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真相搬到现场(组章)
2018-12-30陈旭明湖南
陈旭明(湖南)
晨 起
往事,只会在回笼觉里返回。
人到中年,不是不做梦,就是梦太频。
皱纹不懂风水学。白发害怕强制拆迁。以前一摞稿纸就是我的社稷,在一首诗歌中勘舆心灵地理,文字的废墟,仿佛迷失的深秋,我要自己寻找出路。
自然旧的,不是衣服。是纸色。
人也在暗中老。硌痛我们的,是光阴的脊椎。
先饮一杯水,还是后抽一支烟?人已起床,心,仍在纠结。
太阳升起,是不是天空把窗户打开?
我,不敢把梦做得疲劳驾驶。
漫步人行道,我看到的是让利大促销的商业演出。流浪的小提琴手在怀想爱人做的枸杞煲汤。一群私企协警在争论一条手机获奖信息的真假。
夜,或长或短,不是眼睛能决定的。
偶然路过的阵雨停歇。所有树桩成了一架架老式留声机。阳光一地。借你的清澈和坚定,为心灵杀毒。
把目光折叠成一只鸟,翅膀还给天空。
充实的生活是,每天醒来,脚步有方向。
环线扩张。土地硬化。身旁会走路的,只剩下轮子。
请理解我。现在,唯有想象——是一个诗人独有的交通工具。
一粒声音的孤独
声音如灵狐。
红尾巴一闪。在丛林般闹市区。
最轻的一粒。内秀。震颤。眼里分别醒着一盏灯。
相信这是来自潮汐与蚌贝的一次奇遇。
秋风,老在路上。在晚风和喇叭的密谋中,色块聒噪,车流纷繁。
一支拉菲香气缭绕。高档会所。消费金卡熠熠。
许多身穿燕尾服的声音,是钢琴和枝形豪华吊灯的联姻。有人世雍容瑞象。
休闲广场,星光映白一地废话。
喧嚣,是语言制造的车祸。
一入夜,城市,藏进猫眼。
不在短信中。不在网速中。不在麦霸里。不在商品推销口号里。
不随火车站报时的钟声摇摆。
鹤鸣九皋,不现实。超级之声,太时尚。
坚持自己的小。坚守一生的净。
轻轻闪过——最静的一粒。只愿窗帏妥帖,书案光洁,新洒过的文竹盆景水珠嘀嗒。
无言,更像内心的惊蛰。
最轻的一粒。把凌晨五点钟的月亮喊成腾腾焰火。
熹微穿透黎明,酷似灵魂翻书。
丛林……丛林……一层层地高,一圈圈地密。
云边,一曲鸽哨,一头栽进早起的隆隆搅拌机声里。
偶 兴
不要纠正手指最早起床时的语法错误。不要向第一支天竺葵颁布禁放令。
在枝头频频鞠躬的败叶,是不是冬季无法兑现的欠条?
把锁在夜晚的密码箱里的所有秘密掏出来,春天才不会胆小。
一粒露珠挂在枝上,相当于一次小型日出表演。
城市的黎明,不在肯德基彻夜不眠的广告灯箱里。
忽然,天空有了抬头纹。
最羞涩的红,惹急了,也会有小脾气。初春如早熟。
承诺,是谎言的一次趔趄。
路把自己走反了。不要阻止心情去闯红灯。
远方,其实细如一枚绣花针。
一个晨跑的少女,眉尖挑着曙色一弯。
别墅城里,宠物彼此交流眼神。
一簇树荫好心地移过来,遛鸟的白发老人在打招呼:早得很呀!
啃完一小袋小笼包,我的双手,还剩一匹流光。
年少者,奢侈得敢于锦衣夜行。
时间,不再是足以使我们脸色缤纷的外衣。
把闪电栽在沉默里
乒——劈空而来,仿佛穿便衣的枪声。
快得来不及扶稳自己。踉跄的影子,是山寨版的我。
大地苍老得一本正经。黑色幽默的天空,纹上后现代的刺青。
愤怒的秋天,并非传说。
暴力也是美?有些答案,只能锁在灵魂里。
神,一掷骰子,闪电以晕车的速度奔驰,在性情的疆域,不受交通管制,闪电之闪,是骨血的自由舞蹈。
穿透灵肉的电荷,每一颗粒子充满激情的元素,拒绝T型台走秀。
混沌时辰,神性回归。
我曾经有过同样的张扬。但与光相比,有时不免被电讯铃声吓一大跳的肉身,实在脆弱。
我有理由呆立、脸红,从震破的耳膜里掏出一串不再童年的哭声。
假寐不是淡定哥。
一声,接一声。能否像闪电一样,表达简约?
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关心。
房价。股市。性骚扰。明星离异。选秀……我们议论。
我们的沉默来自对暴力和喧杂的妥协。蜗居生活的蚌壳里,有人埋锅造饭。有人闭门谢客。有人净手诵心经。有人潜心念菜谱。然而,更多时候,厄运和灾害,罪愆和愚昧……这些宿命中并非异族的对手,荷戈执戟,走马灯似的在辕门外叫阵。我们中间,谁敢挺身应战?
是呀,命运的鬼头刀无时无刻不在窥视着我们的后颈。
病蚌成珠。我们却把扑面而来的尘土裹在泪水里。像琥珀,抱紧一只蚂蚁。
我热爱世间风物。更渴望着:暴雨是肉体的歌手;闪电是骨骼的鼓王;天空是精神的酋长;花瓣是心灵的女巫。
只有美和真,能让灵魂折腰。
枪声,穿心而过。惊震昏聩、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