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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述档案的价值理解
——基于档案双元价值观视阈

2019-01-02

资源信息与工程 2019年6期
关键词:工具记忆价值

孟 月

(湖南师范大学 档案馆,湖南 长沙 410006)

“口述”,顾名思义,就是通过说话表达出来,那么“口述档案”,也就是说出来的档案。这样的理解看似简单粗暴,其实朴实精准。口述档案就是通过录音录像等技术将口述的内容记录下来而形成的记述材料。“口述档案”有很多化身,社会学界通常称它为“口述资料”,历史学界通常称它为“口述历史”,新闻传播学界通常称它为“口述访谈”,这些化身可能在初衷、内容和利用者等方面有一些区别,但其都是以口述的形式反映大众记忆或历史记忆,没有本质上的区别,所以本文不做“口述档案”、“口述资料”、“口述历史”、“口述访谈”的绝对区分。

基于档案双元价值观,对于档案价值的理解可以着眼于两个方面,第一是作为一种行为方式,人类生成档案的初衷在于它的管理与控制功能,即工具价值,第二是作为信息记录的实体,档案内容负载的价值,即信息价值。档案是工具价值与信息价值的双元结合体,只有工具价值或只有信息价值的档案是不存在的。

1 口述档案的档案属性

档案学界对“口述档案”的研究由来已久,相关研究大部分集中在“口述档案是否应归属档案范围”这个问题的讨论上。

一些学者认为,口述档案是档案。其中,学者王景高认为:“档案从它的起源和本质讲,乃是一种社会记忆工具,书面档案和口述档案的本质都是社会记忆,他们都具有原始性。”这类学术思想揭示了口述档案与档案的密切联系,并且认为口述档案应属于档案范围。

但一些学者却否定了口述档案的档案身份,其中最主要的原因就是他们认为口述档案没有档案所具备的原始记录性。对口述档案原始记录性的质疑,直接导致了对其真实性的质疑,因此,真实性成为了口述档案被承认为档案的最大障碍。

在档案学界,对档案真实性的研究也历来是热点。对口述档案而言,由于口述者的记忆、表达、性格与利害关系等各方面的不确定,真实性的问题就被更加放大了。但我们不可否认的是,“凡人为之物总难免有这样或那样的差错或谬误”,内容不实的现象确实可能出现在口述档案中,但同样也经常出现在传统档案中。日记、书信、族谱和方志等档案,难免会受到个人立场与视野的限制,有意无意地出现某种程度上的内容不实。

历史学家追求的是客观的真实,而档案人追求的则是“联系的真实”。即使一份口述档案中记述的内容部分与客观事实不符,甚至是口述者有意说谎伪造的,我们也不能认为这份口述档案是假的。因为,同档案一样,口述档案所反映的联系是来源中的联系,所反映的真实是联系中的真实,部分的“假”可以反映更大系统的“真”,所以就像我们认可内容有误的档案的真实性一样,我们完全可以认可口述档案的真实性。

唐德刚先生在撰写《李宗仁回忆录》的过程中,为了追求绝对的历史真实,实现绝对的真确,对李宗仁口述中的错误和缺失直接进行了修正和补充。因此,我们看到的《李宗仁回忆录》,几乎没有李宗仁的个人色彩。这样的口述档案,我们又该如何看待它的“真”?

因此,不要因为口述档案与我们传统意义上的档案不完全相同,就马上把口述档案和档案划清界限。尽管学界对口述档案的档案身份还存在争议,但口述档案的档案属性却是获得了广泛认可。

2 口述档案的信息价值理解

口述档案的产生就是为了信息的收集与呈现,信息价值是其最显著的档案价值特征。信息价值是档案双元价值中的一元,是档案价值的重要构成部分,笔者将从共享、补缺和抢救三个方面来理解口述档案的信息价值。

2.1 共 享

共享,是口述档案信息价值的核心体现,可以从纵向和横向两方面来理解。

2.1.1 纵向共享

人类个体记忆是有限的,档案正是为了弥补人类记忆的这一缺陷而产生的。文字和口述在形式上确实有所差距,但是本质上他们都是记述方式。文字出现之前,人类的记忆就是由口述的方式传承和共享的。我国远古时代有很多的民间传说或口头传说流传十分广泛,就连《史记》中都采用了很多口头传说。文字的出现给档案带来了一个契机,所以千百年来,有文字的档案获得了我们的信任,并成为了我们认可的档案的样子。但我们试想,如果在文字出现之前,人类就研发了录音录像技术,那么我们首先接触到的就是口述形式的档案,如今我们比较认可和信任的很可能是口述形式的档案了。所以,文字并不是档案产生的必然条件,只是档案发展史中人类的一次选择。如今,录音录像技术使得人类的记忆可以利用文字以外的形式固化并保存,便形成了我们今天谈的口述档案,口述档案使得人类记忆传承的需求,也就是信息价值纵向共享的需求得到充分满足。

2.1.2 横向共享

在一定的时间、空间中,社会的各个阶层、各个个体之间存在着信息不对称的现象,口述档案对消除这种信息不对称现象有着积极的意义。《我的抗战》是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做出的口述档案成果,《四十七天》是其中的一集。

《四十七天》的编导伍安生感叹道:“衡阳保卫战,是中国八年抗战中,被誉为可以与斯大林保卫战相媲美的城市争夺战,但是作为一个湖南人,我以前却不曾知道这样一场战争的存在。”这一点上,口述档案与传统档案有着类似的信息传播与共享的价值,但是与传统档案不同的是,口述档案以其特有的可听、可视和故事性高等特点,在横向共享的过程中会得到信息利用者更多的主动。所以,口述档案在信息横向共享过程中表现出了很大的价值。

2.2 补 缺

补缺,是口述档案信息价值的基本体现,可以从广度和厚度两个角度来理解。

补缺的广度,是希望在历史的发展过程中尽量不出现缺段。子曰:“夏礼,吾能言之,杞不足征也;殷礼,吾能言之,宋不足征也。文献不足故也。足,则吾能征之矣。”这句话常常被用来证明档案的重要性,这是当然的,但是这句话同样揭示了留存于世的档案存在缺失的客观现象。受限于天灾人祸等多方面因素,我国的历史档案损毁严重,甚至造成了一定时代的空白。张锦在《电影作为档案》一书中认为:“现代口述历史运动诞生的最根本原因,在于对档案记录网络缺失的补充。”确实,这一点在千百年的历史长河中表现的可能并不突出,因为类似于“宋礼不足征”的缺,现在进行的口述工作可能是无法弥补的,但是在近代或现代的领域,口述档案大有可为。在笔者参与的曹文宣院士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作中,经过对院士档案的整理,采集小组尝试着列出了院士的年表,由于纸质的档案并不十分仔细全面,采集小组列出的年表存在一些缺年。但是通过对口述档案的整理,年表的缺年几乎被补齐。例如采集小镇没有收集到院士1964~1965年相关的学术成长资料,但是根据口述档案采集小组得知,由于政治原因,这两年院士几乎没有进行科研活动,而是在荆州乡镇和企业进行“四清运动”,院士的年表就得以丰富和补充。

补缺的厚度,是希望在某一特定时期尽量不出现社会缺层。人类的社会生活是丰富的,但由于历史记载的习惯与传统,世界范围内的历史档案几乎都是国家活动的记录,被记录下的历史都是国家的历史,直至今日,档案记录的大多都是大事件、大人物、大主题,对于普通社会大众关注非常少。可是“大”往往是由一个个“小”组成的,社会不是高层的社会,历史不是名人的历史。在传统的档案不能完全涵盖社会各个层面的信息的情况下,口述档案就起到了补缺的作用。口述档案的口述者既可以选择有影响力的大人物,也可以选择与主题有直接关系的普通人,口述档案所涵盖的信息可以涉及社会的各个层次、各个领域。另一方面,如果说档案可以大概勾勒出一定时期的社会概貌,那么口述档案则可以往这副骨架中增添更多的血肉,使得整个社会概貌更加充实和鲜活。

2.3 抢 救

在有关口述档案的学术论文或著作中,“抢救”是出镜率很高的一个词。抢救,是口述档案信息价值的独特体现,主要涉及到高龄老人和少数民族两个群体。

一个睿智老人的死亡带走的是一部历史。人类的生命是有限的,但我们总是希望人类记忆能够突破有限的生命,得到无限的传承。许多值得被记录的当事人年龄越大,记忆越不明晰,表达同样会越发吃力,因此对高龄老人开展口述档案采集工作是一项与时间竞赛的抢救工作,是一项刻不容缓的工作。中国科学技术协会组织进行的“老科学家学术成长资料采集工程”就是一个以抢救为目的科研项目,其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就是进行抢救性的口述档案采集。这项工作是有重大意义的,以现在已经完成的熊远著院士项目为例,熊院士是我国首位养猪学院士,为我国养猪事业的发展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在项目进行的过程中,采集小组对他本人及他的亲友、同事做了很多次口述访谈,形成了十分宝贵的口述档案,获得了很多的信息,以口述的形式记录了院士的一生和我国养猪事业的发展。2018年,熊院士因病去世,这些口述档案便成为了院士生前非常重要的音视频资料。

一个少数民族的消失带走的是一个文明。我国是一个少数民族众多的民族,各民族在其漫长的历史变迁中,各自形成了独具特色、绚烂多彩的民族语言、音乐、宗教信仰等,其中绝大部分没有形成正式的文献记录,甚至白族、布朗族、阿昌族、怒族等许多民族都只有语言没有文字,民族民间文化长期以来靠口传心授的方式传承。对这些少数民族而言,口述档案有着更加广泛、深刻的价值,其中积淀和传承着的是一个民族、地域的共同智慧和文化。民族记忆和民族重要事件的见证者终究会老去,因此开展少数民族口述档案采集工作,避免少数民族历史档案损毁造成的损害已成为刻不容缓的历史任务。

3 口述档案的工具价值理解

档案产生的初衷是作为管理控制的工具,最初的档案所体现出的价值是工具价值。同样,口述档案也具备了显著的工具价值。

3.1 口述档案工具价值“硬”体现

一般地,大家认为档案工具价值强调权威与客观,一个重要的应用实例就是档案凭证作用的发挥。

一定情景下,口述档案的凭证作用是不可忽视的。我国在声讨日本侵华罪行的过程中,公布了一段口述视频档案,在视频中二战中日本战犯以口述的方式讲述了他们侵华的罪行,这段口述视频档案对于证明日本侵华事实,具有非常高的凭证价值。

日常社会生活中,文字记录更多的被作为最权威可信的证据使用,但当其他证据力度不足时,口头述说依然会被用于印证一些事实。例如法律诉讼中,需要物证的同时也需要人证。人证所能提供的表达方式就是口述。因此,口述档案并不是毫无凭证价值,只是较之公认的证据而言,认可度略低。

3.2 口述档案工具价值“软”体现

档案工具价值并不仅仅局限于凭证作用的发挥,工具价值体现的是一种主动的控制。控制是“合目的”的,档案部门要主动拓展工具职能,要走出拑制意义的控制而走向科学管理意义的控制,真正在社会管理与控制中发挥主动的干预功能和平台作用。档案的工具价值不一定要体现在它证明了什么,它的工具价值很可能体现在它呼吁了什么,影响了什么,让社会公众意识到了什么,让我们的国家改变了什么。口述档案在这个方面就大有可为。口述档案是有意识保存和主动采集的产物,其中口述话题的选定、口述者的选定、口述过程中的互动无一不体现出了控制,这是对人类记忆的主动固化,也是对社会记忆的主动建构。大连大学“妇女口述史档案室”是为了“让女人说话”而建立的,为我国性别歧视现象的消除,女性地位的提升起到了一定的作用。《我的抗战》是中国传媒大学崔永元口述历史研究中心做出的口述档案成果,为社会公众提供了一个多维度了解抗战的机会,为还原历史真相,提升民族凝聚力有着积极的作用。

目前,从事口述档案的采集和管理工作的有各个行业的组织,比如新闻媒体、历史研究、社会学研究等等,他们开展此项工作的目的是收集一些资料来协助他们的本职工作,从这个意义上来讲,这些组织本质上只是想做一个口述档案的利用者,但由于档案行业的不作为,把他们逼成了口述档案的形成者和管理者。档案行业不作为的原因在于?行动的缺失一定是源于意识的缺失。在社会档案意识逐步提升的今天,尽管在学术界,就“口述档案”是否是档案还存在很大的争论,并且这个争论很可能会长期存在,但面对越来越多的在历史研究、新闻访谈或

是人物传记、地方志撰写过程中伴生的口述档案,档案人再不能袖手旁观,置之不理。不论口述档案是否能称为档案,其中蕴含的档案价值是不可否认的。作为档案从业者,我们要强调的并不是一种档案资源的“占有”,而是一种档案责任的“承担”,值得盼望的不是一定要把口述档案纳入到档案的范围中来,而是能够逐步推进口述档案工作的广泛开展,从而建立起完善的口述档案记述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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