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时期我国钢企加快调整布局之观察
2019-01-02董鹏
董 鹏
(西北有色金属研究院,西安 710016)
纵观我国现有钢铁产业现状,存在产能过剩、管理方式粗放、环境污染严重、高耗能低产出的问题,且受到国际铁矿石价格的冲击和制约,导致钢企发展前景扑朔迷离。为摆脱这一困境,未来几年的钢铁行业必然会出现大搬迁、大重组、大调整、大提升的“四大改革趋势”。大搬迁主要是跨省市县产能转移和退城搬迁;大重组是钢企兼并重组,并在合理的范围扩大产业规模,可能形成若干个更大的钢铁集团,集中度进一步提高;大调整是为迎合企业规模扩大,发展方向、业务方向、产能和产业结构将出现更大的变化;大提升是指大高炉、大转炉等大型化先进生产设备升级即将开始。由于钢铁产业链长、配套环节多,建设一座大型钢企很大程度上是在建设以钢铁为主的复合型全产业链。
1 直击钢企布局之现状
我国钢铁工业布局具有“北重南轻、沿海重内地轻”特征,而且某些区域钢铁生产和产能过于集中的问题。从新中国成立到改革开放前,钢铁工业主要布局是按照靠近原料产地和利用国内资源为主、靠近消费市场及借助海运优势为辅的原则,例如:北京-冀东矿区扩建首钢、唐钢、宣钢等;内蒙古白云鄂博矿区建立包钢,山西五台-岚县矿区扩建太钢,宁芜-庐枞矿区改扩建马钢、梅山钢铁,鄂东矿区创建武钢等,这种布局符合当时的国情。
然而,随着城市的发展和公众环保意识的增强,城市型钢厂迫于环保压力,搬迁变成了主流趋势。为实现2025年我国钢铁产业集中度达60%的目标,大部分钢企都在酝酿重组或搬迁。据统计,全国有75家重点钢企,其中46家钢企分布在省会和大中城市。这些省市政府持续推进钢企“退城进园”的搬迁方案,河北、江苏、山东、四川、湖南、河南、山西、天津等地的钢企都面临搬迁问题。2018年5月,环境部发布《钢企超低排放改造工作方案(征求意见稿)》,明确新建(含搬迁)钢铁项目要全部达到超低排放标准。到2020年10月底,京津冀及周边、长三角、汾渭平原等大气污染防治重点区域具备改造条件的钢企,基本完成超低排放改造;到2022年底前,珠三角、成渝、辽宁中部、武汉及其周边、长株潭、乌昌等区域要求基本完成;到2025年底前,全国具备改造条件的钢企力争实现超低排放[1]。
2015年10月,浙江省的杭钢股份发布停产公告,称根据杭钢集团整体转型升级的总体安排,半山钢铁生产基地于2015年底关停。2020年底前,全省超低排放改造要取得明显进展,宁波钢铁有限公司、衢州元立金属制品有限公司能够基本完成改造。到2022年底前,全省钢企超低排放改造完成,确保到2025年全省钢企全面达到超低排放标准。
2016年8月,山东省政府批准《济钢产能调整和山钢转型发展工作总体方案》,山东有13家企业关闭或退出,升级改造有22家。2018年完成济钢阿科力化工有限公司、济南钢城矿业有限公司等10家钢企搬迁关停。山东鑫华特钢2020年将关停,所有产能转给石横特钢新建项目,推动山东闽源钢铁有限公司转移重组、域外搬迁及转型升级。
2017年7月,河北省制定《河北省城市工业企业退城搬迁改造专项实施方案》。方案提出,2017~2020年,河北省主要完成67家企业退城搬迁改造。其中,2017年实施28家,2018~2020年实施39家。到2020年,唐山市钢企由40家整合至30家以内,钢铁产能控制在1亿t左右。另外,首钢集团用5年时间,把钢铁产业从北京搬迁到河北省唐山市的曹妃甸。
2017年12月,广西发布《关于柳州钢铁股份有限公司产能置换方案的公告》,公布柳州钢铁股份有限公司实施向沿海地区防城港减量搬迁产能置换方案,柳钢防城港钢铁基地将新建4座3 200 m3炼铁高炉、7座200t炼钢转炉,规模为生铁产能1 068万t、粗钢产能1470万t.2018年6月,柳钢防城港千万吨级钢铁项目1#、2#高炉项目开工。
2019年,四川省达州市将启动第二工业园区和开工达钢搬迁转型发展项目,这既是经济发展项目,又是产城融合发展项目。搬迁后,将转型升级为生产特级钢材、开发钒钛产品以及建材高科技产品。
2019年5月7日,江苏省公布《全省钢铁行业转型升级优化布局推进工作方案》[2]。到2020年,力争全省钢铁企业数量由现在的45家减至20家左右,行业排名前5家企业粗钢产能占全省70%.其中,徐州市计划将现有的18家钢企,力争三年之内将钢铁行业整合为一家钢企。
随着城市面积扩大,城市钢厂与城市发展和生态环境的矛盾日益凸显,很多省(直辖市、自治区)把城市钢厂搬迁当着缓解环保压力的有效措施。全国钢企面临退城搬迁,已定的最大项目中有宝武钢铁梅山基地搬迁至盐城(计划2 000万t)和南通计划2 000万t钢铁基地,接下来是柳钢减量搬迁防城港沿海基地(计划产能1480万t)和首钢搬迁曹妃甸基地项目(一期钢970万t,二期钢530万t),再接下来就是河钢宣钢搬迁乐亭1 000万t基地,宝丰特钢响水县800万t基地、纵横钢铁丰南770万t基地、玉昆钢铁500万t基地、达钢300万t基地等百万吨级别大搬迁,超亿吨钢铁产能全国大迁徙,将带动超过5 000亿以上投资。钢厂除了国内迁移,“移民”海外也成为时下浪潮。河钢、鞍钢、济钢、中钢、德龙等钢企均有海外建厂计划,主要覆盖东南亚地区。
智研咨询发布的《2018-2024年中国有色钢铁行业深度调研及投资前景分析报告》中预测,钢铁行业的市场变化从高位向减量发展是大趋势,到2025年我国城镇化建设接近尾声时,钢材需求将由9亿t减少到5亿t.届时整体搬迁后的钢企将完成合理优化布局,沿海建厂,通过海水淡化技术,利用海水资源,合理优化产能,并通过综合技术及环境优势,以应对未来发展的各种挑战。
2 城市钢厂结构调整的经验与教训
尽管近年我国钢铁行业取得明显进步,但仍要注意防范新增产能、防止“地条钢”死灰复燃、杜绝“一刀切”式环保停限产、盲目推进钢厂搬迁、设立无钢市(区、县)以及“高杠杆”对钢铁行业去产能的决策风险。此外,还要注意我国钢铁产量、钢材价格与供需平衡变化带来的市场风险[3]。
世界各国之所以未见有整体搬迁的钢厂,不仅因为可以通过环保技术解决污染问题,还有整体搬迁对钢企来说轻则劳民伤财,重则可能直接会引起破产。诸如首钢的搬迁,是个浩大的工程,这当中既有经验,也有教训。后来搬迁的重钢、青(岛)钢、大连特钢等,都已陷入困境。而钢企的迁移也会对当地企业产生巨大的影响,如宣钢钢铁产能整体退出,不仅给张家口市的经济带来损失,也造成当地社会的不稳定因素,这也不符合中央一再强调的以人为本的原则。很多地方政府的城市规划,对企业搬迁不做论证,就倒逼钢企退出,不综合考虑钢铁行业的运行环境和资金环境,行政强令钢厂搬迁,实属不妥。因此,除非万不得已,否则不可轻言钢厂搬迁[4]。
从欧美、日本的情况看,钢厂普遍建设在大城市,究其原因是因为钢厂能与城市和谐发展,这当中解决污染问题主要靠环保投入和技术进步、超低排放、工艺改良,而不是搬迁。例如,日本的新日铁八幡厂距北九州岛市区仅1千米,是真正的“城市钢厂”。德国的鲁尔地区,面积4 000 k m2,曾有3 000多万t长流程钢铁产能,因采用清洁用煤技术和环保措施,大气中的PM2.5年均浓度达到12微克/m3~17微克/m3,相当于我国海南省三亚的水平[5]。对那些本身能够与城市协调发展,或有意愿、有潜力通过改造实现与城市协调发展的钢企,搬迁调整并不是最好的方案。如果污染治理如果达不到一个很好的水平,搬迁只是污染转移,搬到哪里都会造成污染。因此,搬迁不是城市钢厂治理的唯一选择。
钢铁产业布局要有全局观。从国家层面到钢企方面,都在考虑钢铁布局,地理优势、资源优势、环境优势,都在不断倒逼着钢企转变经营思路,墨守成规的钢企只能将自己逼进“死胡同”。一方面,钢企是重资产企业,搬迁成本大,且搬迁后企业经营压力也会明显加剧,尤其是对其中一批极具竞争力,代表钢铁工业水平和发展方向的钢企,不分青红皂白地搬迁,是自废武功的短视行为;另一方面,对于钢企而言,搬迁并不意味着钢铁产能的重复性建设,相反地要学会利用搬迁的计划,实现钢铁产能结构的优化和升级。因此,无论是搬迁还是新建,这些钢企必须要在思想观念、管理体系、资产结构、经营行为等方面进行“重塑”与“再造”[6],来一次凤凰涅槃。
钢企搬迁成本巨高,更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而且要看国内经济环境如何、搬迁地是否利于钢企发展,供应链配套是否完善等,而这些因素也会给钢厂未来发展带来很多不确定性,以经济因素为例,钢厂搬迁后面临的压力很大,一方面是巨额的资产负债难以承受,另一方面则是固定资产和生产经营所受到的损失。钢厂搬迁涉及到客户、贷款、资金、土地、债务、员工就业、生态环境、地方税收、供应商等诸多问题。由于钢铁生产装备的特性,可搬迁利用的设备不多,异地搬迁实际上基本是新建。在钢铁产能严重过剩的形势下,银行很难提供巨额搬迁贷款。企业即使获得贷款,也会背负沉重的债务。大规模搬迁会导致新的生态环保、巨额坏账、员工失业等社会问题。因而大规模搬迁城市钢厂,尚需深入研究,具体分析,慎重对待。
因此,每个钢厂的情况各异,地方政府应该制定标准,一企一策,因地制宜去谋划城市钢厂的出路,特别是一定时间内提前达到超低排放标准的钢厂,应该不停不限不搬。如果说环保达标、与城市和谐发展是考虑城市钢厂搬迁的出发点,那么搬迁后的钢厂能否更好地实现转型、钢铁产业结构能否得到优化、能否获得更大的效益,则是衡量城市钢企是否搬迁的标准。
3 钢企搬迁,需分类看待
钢企异地搬迁是“伤筋动骨”的大事,应按照“创新、协调、绿色、开放、共享”的发展理念,结合当前钢企的情况,确立整体规划、分类对待的原则。根据钢厂所处位置、生态环境、物流状况、公共功能、工艺技术等因素,可以分为“优化”、“减量”、“关停”和“搬迁”几种类型,分类设置标准,作为城市钢厂搬迁的参考依据。
第一,位于城市边缘的企业。这类企业不在主城区,位于城市一隅,是否搬迁应与城市总体规划相协调。日、德、美很多钢企属这种情况,企业位于城市周边,但不阻碍城市发展,通过加强环保排放、调整生产工艺,完全做到与城市和谐共处。例如,邯钢、邢钢及武安县周边几家钢企均属城市边缘的钢企,这些企业能否在本地发展,很大程度上取决于这些企业的环保措施和产品的竞争力,应在城市发展总体规划中加以考虑,不急于搬迁。
第二,与城市功能协调成为钢企布局调整的新考虑。大部分钢厂都在早年所建,随着城市的发展,很多钢厂已经处在城市的黄金地段,土地升值隐藏着巨大的价值。部分城市钢厂与城市发展定位不符,在城市格局、产业结构、资源环境、能源保障、土地开发、交通运输等方面表现突出。一方面,受土地供应紧张、用工成本上升、物流运输瓶颈等因素制约,城市资源和基础条件已难以支撑钢企发展。另一方面,随着城市发展步入高级阶段,城市综合功能升级、服务用地扩张、发展环境改善,钢企布局扩张与城市功能延伸升级难以兼容甚至形成冲突,因此需要综合分析和研究,然后再计划退出城区[7]。
第三,严重影响城市发展的钢企。对于那些非关不可的钢企,绝不能再搬迁布新点。地方政府应站在全省乃至全国的高度谋划钢企未来,而不应过多看重局部得失,画地为牢。例如,当前面临着搬迁的宣钢、邯钢、唐钢、石钢均隶属河钢集团,不应孤立的研究一家企业的搬迁,应纳入河钢集团统筹考虑。这类企业位于城市中心,给城市的交通、环境以及城区建设造成很大的不利影响,应有序推进减产、停产,退出主城区[8]。
4 城市大型钢厂发展的启示及建议
近年来,我国一些钢企搬迁之后暴露出来诸多的弊端和问题。对于备受关注的钢厂搬迁运动,要避免“行政命令式”的搬迁,应当加强政策引导、技术支持,提升环保水平才是促进行业高质量发展的途径。具体来说,建议如下:
首先,制定合理的产业政策。政府应通过制定、完善各项法律规章来维护市场竞争机制。通过设置市场准入门槛、制定技术装备要求,推动中国钢铁产业向集约型工业转变。以日本住友钢铁公司为例,用于环保的投资是设备总投资额的12%,其中70%用于治理大气污染。其做法主要是完善激励政策,鼓励钢企通过主动压减、兼并重组、转型转产、搬迁改造、国际产能合作等途径,退出部分钢铁产能。在这种情况下,地方政府一方面可以给予钢企优惠政策,以减少钢企在搬迁调整过程中的损失;另一方面可以给予有效引导,支持钢企转型发展其他相关产业。如广州市支持广钢发展现代物流、城市服务、房地产等行业,实现“退出第二产业,进入第三产业”,使转型得以顺利推进。在国家层面,有关部门应把钢厂搬迁规划提前做好,要考察钢厂搬到那个地方去,排放问题怎么解决,会不会把钢铁产业集中度搞乱。
其次,推进部分优势消退的大型城市钢厂有序退出或搬迁。当前,我国内陆城市的部分大型钢厂,面临着资源枯竭、劳动力和运输成本上升、资源环境压力加大等情况,因此,应有计划、有步骤采取产能退出、兼并重组、异地搬迁等模式。通过对内陆城市大型钢厂的退城进郊、退城进园,进行钢企的资产优化重组、技术设备更新以及减量调整,从而实现钢企的绿色发展。
最后,要综合考虑各种因素对搬迁的影响。城市中的钢厂是否需要搬迁,还应结合政治、国防、经济、社会等诸多因素,不应只考虑环境一个因素。考虑到我国钢铁产能仍然过大、未来钢铁需求增速放缓的情况,退城企业一般不应在本地区周边新建钢铁项目,可按照市场化资源配置的原则,自主选择永久性退出钢铁行业,或在产能不足地区建设新厂,或入股已有的钢企等措施。今年中美贸易摩擦会对全球钢铁产品销售增加很多不利因素,这时我国钢铁行业要提高产品的科技含量,打造全球化产品,来积极应对贸易摩擦造成的直接和间接影响。
总之,国际上成功经验是通过兼并重组,来提高集中度、削减过剩产能、降低成本和提升企业竞争力。城市钢企实施环保搬迁,是一个涉及面广、较为复杂的工程,从行业层面分析,搬迁涉及到我国钢铁产业如何淘汰落后设施,实现产业集中和重新合理布局;从区域发展考虑,搬迁关联到城市的整体规划、地方财政税收的变化和产业转型;就企业自身而言,涉及到搬迁后的生产规模的扩大、产品结构的优化、工艺装备的提升、内外部供应链协同、研发与市场整合等问题。因此,如何提高竞争力,打造具有国际影响力和竞争力的“超级钢企”,我国钢企依然任重而道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