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行美国:与交警的苦乐趣事
2019-01-03小于
小于
在中国,如果交警突然出现在你面前,十有八九你的麻烦来了。不过,在美国,情况可能不一,他带给你的,也许是麻烦,也许是开心,甚至也许是意外的惊喜。远赴美国哥伦比亚大学做了两年访问学者的万芳芳博士,2019年9月在成都向作者讲述了她在美国遭遇交警的苦乐经历。
处处碰壁
2017年6月,34岁的我赴美国纽约哥伦比亚大学做新闻学访问学者,由于在美国没车十分不便,加上与我有工作交往的新闻机构在华盛顿,所以抵达美国后的第一件大事,就是考驾照。
我在国内已经有几年的驾龄,也有不少的机会开车,所以考试时有些轻敌。交通法规过关后,我直接报名路考。
我在国内一直开手动挡,基本没摸过自动挡车。但轮到考试前,陪考的朋友觉得那地段坡路多,怕我中途熄火,认为自动挡车更保险,便主动将她的自动挡车借给我。我自信过关没问题,在考前10分钟才上手熟悉了一下车和考场周围的地形。结果开考时,居然把挡挂到了“N”就开始加油,这样的操作车当然不会动了。就在我低头查看挡位的那一瞬间,那位威严的监考交警摇着头下了车:“NO PASS”(没通过)。
这样的结果让我心里十分叫屈,可再怎么辩解,监考官就只是摇头。无奈之下,只好约了第二天再考。
第二天路考时,我换用手动挡车。第一项是考路边停车,这是我的弱项,所以考试前我反复叮咛自己千万不要撞到路牙。可由于过分紧张,车没倒到位就开始反向打轮。本来也没什么,按道理你还可以揉两次,最终可能就停好了,可昨天那个威严的监考交警直接打开车门:“下车吧,你应该贴到路牙再打轮。”
两次考试都是一分钟内就被宣布失败,我懊恼地找监考官理论,他黑着脸正色道:“万小姐,第一,实际停车时不可能给你机会;第二,你昨天刚刚路考失败,今天又接着考,一天之内你根本不可能提高驾驶水平,所以哪怕你停车到位,最终我依然会判定你不通过,那本交通法规小册子,请一定要熟读。”
居然还有这种理论,气恼之余,我只好怏怏而回,一个月后重返战场,才算顺利通过。
拿到驾照后的第一个周末,我兴奋地开着刚买来的二手尼桑去华盛顿一位朋友家做客。他乡遇故知,彼此交谈甚欢,回来时已是深夜11点。由于风高月黑,我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了方向盘上,结果没看清路牌,一不小心将汽车开到了一条单行线上。正要调头时,眼前陡然闪过几道强光,三辆警车从不同方向呼啸而来,把我团团围住。这场面一下子吓得我目瞪口呆,我只好按交通法规上交待的那样,老实地静候交警的到来。
一分钟不到,一位身材高大的白人交警出现在我面前,很严厉地说:“把手从口袋里拿出来!出示你的证件!”在美国,被交警抓获时,车主不能走出驾驶室,而应静坐原地,将双手放在方向盘上,否则会被认定有袭警的嫌疑。这个道理虽早已熟知,但慌张之下,我竟将手放在了上衣口袋里。
尴尬地将手从口袋里拿出后,我哆嗦着将驾照递了过去。那交警扫了一眼后,又要求我出示汽车的相关资料。天!我的车前天刚办完过户手续,相关资料放在纽约的家里了。于是,我耐心解释:“我第一次来美国,缺乏经验,没有将过户资料放在车内,请通融通融好吗?”
可是,无论我怎么解释,白人交警依然不理会,他喝令我在车里等候处置,然后转身回到了警车上。大约20分钟后,他再次走出来,递给我两张罚单:一张80美元,罚单行线逆行;另一张40美元,罚未能向交警提供汽车资料。
首次打交道就碰了一鼻子灰,我气得直抖。这之后,我开车处处小心,发誓再也不要见到可恶的美国交警。
可这样顺利地行车半年后,意外还是出现了。一天晚上,我开车赶回家。在进入林肯隧道前,发现一辆警车挡住了去路,就从旁道绕了过去。可我刚过红绿灯,那警车又尾随过来,还拉起了警灯。我看了看仪表盘,没有超速,也没有闯红灯,为什么跟着我?我干脆靠边停车,试图问个明白。
停下车后不久,一名黑人交警走过来,神情严肃地说:“你好,你的左前车灯坏了,你必须修好了才能上路。”
“前车灯坏了,开车的人谁能发现?”我大为不满,抱怨:“现在车行都关门了,我到哪里去修理?!”僵持一会后,黑人交警还是开了一张没有金额的罚单:“你明天找一家汽车维修店把车灯修好,然后拿着修理发票和罚单到交警部门备案,否则罚款。”为一个坏了的前车灯居然要罚款!我很纠结地接过罚单,开车离去。难怪美国人开玩笑说他们敢公开骂总统,碰到交警却不敢失礼。
斗智斗勇
谨慎地与交警打交道久了,我也摸索出了一些斗争的法宝。第二年春天,我和两位朋友去犹他州旅行,到达后我们租了辆车,沿着一望无际的戈壁滩前行。
当我们经过一座小镇时,有辆车一直跟在后面,我下意识地觉得人家嫌我慢,就一踩油门,跟上了前面一辆白色的宽宽的车。正优哉游哉地开着,突然间,前面那辆白色的车尾灯“摇身一变”成了闪烁的警灯,同时警笛大作。天啊!我一下子醒悟过来:我被交警逮住了。
放慢车速将车停下后,我端坐车中,静待发落。几分钟后,一名年轻的白人交警出现,我从背包中取出驾照,双手递给他:“我做错了什么吗?”交警看着驾照说:“你超速了!”“超速了?”我心里一咯噔,进小镇之前,在茫茫戈壁上我一定是超速的,但进小镇之后……我正苦恼自己究竟有没有超速,超速了如何为自己辩护时,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刚才是跟着他的!于是,我理直气壮地冲年轻交警说:“可我是跟着您的。如果我超速了,那您也就超速了!”
“你跟着我?”一句话,让原本没有一丝表情的年轻交警竟笑了起来。“當然。”我一口咬定。这下他被搅糊涂了,因为他无法证明我没跟着他。也许觉得这样的情形有些滑稽,年轻交警粲然一笑:“好吧,你从哪里来?”
一场意外而特别的聊天就这样开始了。站在路边,我向他大谈我的旅程、沿途的美景、美食……在我描绘中沉浸近半个小时后,年轻交警将驾照还给我:“谢谢你与我分享了这么美好的感受。刚才经过的小镇限速40迈,你的时速53迈。以后小心一些!”
成功逃离罚单后,我很快返回纽约。在纽约新闻机构工作的朋友海宁开车去接我。此时正是清晨,路面上没什么车,于是海宁便稍微开快了些。就在快要到达终点时,从对面突然开来一辆警车,和我们的车擦肩而过。海宁马上减慢车速,可还是迟了,警车掉转头呼啸而来。
我们将车停在马路边后,从警车里走出来的小个子交警非常干练地要过海宁的驾照:“你开得太快了,64迈,而这条路的限速是55迈。”海宁礼貌地反驳:“不是听人讲超10迈以下是允许的吗?”小个子交警面色一正:“那是在4条栏的海围上,不是在两条栏的公路上。你有三个选择:第一,交罚款,记点;第二,上交通法规课,免点;第三,上法庭。”海宁收下罚单:“上法庭吧。”
选择上法庭,海宁大约是受了上次违章的启发。那一次,海宁收到一张违章停车罚单,但开罚单的交警是个马大哈,居然把日期写错了,而那天海宁正巧在外地出差,有机票和登机牌为证,所以海宁毫不犹豫地要求上法庭。因为证据确凿,海宁轻而易举地获得胜诉。“反正最坏也就是罚款和记点,上法庭碰碰運气,没准能有意外收获。”
根据美国法院的规定,当事人有权两次更改上法庭的时间,只需要提前一天通知法庭即可;开庭时,如果一方不到场,另一方便自然胜诉。海宁期盼的“奇迹”,就是两种情况:一是小个子交警开庭时不到场;第二就是法庭上小个子交警对事实记忆不清。
为了达到目的,海宁将开庭的时间定在了一个月后,等期限快到时,他又将时间往后延了一个半月。也就是这么一拖延,意外还真出现了。
真正开庭时,小个子交警虽到了法庭,可他经手的案子实在太多,两次更改时间让他对某些细节已有疏漏,在陈述事实时,他没能一下子回答出行驶中的警车雷达校正器的误差范围。“我当时车表的读数是54迈,而警车是从对面开过来的,是在行驶中雷达校正器是不准的。”海宁据理力争,一番辩驳的结果,竟真的是海宁被判胜诉!
“没想到死缠乱打也能收获奇迹。”我祝贺海宁,海宁扮个鬼脸说:“没办法,都是被这些交警逼的。一张罚单动辄几百美元,汽车保险也要因此涨价,还得参加行车安全培训班,麻烦啊。”
贴心有理
和美国交警斗智斗勇力争逃脱处罚的时候,我一直拿他们当“敌人”,从没想过有一天竟受惠于他们。但2019年新年,我着着实实享受了一番特别优待,对他们的看法,也更加全面。
2018年圣诞节前夕,海宁搬了新家,邀请我去他家一起庆贺新年。仗着技高人胆大,我自己开着车就出发了。没想到海宁的新家并不好找,走着走着我就迷路了。慌乱之下,我忘了看路边的标识,逆行开上了一条单行道。
正在这时,身后的警笛声大作。我心下大乱,立刻将车停住。不一会,一位黑人交警跑过来,“啪”地敬个礼后严肃地问:“小姐,你知道你逆行了么?”迷路加上被抓,早让我懊恼万分:“对不起,我不知道,我朋友请我到他的新居过圣诞节,但我迷路了。”
黑人交警一听,要过海宁的住址,客气地说:“很抱歉听到你的遭遇。你朋友住的地方离这里只有两条街,但你走错了方向,而且这是单行道。你这样逆行太危险,这样吧,等我把路封了,让别的车停下来,你掉个头,然后跟着我开。”说完,他就联合他的同事一前一后把路封了,等我调好车头后,他们在前面开道,直接将我送到了海宁家。临走的时候,两位交警还笑容满面地说:“小姐,祝您聚会开心,圣诞节快乐。”
没有受到处罚,反而得到了优待,这让我的圣诞节过得无比开心。第三天,闲来无事,我答应当海宁夫人晓丹的驾驶教练,陪她练车。晓丹早考过驾照,但她天性胆小,一直没机会开车上路。这次见我开车来玩,无意间还弄了两个“贴身保镖”,一时兴奋就要求上路实习。
我们在停车场练习了几个小时后,就开上公路。没想到晓丹胆量小得让人惊讶,上路后连油门都不敢踩,十多分钟硬是没前行多远。我在一旁干着急,又不敢催,怕一催她不仅不敢踩油门,连方向盘都不敢握了。正在路上蜗行,一辆警车从我们后面跟了上来。透过后视镜,我看它没拉警笛,也没开警灯,按交通法规我们可以不让它,但晓丹实在开得太慢,为了保险起见,我干脆让晓丹把车停下来,让警车先过。
没想到警车居然在我们车旁停了下来,一位中年交警透过车窗问:“你们在干什么?”我战战兢兢地说:“我们在学开车。”“呃,不错的事。”中年交警和气地说,“安全注意得不错,不过按照交通法规,在路上开车的速度不得低于每小时5英里,你们的速度——是人步行的速度,每小时3英里。”说完摇上车窗,走了。我擦擦手心的汗,冲晓丹笑笑:“运气不错!继续吧。”
多亏这位中年交警的宽容,接下来的练车晓丹进行得非常顺利,很快就掌握了基本技巧。一周后,她就上高速了。如果那天中年交警粗鲁地给她一张罚单,或者教训上几句,估计她的那点胆子早被吓没了,车学得肯定也不会这么快。
圣诞节之后,我返回纽约,开始了忙碌的学习生活。在我每天必经的一段路上有个小个子秃头交警,非常敬业,早出晚归地执法,被他抓住几乎没有逃脱的可能。所以我和我的朋友们都非常怕遇到他,平常经过时,如果知道他守在那,大家都会互相闪灯打打招呼,免得撞在他的枪口上。
但开车的人,与交警打交道真是在所难免。一天回家时,我的车爆了胎。我将车停在路边,拿出千斤顶。此时是夏天,一身吊带短裙的我蹲在一旁换车胎非常尴尬,也很危险。
正在这时,秃头交警过来,他二话没说将车停下,又打上警灯,然后接过了我手中的备用胎,一边换,还一边热情地告诉我哪个修车铺换车胎比较省钱。临走,他递给我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要跑腿的事,可以来找我。”说完,又轻轻叹口气:“我知道大家嫌我盯得太紧,但你知道,这条路上以前出过不少车祸,死了很多人,所以我不得不这样,钱没了可以挣,但生命只有一次。”
这是我第一次听到交警的肺腑之言,也因为这话句,我对美国交警的态度有了180度的大转弯,不管如何课以重责,也许尊重人性,尊重生命,才是他们最根本的所在。
编辑/杨晓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