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央：一个不爱笑的导演

李莎

肖央捂着衬衫前襟，走上《吐槽大会》的演讲台：“这个节目找我的时候，我很忐忑，因为我这个人平时比较腼腆，很羞涩。”台下一片笑声。

一位广场舞神曲演唱者——总是穿得花红柳绿，跳着老派的舞步，唱着“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怎么爱你都不嫌多”——说自己腼腆、羞涩，这句话本身就像《小苹果》一样喜感。

但是肖央对本刊说：“这是真的。”用非常低缓的声调，几乎没有表情，看上去有些疲惫。那次上《吐槽大会》是去年年初的事了，当他穿着得体的深色西装和衬衫，面露持重的笑容，自我介绍“大家好，我是肖央”时，人们才突然意识到，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看到筷子兄弟合体表演了。他当时正在筹备新电影，有意走出歌手身份，告诉大家——其实我是个导演。

唱《小苹果》时，肖央努力扮演一个通俗歌手和搞笑艺人，但他并不真正快乐

今年12月初，自编自导自演的新片《天气预爆》即将上映时，肖央坐在自己的公司里，接受了本刊的采访。他给公司取名为“不好意思”，名字的含义是：“不好意思开了一个公司，不好意思工资不涨了，不好意思公司赚了点钱，什么都可以不好意思，都有点退路。”

《天气预爆》剧照

“自暴自弃”

《天气预爆》的剧情和雾霾有关。男主角马乐是位拮据的心理医生，因为污染、晦暗的天气环境，很多人产生了抑郁情绪，想要寻找心理医生的帮助，于是，马乐的生意越来越好。

从2012年开始，肖央身边陆续有朋友带着小孩搬离北京，躲避雾霾，他第一次意识到天气对情绪会产生很大的影响。“其实生活在这个城市的人，每个人都有各式各样的焦虑，和自己跨不过的坎，有时候也没有人理解你。”肖央说，“虽然城市很拥挤，但是人与人的心其实离得很远，当天气不好的时候，这种问题会更加明显。我觉得把天气跟心情变成一件事，应该挺有意思的。”

那也是他和王太利合組的筷子兄弟，因《老男孩》《父亲》等微电影及同名歌曲刚刚走红的时候。他们被邀请到各种晚会演出，在各种喜剧电影中客串。也许是和《天气预爆》中的人物一样，多少受到些天气的影响，肖央的心理淤堵了越来越多的困惑，直到2014年，《小苹果》“攻占”全网和全国广场舞团体，肖央的负面情绪上升到顶点。

他们到洛杉矶的全美音乐奖现场，表演《小苹果》;在央视春晚上和凤凰传奇一起串起《小苹果》《最炫民族风》两大广场舞神曲……肖央努力扮演一个通俗歌手和搞笑艺人，但他并不真正快乐。“有一段时间觉得都自暴自弃了……因为我们是一个组合，王（太利）老师做音乐，一首歌让大家喜欢是好事，偶尔唱唱是好的，因为那个事对我来讲，就是一个生活中的调剂品，《小苹果》这个作品后来被无限放大了。”

肖央毕业于北京电影学院美术系影视广告导演专业，他真正想做的一直都是电影。

“我可能不太愿意站在舞台中间，不太愿意被关注，就喜欢默默干点什么事，就是谁也不认识我，踏实做自己喜欢的事。”他把自己比作厨师，“愿意做饭，但不愿意到前面当大堂经理。但是我又得当大堂经理又得当厨师，这个就跟我的性格不是那么的……会觉得有点吃不消。”

他开始找心理医生咨询，最频繁时，两三个月一次。“你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你太不容易了。”每当听到医生的这些话，肖央都会痛哭一场。他觉得身体里同时住着一对父母和孩子。“孩子”是会犯错的，“父母”总是跳出来指责，“这个孩子不容易啊，对不对？”他不再强求“孩子”做自己做不到的事，而是和“父母”去和解，“要认识到他受伤害了。”

2015年春晚过后，肖央慢慢离开了舞台，“《小苹果》也没那么红了，正好安静去演戏，回去做电影。”他听到了潜意识里有个声音在呼唤他——“我需要给这个时代做一些好的作品”。

是深沉的，也是热闹的

从动笔写《天气预爆》的剧本开始，三年的时间过去了，直到上映前半个月，电影还没有做完。

这是一个和神仙下凡有关的故事。男主角马乐误吸了寿星的一口仙气，被告知世界即将崩溃，他需要找到被贬入凡间的风雨雷电四神，才能拯救世界。有一幕风神和雨神石化的戏，原本只是简单的对话场景，却成为了全片拍摄时间最长的一场戏。肖央回忆起来直说“那天有点邪乎，演员一会儿就语无伦次了”。

他不是那种会在片场发脾气的导演，而是把问题归结到“灵性”上去，“演员调动起来的都是很灵性的部分，所以经常不知道怎么就短路了，灵性是很容易受干扰的，王小利老师也短路过一次，怎么都不行了，都不对了，找不着了，丢了，这都没办法，这是概率事件。”

肖央总是把话题带到形而上的层面。譬如，他给《天气预爆》的立意是“清除内心的雾霾，有时候比清除外界的雾霾还难”。之所以会有雾霾，是因为“人在长大过程中，特别是亚洲社会，不是按照人性来设计的，很多时候，人是要被迫配合这个社会的规则去扮演社会要求你成为的那个角色。”想要成为自己，就要“去寻求精神的归宿”。

讲到这里，肖央停顿了一分钟，努力回想一本书的书名，“叫什么呢……”他闭上眼睛，摸了摸额头，“弗洛姆的《爱的艺术》，是专门讲爱的，艺术创造其实是人体验爱的一个很重要的方式。然后是宗教，然后是人与人之间的爱……”

如果不是刚刚看过他专为新片拍摄的主题曲MV，很难把对面这个喜欢谈哲学、心灵、归宿的导演和唱神曲的筷子兄弟成员对上号。在那支MV中，肖央反串和搭档王太利演了一对夫妻。他们一会儿是操着河北方言，等着孩子回家的老夫老妻，一会儿是历尽困难，赶回家过年的新婚夫妇，还是恶搞式的表演，嘻嘻哈哈地唱着：天气又爆了爆了，一起一起笑笑。

杜鹃在《天气预爆》中饰演电母

一个不爱笑的导演，却坚持以搞笑形象示人，肖央的解释是：“我喜欢从喜剧的角度去表达问题，而不是从喜剧的角度看问题，悲惨才需要用喜剧来表达。”说着说着，又开始引经据典起来，“喜剧在古希腊的时候跟悲剧是并列的，喜剧在当时就是讽刺权威的，就是用喜剧的方式来嬉笑怒骂，讽刺当时的社会现象……”

“为什么《天气预爆》没有王太利，筷子兄弟怎么了？”“肖央自导自演《天气预爆》却不见王太利，筷子兄弟名存实亡？”搜索和这部电影有关的信息，出现了很多类似的标题。同名主题曲发布后，破除了筷子兄弟不合的传闻。12月17日，王太利作为特邀嘉宾出现在《天气预爆》的首映发布会上，主持人念到他的名字时，肖央特别站起来拥抱了这个比自己年长11岁的老搭档。肖央导演的上一部电影《老男孩之猛龙过江》上映时，王太利就说过两人的兴趣不同，“我把他带进音乐圈，他把我带进影视圈而已。”

在豆瓣上，有43.8% 的观众给《老男孩之猛龙过江》打出三星，当年票房超过两亿。至于《天气预爆》，截至记者发稿前，还未开评分。肖央自己的评价是：“它是深沉的，也是热闹的，符合我的特点。我这人就是这样，也是深沉的，也是热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