迟开的花朵

琼丹喜欢阅读课胜过下课时间，甚至胜过午餐时间。阅读是她最拿手的科目，也是她唯一领先群体的科目。而且桑德林是她最喜欢的老师，因为他至少每周一次让大家整节课安静地阅读。今天的课就是如此。

“嘿，我应该将阅读放进‘我做得很棒’清单里才对！”她心想。不过这个念头让她想起了玛莉亚，她一点都不愿想起那个人。现在她想做的事只有阅读。

大约一个月前，琼丹迷上了动物故事。在桑德林老师的教室图书区里就有几本很棒的书，而且不只是新书，书架上还有很多他自己的藏书，这些书伴随着他成长。

她在一本老旧的精装书《黑神驹》里找到了两段献词，有一段是：“给吉米妈妈和爸爸的爱，一九五三年圣诞节”，而在这段文字下方还有另一段文字：“给小汤汤妈妈和爸爸的爱，一九八七年圣诞节”。

她知道汤姆是桑德林老师的名字，所以她猜想这本书最早可能是他在一九八七年送给他爸爸的礼物。

琼丹想象桑德林老师当年还是个小孩的模样，他在圣诞节的下午找了个安静的地方蜷起身子，开始阅读这本新得到的旧书。这幅景象使她露出了笑容。

书本绑架琼丹的方式，就和她的回忆一样。打开一本新书就像跳进一条湍急的河流，她希望在那当时能够做出对的决定。

她仍然一直在流汗。

不过至少在这大热天里，桑德林老师让风扇一直开着。大风扇并没有吹出一丝丝微风，不过比起黏腻的静止状态已经好上太多了。下午她必须再回到桑德林老师的教室，上第七堂的语言艺术课，那时会怎样呢？到时如果能有流动的空气就很棒了。

琼丹开始读一本新书，内容是有关南北战争中的一个女间谍的故事，从封面看起来，她认为女主角的马在故事中也是个重要角色。

她爸爸也喜爱阅读。在她小时候，爸爸几乎每个晚上都会念书给她听，而后来，当她年纪稍大的时候，爸爸仍然继续这个习惯。他们念书的范围逐渐扩大到推理小说、传记、冒险故事、间谍小说……好多好棒的书。

间谍小说……

一个回忆浮现，那是发生在去年十二月中旬的事。

琼丹听到妈妈和爸爸在起居室里小声说话，这时她听到自己的名字，于是她猜想他们可能在窃窃私语讨论她的圣诞礼物。

她蹑手蹑脚靠近，想偷偷地查探一番。

他们其实是在讨论学校的事。琼丹刚把第二章成绩单带回家，上面全是C和C﹢；只有一个B，是阅读课。

“我很担心啊。琼丹的表现不是太好耶。”

“和什么比？”爸爸说道。

“当然是和其他的小孩比啰。”

“她的成绩排在中等。”爸爸说道，“有些小孩比她好，有些比她差。这样没什么问题啊。”

“我只是想要她做得……更好，仅此而已。”

琼丹听出妈妈声音中的担心。

“她会很好的。”爸爸说道，“她过得很快乐，而且爱人如己，至于她的成绩？会进步的，她只是一朵迟开的花啦。”

“可是，如果她的成绩没有变好……”

“亲爱的，她一定会好的。我们都知道她很努力，这样的她已经有百分之九十五的成功机会了。而且比起得到好成绩，人生里还有更多的东西啊。所以你就放轻松吧，好吗？她是个好孩子，我们必须让她做她自己。”

妈妈叹了口气。“我只是想太多了吧。你是对的，我知道你说得对。”

琼丹悄悄地退后离开，心情很糟。

她回到自己的房间，扑通倒在床上。她仰面躺着，眼神空洞地盯着上方。此时一个画面浮现在她脑海中：一株藤蔓长在通往后院花园的拱廊旁边。

三月时，篱笆边的藤蔓从地里抽出了几根小枝条；到了六月，它长成一个树叶繁茂的绿色大天棚，将拱廊整个盖住；而在八月底的时候，它看起来活像是丛林电影里的场景，爸爸有时候还真的用大弯刀砍下茂密的枝叶。接着，在九月快要结束时，第一场霜到来前的几个星期，突然爆开数百朵小白花覆盖了拱廊，在寂静的傍晚，后院里满溢着甜美的芬芳。

迟开的花朵。

爸爸认为她现在处于受困底部的阶段，现在没有很棒，但好事终究会来临。而妈妈多少也同意这个想法。

“所以，他们一直在讨论、担心、为我争论吗？”想到这里，她感到一阵惊慌。

尽管如此，她还是很高兴听到他们谈论这件事，听到他们对她毫无掩饰的看法：长相普通，而且表现也普通。

在和她面对面谈话时，他们总是会说些鼓励的话。可是，每当妈妈或爸爸这样对她说话时，那感觉有点像是教练对着一支快输球的球队喊话打气。

爸妈的对话并没有很糟的结论，他们不认为她是个完全的输家。她知道他们相信她终究会变好，这感觉很好。

因为大部分时候，琼丹也是这么认为的。

她甩开回忆，翻开新小说到第三章，让自己完全投入到故事情节之中。

阅读这本书最棒的是什么？它有个很出人意料的开场，接着是一连串的事件，然后到达结尾，而且结局已经写好了。从封面到封底，每件事情都很圆满、很美好，而且很棒。一字一句往下读，一页翻过一页，而结局已经确定了，只等你到达终点。

阅读这本书的过程和她的人生真不像啊……但读书不正是她人生的一部分吗？而且有时候还是人生中很大的一部分，不是吗？因为她真的好爱阅读……太复杂了。

琼丹甩甩头摆脱这些思绪，将脑中所有的字词都封锁起来，除了她正在阅读的新文字。

还不到十秒的时间，她甚至忘记天气有多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