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狮”的命运与直销的未来

郭煦

这一年，直销巨头天津天狮集团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伴随着这些的，是天狮在国内快速收缩直销业务，直销业绩直线下降。力求转型的天狮集团的命运和创始人李金元的动向更是成为舆论焦点。

这一年，直销巨头天津天狮集团一直处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先是今年年初，天狮集团被曝出建造豪华宫殿式建筑“华堂”，后因媒体关注而拆除。此后不久，天狮集团行贿北京市网信办原官员，使其替天狮集团在互联网信息管控等事项上提供帮助等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国内多地先后出现多起与“天狮”有关的刑事案件或诉讼。

伴随着这些的，是天狮集团在国内快速收缩直销业务，直销业绩直线下降。力求转型的天狮集团的命运和创始人李金元的动向更成为舆论焦点。

业内人士指出，特殊的商业模式造就了直销如同猫有九命般的顽强生命力。而与不断进化的直销模式和乱象相比，法律和监管需要与时俱进。

多起刑案与“天狮”有关

关于天狮涉嫌传销的质疑已经有十几年，但天狮集团一直否认，同时在这种质疑声中不断发展壮大。深陷传销疑云的天狮，成了横在人们心中的一根刺。

今年4月19日，四川省内江市中级人民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侯某伟涉嫌非法拘禁案，以非法拘禁罪判处侯某伟有期徒刑十年。

法院经审理查明，2013年11月2日，作为“天津天狮”传销组织领导的侯某伟对被害人黄某超以语言威胁，阻止其离开。被害人黄某超见无法逃离，遂趁侯某伟等人不备，从位于七楼的该传销窝点的厨房窗户跳下，不幸坠楼身亡。

今年10月31日，贵州省兴义市人民法院对被告人钟尉等18人涉嫌非法拘禁罪，抢劫罪，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一案公开宣判。对钟尉、兰锐、李艳丹等17名被告人认定为恶势力犯罪，分别判处十五年至一年零四个月不等有期徒刑，并处罚金;一名被告人犯非法拘禁罪，依法判处有期徒刑一年零二个月。法院经审理查明，2018年4月至同年8月期间，被告人钟尉、兰锐、雷永焕、张胜利、柯真洪、农丰远、李艳丹等人为达到迅速敛财目的，以经营“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为名，在兴义市租房作为传销地点，从事非法传销活动。

今年8月16日，湖南省懷化市鹤城区法院公开宣判被告人田长江等7人涉嫌抢劫罪、敲诈勒索罪一案，7名被告人分别被判处有期徒刑并处罚金。

法院经审理查明，2016年至2018年期间，被告人田长江、李顺、李林峰、李成、王通、杜谢宽、陈茂林先后加入以“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为名的“网络营销”传销组织。

今年9月20日晚，湖南省衡阳市公安局雁峰分局刑侦大队、环城南路派出所联合对雁峰区老城区出租房、宾馆进行清查，在清查过程中，民警成功查获藏于中山南路某居民楼内一“天津天狮”涉恶犯罪团伙，抓获10人，共捣毁该团伙4个窝点，抓获违法嫌疑人28人。

据《小康》杂志、中国小康网记者梳理中国裁判文书网粗略统计，2009年以来，全国以“天津天狮”名义进行的传销活动引发各类刑事案件2700余例，除了以“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定罪的案件，其他案件主要表现为非法拘禁、故意伤害、抢劫、过失致人死亡、故意杀人等，共致155人死亡。

这些刑事案件，有的发生在天狮2011年取得直销牌照之前，有的发生在其取得直销牌照之后。对此，天狮集团在官网曾发布公告称，“假天狮”传销组织与天狮集团无关，“那些人打着天狮的名号搞传销，是假天狮”。

天狮集团大中华区公共关系部经理曾表示，其集团下属的直销企业全称为“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而从事传销的假天狮自称“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两者有两字之差。

不过，工商资料显示，“真天狮”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持有“假天狮”天津天狮生物发展有限公司20%的股权，而“假天狮”的另一个股东为天狮中国控股有限公司。

天狮集团创始人李金元曾被外界称为“直销教父”“天津首富”。如今，各类刑事诉讼频发为“天津首富”名号蒙上一层阴霾。

天狮及直销板块急变法定代表人

除此之外，天狮集团还因涉嫌欺诈消费者而屡见报端。2014年12月，央视曝光天狮牌虫草菌丝体胶囊中并不含冬虫夏草，而是用一种叫做“弯颈霉”的东西替代。而天狮集团宣称此产品曾连续几年荣获“中国保健品公信力产品”，甚至说“假一赔命”。

2015年5月，江苏一家媒体报道称，天狮名为“超级计划”的投资项目违规，“砸金蛋得奖金”的营销让多人倾家荡产。

2018年，有媒体报道称，天狮集团的销售人员在推销天狮保健食品天狮甲壳质胶囊时，对消费者宣传能够抗癌、防癌、治癌，存在虚假宣传。

尽管如此，天狮集团却在频频被曝出的各类负面消息中茁壮成长起来。据公开资料显示，天狮集团去年总营收超330亿元。

今年4月12日，天狮集团有限公司董事长李金元被曝涉嫌行贿，其价值10亿元的宫殿也被媒体曝光，随后被拆除。

据北京法院审判信息网消息，北京市互联网信息办公室原党组成员、副主任陈华，因犯贪污罪、受贿罪获刑9年，并处罚金60万元。受贿罪中一审判决认定，陈华利用职务便利，为天狮集团有限公司等在互联网信息管控等事项上提供帮助，陈华于2006年至2013年间，收受李某给予的人民币共计87.91万元。

公开资料显示，李金元于1995年在天津创立了天津天狮集团有限公司。该集团官网显示，天狮集团研发了营养保健食品、保健用品、日化产品、家居用品四大主要品类。

权健倒下后，一向喜欢高调炫富，曾因包机请6000员工出国游、“大阅兵”检阅员工而“闻名”的李金元一反常态地沉默，仿佛“消失”了一样。天狮集团官网关于李金元的最新动态停留在2018年12月14日。

记者查阅启信宝发现，今年9月17日，天狮集团有限公司发生多项工商变更，其中法定代表人由李金元变更为李宝娥。除了卸任董事长以外，李金元也不再担任公司董事及总经理，目前这些职位都由李宝娥接任。李宝娥的任聘方式为“委派”，而李金元1996年成為法定代表人的方式为“选举”。

此外，公司经营范围不再包含“经济信息咨询服务”，由食品生产类变更为食品经营类。

启信宝显示，李金元名下关联企业33家，其中担任法定代表人23家，担任股东10家，担任高管28家，实际控制15家企业。

值得注意的是，在天狮集团法定代表人变更的一个月前，其申办直销业务的公司主体“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的企业代表人也由李金元变更为李宝娥。

据天眼查信息显示，在公告中出现的“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由天狮集团有限公司100%控股，成立于1997年。同时，该公司也是天狮集团直销业务申办的主体。

据了解，天狮集团销售团队早就已经处于萎缩状态，“假天狮”的传销团队是购买天狮集团产品的主要力量。这一情况得到参加过“假天狮”传销的人员印证，据其介绍，他们的产品的确是天狮集团的产品。

2018年11月，天狮集团发布声明称：“近期发现，不明身份者携带假冒天狮公章的证明材料去办理业务，因及时发现而纠正，故而没有发生损害集团合法权益的事件。在此，天狮集团郑重发布声明：对假冒天狮公章的行为，将严惩不贷，依法追究法律责任。”

天狮集团发布此声明的背景，正是天津权健和华林集团先后被相关部门立案调查。彼时，多方媒体将矛头指向多次涉嫌传销刑事案件的“假天狮”。

折射行业监管难题

时至今日，“假天狮”依然在从事着传销活动。曾加入“假天狮”而后成为反传销人士的樊某告诉记者，很多地方的“假天狮”是直接去天狮正常购买产品，然后再在传销窝点里交2800元至3250元不等的费用要求加入会员，也有纯粹假冒天狮名义实际上跟天狮没有任何关系的。

2009年，《刑法修正案（七）》出台，“组织、领导传销活动罪”正式入刑并成为单独罪名。有行业人士告诉记者，传销入罪后，大量北派传销团伙头目察觉到危险，准备找直销挂靠，这个行为黑话叫做“团队平移”，意思就是放弃诈骗本色，改回销售产品的路子，从传销向直销回归。

根据道道舆情监控室和第三方数据研究机构海伦国际直销研究中心发布的数据显示，天狮的直销业务逐年下滑。2014年天狮中国区业绩高达73亿元;2015年天狮中国区业绩降至60亿元;2016年天狮中国区业绩为30亿元。而到了2017年，天狮中国区业绩仅为7.3亿元，同比大幅下降。

今年2月，商务部直销行业管理网站公开了调整服务网点的信息，天狮集团两个月内先后调整两次直销区域，共注销46个服务网点。对于天狮直销业务业绩的萎缩，多名消息人士透露，目前天狮集团正在主动缩减国内的直销业务以力求转型。

早在1997年，天狮集团宣布进军国际市场，天狮的分公司遍布110个国家，但绝大部分是第三世界国家。

英国《卫报》曾详细报道了天狮在乌干达的发展情况。“在西方，天狮将其产品作为食品补充剂和‘健康设备进行销售。在乌干达，它们作为治疗方法出售，从艾滋病到癌症。”根据该报道显示，乌干达作为全世界医疗水平最差的国家之一，由于医疗水平极为有限，天狮往往成了治病的最后选择。天狮在2003年进入乌干达，根据当地政府统计，天狮在乌干达的营业额约为600万美元。

上述业内人士指出，现实状态下，民众看到的一个不争事实是：直销似乎就是中国式的合法传销，传销其实就是中国式的隐形诈骗，保健品其实只是骗子们行骗的道具。

在这样混乱的监管体系下，对于直销企业来说，直销牌照在手意味着拿到了“金字招牌”和“护身符”。

据了解，在中国要拿到一个直销牌照，申请公司至少需要1亿元，其中8000万元实缴、2000万元交给监管部门用作保证金。

天狮集团旗下的天津天狮生物工程有限公司于2011年1月拿到商务部批准的直销经营许可证，成为商务部批准的91家合法直销公司之一。目前允许经营3类共75种直销产品。

商务部负责颁发直销经营许可证;市场监督管理部门负责对直销企业和直销员及其直销活动实施日常的监督管理。保健行业协会一位负责人告诉记者，曾经有专家向监管部门领导提出取消直销的建议，但是受到来自各方的阻力。现在的91张直销牌照，正在用的有五六十家企业，有点垄断性质的招牌能快速给它们带来效益，“取消肯定不行，也取消不了”。

不少直销企业期待能成立行业协会，加强行业自律，一定程度上弥补监管不力，可讨论了多年，始终没有结果。

民盟北京市委社会法制委员会委员、北京腾岳律师事务所主任曾凡荣律师接受《小康》杂志、中国小康网记者采访时表示，目前，针对直销行业有关情况和存在的问题，商务部已暂停办理直销相关的审批、备案等事项，但从以往经验看，一刀切式监管、短期运动式执法终究难以根治。

“完善监管制度、净化行业环境已经迫在眉睫。主要从三个方面发力：要建立打击传销联动机制;实施逐层加码的多层次处罚;借助大数据和云计算等技术手段建立及时介入的预警和防控机制。基于这三个方面，在全面、合理、有效的监管制度下，直销才能实现有序发展。”曾凡荣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