阳金针一样从大槐树枝丫的缝隙里射进来，彩虹样的丝线里像有颗星星一样闪了一下，又闪了一下……然后无数金光晃动着，刺得小荷睁不开眼睛，模糊中，奶奶的身影在金光里闪现，小荷激动起来，奋力地向那片金色跑过去……

天地间似乎摇晃了一下，小荷就站在了奶奶家院子里的大槐树下。

洁白的槐花风铃样抖落下来，奶奶弯着身子，不停地捡拾着地上的槐花：“来，荷儿，帮奶奶捡槐花哟，你最爱吃奶奶煎的槐花饼了。”

“好啊，奶奶，我来了，我又见到你了，我真高兴！”

“奶奶也想着荷儿呢，奶奶心里觉着，好像有什么事儿没做，就总惦记着，却又想不起来。”奶奶望望小荷，沉思一会儿，困惑地摇了摇头，低头把大把的槐花放进筐里。

“我还记得那天吃完晚饭，我陪奶奶在床前说了好久的话。你说，开春了，园子里野草又长了，我们就说起来，小时候有一次我把秧苗当草薅掉的事儿。”

奶奶长长地噢了一声：“对了，对了，是开春时候。”奶奶又笑起来，“你不但把秧苗薅了，还把最喜欢的彩虹裙子染上了草汁儿，成了绿裙子，伤心地大哭了一场呢。”

小荷也忍不住笑了：“那是妈妈送我的生日礼物。”

“是0阿，妈妈虽然不在身边，可总是惦记着你呢。知道你羡慕别人家的彩虹裙子，特地跑去大城市买的。这些年的礼物，都堆了一箱子啦。”

奶奶起劲地搅拌着面糊，想了下忽又问道：“还说什么了，奶奶还说什么了？”

“嗯……奶奶还说，这天暖了，感觉病都好了大半，说等身体好了要给我煎槐花饼呢。”小荷把洗净的槐花撒进面糊里。

灶上的锅热了，奶奶在锅里刷上一层油，倒进裹着面糊的槐花，香气就滋滋地冒出来了。

“可是第二天，我就再也没见着奶奶。”

“哦……哦。”奶奶突然用手拍了下大腿，“啊呀！想起来了，想起来了，奶奶没跟我的荷儿说再见，奶奶答应的槐花饼没有做，奶奶说话不算数了。”

小荷就在那时候模糊了双眼，她抬起头，努力想让眼泪流回去，却迎上了从大槐树间射来的刺眼的光暈。她慢慢闭上眼睛，眼前仍是如风铃样的槐花，奶奶在槐树下轻轻挥着手，似乎在耳边低语着：荷儿，奶奶没有牵挂了，你也要放开手，好好地去生活哟……

直到小荷被妈妈拍了下肩膀，才发现自己倚靠在院门前的一棵大树下，妈妈一脸的诧异：“在这儿站半天了，发什么呆呢？”

小荷惊醒，很快发现，魔法毽子不见了。

来不及细想，小荷转身跑去了对面的大楼。

很快，小荷坐电梯到了大楼的七层，去拐角找楼梯。

一面雪白的墙竖立眼前，根本没有楼梯！小荷的心怦怦跳着，在长方形的七层楼道里四下找了一圈，难道记错了？小荷试探着走了一层楼梯，对面墙上赫然印着一个大大的“8”字。

这时，一户人家的门打开了，一位妇人走出来，准备出门的样子。

“阿姨，请问这里有七层半吗？”

妇人摇头，很确定的语气：“没有呀，姑娘，这座楼建好我就住进来了，从没听说有半层的，从没听说过哟。”

狂跳的心像要蹦出胸膛，小荷逃一样跑下了楼梯。

微凉的夜风吹拂，小荷凌乱的思绪逐渐清晰，女孩，彩虹裙子，会做槐花饼的老奶奶，像从一个悠长悠长的梦里豁然醒来，小荷突然间就明白了。

小荷在夜幕初起的马路上慢慢跑起来，耳边又响起奶奶的低语声：放开手，好好生活哦……

“再见，奶奶，再见，小女孩，再见，老槐树，再见……”

小荷这样说着，内心变得无比轻松。

图·恒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