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癌后余生:我的身体微微闪烁着幸存的光芒

2019-01-02卢小波

意林·全彩Color 2018年12期
关键词:癌细胞基因组化疗

□ 卢小波

我曾经是一个癌症病人,结肠癌Ⅲ期B。手术之后,做过半年化疗。

手术之后,我的化疗计划是8期。第一期的第一天,主治医生说,化疗药物剂量标准是美国人制定的,中国人的体质不同,你酌减吧?我斩钉截铁:“不不不,按外国标准来,我没有问题!”结果,问题如期出现。吊瓶当夜,我坐在马桶上,怀里再抱着个桶,边狂泻边狂吐,呕到眼珠都快掉出来了。次日,医生又问,药量减一点吧?我雄心不再,想要点头如捣蒜,可惜力度小,点不动头,也捣不了蒜。事后再看,这是一个好医生,他跟病人的沟通方式,平等而且巧妙。

副作用是多方面的,对我而言,最严重的是神经末梢的损害。

先是手指像个极佳的导热体,任何金属物都会迅速带走指尖的热量,只要一两秒,指尖就会刺痛。这在公交上尤其尴尬,如果拥挤没有座位,又没有塑料吊环,手握在不锈钢扶杆上,是一个小小的刑罚。如果坐在位子上,我这大个子见了妇孺不让座,也很不像话。

刺痛变成麻木,并逐步蔓延到手指、脚趾、鼻尖、舌尖。而且,这支麻木部队,还一点一点向深处进攻,从手指脚趾慢慢升至臂膀和大腿。麻木甚至从舌尖延伸至喉咙,以至不敢吃鱼。舌头和喉咙,是感受不到鱼刺的。大冬天光脚踩地板上,会以为依然穿着鞋子。在室内穿没穿拖鞋,得先低头看看脚才知道。医学上对此有一个描述,叫“套袜感”。

记得化疗结束后的那个夏天,在空调中,爱人清凉的身体,屡屡让我的手指突然刺痛。我在微博上叹惜:“别人是爱你爱到心疼,我是爱你爱到手疼。”估计没人会看懂,还误以为我是家暴分子。

很多人的化疗只做两三期,就因痛苦而放弃。我的8期化疗,坚持到了第7期。副作用已影响到脑子、心跳、呼吸,腿脚麻木让我平路也跌倒。医生叹气说:“好吧,就让你毕业吧。”

癌症病人,是一个自我隔绝的群体。即使是癌症病人本身,也把自己视为不吉利的象征。

我家餐桌的天花板上,一字形挂着三盏灯。中间那盏,灯罩里接触不好,总是闪烁不定,或者干脆熄灭。有时伸手一弄,就亮了。生病化疗时,中间这盏灯泡,被当成了我自己的象征。有时候,折腾很久也不亮,我就无比沮丧和紧张,认为自己就要完蛋了。尽管过去多年了,那盏灯还是我的痛点。我也不敢换掉那一排灯,那是对生命的一种掌控感。

癌症改变了我和所有人的关系,改变了我和世界的关系。它把我和家人,把身边的所有事,都拖入了癌症轨道。整个家庭的运转,所有社会资源的动用,夫妻之间的一切互助,都以癌症治疗为中心。

术后化疗期间,那几项关键指标一直大起大落。问医生这是为什么,回答说,哎,这种情况太罕见,我们也没有遇到过。太太按照常情,一天到晚就想着怎么巴结医生,也编造了各种正常数值的检验报告。她后来开玩笑说,你就没有发现吗,那些单子统统都没有盖印?

治疗依旧毫无起色,各种检查化验又尤其频繁。她特别不愿意去拿那些报告单。她后来回忆,每次取报告时都站在楼外,犹豫拖延很久。她一再幻想,如果这个城市里,有个兄弟姐妹就好了,可以帮助先取一下单子,让她的恐惧有一个缓冲。

病后5年多,我一直带着别致的“护身符”:上班的背包里,始终插着一本“输液港维护手册”,那是当年化疗时用过的。把遭遇癌症的证据留着,似乎是个免疫式的安慰。

癌症,是我们身体的一个天生缺陷,实质就是一种基因疾病。癌症就缝在我们的基因组上。每人的基因组里,都有一个原癌基因,一个抑癌基因。人的一生中,总有一些无法解释的原因,让基因发生突变。原癌基因,开关突然被打开。而抑癌基因又突然死去。于是,癌细胞开始了无休止地生长。

癌细胞有多强大?《肿瘤传》的作者,在实验室里研究白血病细胞,已经30年了。这些癌细胞,一直在疯狂地分裂、复制,增殖从不停顿。要知道,这些细胞的源头取自30年前,那些病人已经死去30年了。这就是癌症的骇人力量。

从技术上看,这些癌细胞是永生的。不死的癌细胞,是生命的最佳样本。

为什么古代几乎没有听说癌症?医学家说,古人才活到三四十岁就死去了,癌症还来不及发生呢。癌症实际是一种“现代病”,你寿命越长,患癌概率越大。随着细胞分裂和身体衰老,突变基因一层又一层无情累积,癌症很可能是我们作为生物发展的终点。

所以,癌症学者普遍认为,癌细胞永生不朽的追求,正反映了我们自己的追求。癌细胞的分子核心所具有的超活跃性、生存力、好斗性、增殖力以及创造性,都是我们自身的翻版。

癌症究竟可不可以战胜,能不能毕其功于一役?百年抗癌史,让科学家们感到悲观。

要知道,仅仅是一个“人类基因组计划”,全球科学家就花了13年时间,才完成了全部测序。而50种最常见的癌症类型,DNA数量就相当于10000个“人类基因组计划”。更不要说,每一位病人的癌症都是独一无二的,因为每一个癌症的基因组都是独一无二的。

“对于癌症,没有简单通用或明确的疗法,也很可能永远都不会有。”这是癌症学者的共识。

大半年前,我第5次做了全面检查。在做肠镜之前,麻药尚未起效,我听到那位端庄的中年女医生,突然对身边的实习医生说:“已经5 年了,今天没有发现问题,他就算治好了。”声音依然冰冷,但我听出了一丝欢愉。

《癌症传》里,有个记者写到自己的患癌经历时说:“如果这是一场搏斗,那么我必须用尽我所有的一切——知识和计谋,秘密的手段和公开的手段。”

我很庆幸,自己有一点知识和计谋,从来只相信现代医学,相信外科手术,相信化学疗法。那是我成为癌症幸存者,最重要的原因。

抗癌战争还在继续,癌症发病率还在增长。对于中晚期患者来说,你的幸存率依然很低。

身为癌症患者,你每多活一天,都是一个胜利。

(大浪淘沙摘自微信号“大家”图/熊 LALA)

诗剧

我对尘世日渐失望

夜间

最轻微的声音

也会把我惊醒

我为自己和孩子们的生活担忧

我在林中彳亍,

水鸟在湖面上展示自己的美丽

苍鹭给孩子们喂食。

我走进宁静的野生世界

它们不以悲伤增添生命的负担

我走进前面平静的湖水。

在我的上方,白天隐藏的群星

正闪耀着光芒,这时

我在仁慈的大地上休息,自由自在。

——温德尔·贝里《宁静的野生世界》

无敌上上签

朋友和刺客的区别是:刺客在背后捅你一刀,你回头痛苦地说:“啊,你是?”朋友在背后捅你一刀,你回头惊讶地说:“啊,是你!”

很多事情说到底是视角不同,比如泰坦尼克号的沉没,对于当时船上厨房里的龙虾们来说,那可是生命的奇迹啊!

白领:今天领了薪水,交了房租水电,买了油米泡面,摸了口袋,感叹一声,这个月工资又白领了。

这是个薄情的年代,要想一个人对你刻骨铭心,念念不忘,最好的办法就是向他借钱。

我是个百依百顺的孩子,至死不变,但只顺从我自己。

不孝有三:被爸妈催婚,被爸妈催睡,被爸妈催起床。

有些人耳根子特别软,你说啥好,TA就买了,你说哪好玩,TA就去了。你以为人家是没主见吗?错,人家是有钱。

让我在这里低调地喊一句:“你的过去我来不及参与,你的未来打死我也不想参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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