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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原创音乐剧该如何选择故事题材

2018-12-29

新世纪剧坛 2018年6期
关键词:音乐剧题材戏剧

戏剧艺术的创作大多起始于一个大致的故事。这个故事的来源可能来自瞬间的某一个想法,可能来自看到的某一张图片或场景,可能来自一则真实的新闻。创作者对故事题材的选择、提炼、加工往往受到本民族审美规律的影响,同时,也受艺术规律的制约。因此,在讨论音乐剧创作的第一步——故事题材的选择这一创作环节时,笔者认为应该从这两大规律入手。

一、应符合本民族的审美规律

俄国文艺理论家普列汉诺夫在《没有地址的信》一文中曾经说:“任何一个民族的艺术都是由它的心理所决定的,它的心理是由它的境况所造成的。”戏剧艺术,作为文学艺术中的一个门类,同文学、绘画、音乐等一样,其艺术的民族性格(特征、原理等等),也是在漫长的历史发展中累积形成的民族审美心理的对象化——民族审美心理对艺术样式投射、凝聚所铸造的结果。但反过来,也可以说,一种艺术样式的形成、发展和成熟,也就是不断寻求、建立与之相适应的审美心理(方式和趣味)的过程。这当然是两个互为依存和制约的矛盾体。因此在讨论中国原创音乐剧时,我们必须深入挖掘影响创作最开端的这一“起心动念”。

在世界民族之林,中华民族的审美心理具有极其鲜明的地域特征和民族特色。中国文化从史前至今未曾发生夭折或“断裂”,这使得我们的文明成为一种“连续性文明”。中国由于其地理位置相对封闭、孤立,但内部腹地辽阔,资源丰富,中国人在无求他人的情况下独立创造出了具有自己特色的农业文明,这使中国文化的气质具有了典型的内向型特征,中国文化的风格相应成为和谐的,中国文化的内核也由此成为伦理型的。[1]与西方传统思维方式的语言和逻辑中心主义特点不同,中国传统思维方式是以形象中心主义为特征。中国人审美心理的思维定式具有的整体性、意会性、模糊性以及长于直觉判断、淡化审美过程中的理解和思考等特点。[2]因此,我们的艺术创作习惯重在故事的叙事,以一种含蓄、内敛、圆润的方式,来讲述故事中的伦理纲常。我们更倾向于表达故事中人物的情感,而非表现其中人的价值和人生况味,或对其中的人和事进行理性、逻辑的思辨与品味。

以欧洲为发源地的西方文明,经考古资料证明,欧洲文化传统及社会结构早在史前时代就已经发生过断裂或实质性的转变,与中国的“连续性文明”大相径庭。这种断裂使得其原本和史前中国类似的母系文化转入了父系文化。虽然中国历史上继母系社会后也步入了父系制,但是在原生土地上逐步进化出来的。也正因如此,中国的父系社会并未阻止数万年母系制的文化遗传基因在中国人传统思维方式和审美心理上的惯性留存。所以中国人的传统思维方式和审美心理整体上还具有一定的女性偏向。[3]结合原型心理学观点,东方人的气质和性格特征是含蓄、内省、谦和的,西方人的性格特征是外露的、激进和张扬的。由此也导致东西方不同的思维方式。

西方文学艺术作品强调塑造人物典型,认为典型是文学艺术理念的表现,即便这个典型随着历史发展而产生不断的变化。因此,西方的艺术创作者们在人物创造时往往尽力抓住最具有代表性的特征着力刻画,以突出人物的独特个性。而西方音乐剧,特别是百老汇音乐剧也秉承其文化特征,在故事的选择、提炼时,也总是从一个个鲜活的人物入手或在故事构思时首先想到的是如何创造出丰满有趣的人。

民族审美心理学的研究表明:民族的生态环境,特别是物质生产方式和生活方式从根本上制约着民族审美心理的形成、演化与历史发展趋势。[4]中国是一个历史悠久的农耕古国,虽然进入到现代社会,但其社会发展从未历经过真正工业文明,而是从农业文明直接迈入了现代文明,因此我们文化传承内核依然是农耕文化的遗存。而音乐剧这一艺术形式的产生发展是在西方工业帝国的生产生活方式下形成的,是典型的工业文明的产物。因此音乐剧从内在审美创作倾向、创作方式到它的外部演出方式等各方面,都烙印着西方工业文明的精神痕迹。中国原创音乐剧目前所面临的问题,从本质上可以说是农业文明与工业文明两种不同文明在同一艺术形式下的冲突和对垒。

随着时代的发展,整个世界的交流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频繁。东西方文化的交流和碰撞,使得两者都发生了一定的变化。中国人在西方文化的影响下,逐步扭转自我的内向情感型性格,开始逐步向外向型发展。可以明显地看到,新时代的中国人自我表达的欲望更加强烈,寻求自我价值和意义的冲动更加明确。中国人的审美意识也跟随着这种转变而处在一种发展、裂变的过程中。对待音乐剧这种西方舶来的尚算新兴的艺术形式,笔者认为在明晰审美核心异同的基础上,应当以一种当代的审美情怀来对待它。当代审美文化,特别是艺术作品的创作,应该是“以人为本”。是要体现对人的终极关怀,对人的生存和命运的关怀。艺术作品作为人类掌握世界的一种独特的审美方式,在关怀人的生存和命运,展示人性的善恶,打动人的情感,沟通人们的心灵,净化和改善人性,使其获得自由全面的发展,协调人与人的关系等各个方面,有着其他方式所不具备的独特能力。因此,在当代艺术创作中,这里当然也包含音乐剧这一艺术形式的创作,“以人为本”是其中重要的灵魂所在。

二、应符合音乐剧的艺术规律

音乐剧作为戏剧艺术,其艺术规律包含在戏剧艺术总领性规律之内,但要注意的是,作为独立的艺术门类,音乐剧也有着其特殊之处。正因为音乐剧是用音乐展开戏剧,音乐元素的介入在其中占据了重要的位置,因此改变并丰富了单一戏剧样式的表现手段和审美原则。而其具体表现在故事题材的选择上,就应该清楚地认识到并非所有的题材,都能适合音乐剧自身的要求。例如情节过于复杂曲折、故事悬念环环紧扣,戏剧矛盾纠葛繁复交错的题材,就不太适合音乐剧的表现要求。

在美国外百老汇(Off-Broadway)不乏看似以悬疑、谋杀为题材的音乐剧。那是否表明关于故事题材选择的艺术规律已经发生了变化呢?下面不妨以《两个人的谋杀》(Murder for Two)为例来进行剖析。

《两个人的谋杀》是一部诞生于美国外百老汇的作品,于2011年5月在芝加哥莎士比亚剧院(Chicago Shakespeare Theatre)首演,获得“约瑟夫.杰弗逊奖”(Jeff Award)[5]最佳音乐剧新作荣誉。故事讲述的是著名小说家亚瑟·惠特尼在自己生日当天死于寓所。警探马库斯携助手罗到达命案现场,发现惠特尼先生那本尚未完成的小说《他们都是香蕉》提供了诸多线索:屋子里的所有人,都是这本小说里的角色,有可能是惠特尼先生打算在小说里公开他们的秘密而遭遇谋杀。真正观看剧目并仔细研究之后,就会发现这其实是一部以推理破案故事为题材,披着悬疑构架的喜剧。该作品中真正含有严谨逻辑性、精巧推理性的情节内容很少或者很简单。大部分悬疑的提出或疑惑的解决都是凭借台词或歌曲段落直接完成,而非类似真正悬疑剧般,追寻蛛丝马迹一步步解惑最终找到答案。比如在曲目“一个完美可爱的惊喜(A Perfectly Lovely Surprise)”中,马库斯警官就完成了从“了解案情和受害人的夫妻关系”到“怀疑受害者妻子达莉亚”再到“完成询问向下一位在场人士了解情况”等一系列的任务。在一首曲目中人物就完成一系列的任务,音乐必须契合着戏剧情境同步进行,这就必然使得完成目的任务的过程不能设置得过于曲折复杂。由此可见,即便是类似推理探案一类的悬疑题材,仍然需遵循音乐剧特有的艺术规律。

随着音乐剧的发展,音乐剧这种艺术无论从内容上还是形式上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其承载的思想性、艺术性与其具有的商业性、群众性一样,都不容小觑。音乐剧所具有的时代精神可以从更广的角度上去体现历史和现实,去挖掘社会和人性的深度。而中国音乐剧与国外音乐剧相比,长期存在的差距不仅表现在艺术水平上,更体现在思想内涵上,尤其是在挖掘人性和社会批判的广度方面。音乐剧的时代性应该具有反映社会问题的倾向。综上所述,笔者认为音乐剧的故事题材应符合以下三点艺术规律。

(一)故事的题材要有强烈的感情色彩

纵览戏剧作品,无论是喜剧或是悲剧其故事内容一般都不是生活中随处可见的平凡琐事,往往具有夸大化的情感色彩。音乐剧的故事题材需要为音乐预留出表现的空间,因而悲剧或喜剧这类体裁最适合用音乐进行表达。19世纪末20世纪初美国现代音乐剧的雏形刚刚形成,当时的音乐剧被称为“音乐喜剧”(Musical Comedy),因为它是建立在“喜歌剧”与“滑稽表演”基础之上的舞台表演艺术形式。音乐喜剧表现的是生活中“夸张”的,“不正常”的事情,而喜剧类型特有的“幽默”和“夸张”为音乐提供了表现的可能性。如描写现实生活内容的音乐剧《制作人》(Producer),延续音乐喜剧的艺术特点,选择一个“非常态”的故事情境:一个音乐剧的制作人不想把戏做好,而是设法把自己的戏做砸了。这样一个不正常的故事就为音乐表达奇思妙想的戏剧场景提供了表现的可能。而悲剧主要是以剧中主人公与现实之间不可调和的冲突及其悲惨的结局构成基本内容,它是集中表达了人类不可逆转的悲惨事件——把美好的东西当观众的面撕得粉碎,而表达这样的悲壮情感也是音乐所擅长。《悲惨世界》(Les Misérables)、《西贡小姐》(Miss Saigon)、《剧场魅影》(The Phantom of the Opera)等给人强烈的感情色彩正是音乐体现的长项。由此可见,悲剧、喜剧这两类戏剧体裁更受音乐剧的欢迎,这是受音乐剧中音乐这一要素的艺术本质决定的。故而,在选择故事题材时,应考虑故事中需具有强烈的情感色彩。

(二)故事的题材能发展出跌宕起伏的情节

作为戏剧故事本身就需要具有强烈的戏剧性和戏剧冲突,然而不同的戏剧艺术因为表现方式的不同,其戏剧性可能体现在矛盾冲突强烈的情节中,也可能通过看似平淡的故事情节来表达。但对于音乐剧来说,后者明显不是一个很好的选择,归根到底重要的原因就是“音乐”元素。创作音乐剧文本的故事题材,需要能够为音乐的结构搭好了一个“框架”。音乐的结构跟随戏剧结构同步发展,因此要求音乐剧中事件的铺垫不宜平直冗长,应展开明确,戏剧节奏要铺垫有张有弛,这样才能使音乐的整体呈现同戏剧保持一致性,而不会加上音乐后显得更为拖沓。音乐的结构千变万化,总的来说来就是建立在“统一和对比”的基础上。某一个音乐主题(动机)在整部剧中如何变化发展是该剧音乐“统一性”的关键。音乐主题(动机)如何与剧情结合,如何与人物动作结合,是提供给音乐统一性的戏剧条件,同样戏剧场景的设计也要为音乐的“对比”提供可能。在中国原创音乐剧作品中,我们经常能看到同样情绪的几首歌(特别是独唱歌曲)连在一起,就是没有考虑音乐需要“对比”的艺术特点,致使音乐的呈现节奏上出了问题。所以在创作音乐剧时一定要注意“情绪”的变化,有张有弛,错落有秩,使音乐创作既有统一性,又有对比性。因此,从开始选择创作故事时,就要注意该故事题材是否能够在之后文本创作中发展出引人入胜、跌宕起伏的情节。

(三)故事题材中存在可供挖掘的人物形象

图1 激发创作《西贡小姐》灵感的新闻照片

刻画人物,通过丰满的人物形象展现人物的情感和命运是戏剧艺术的重要任务之一,对于音乐剧来说,完成这一任务的手段就是通过人物的内心诉求和外部特征强化人物性格,使其具有音乐性以便完成用音乐来塑造人物。定位有个性的人物是音乐的长处,要用有特性的音乐手段让受众记忆深刻。西洋歌剧中的分声部定人物和中国戏曲中分“行当”就是用具有规范标准的音乐来塑造不同的人物性格。音乐剧不必拘泥于这些程式,但剧目中对于人物性格的突出描写一定要给作曲和演唱提供一种明确的可能。享誉世界的经典音乐剧《西贡小姐》,创作缘起就来自一张新闻照片(图1)。创作者偶尔在杂志上看到这样一张新闻照片:新山的一个国际机场内,一位越南妇人正依依不舍送别她的孩子飞往美国,期待他找到大兵爸爸过上好日子。照片上母亲痛苦的表情和孩子的泪水,即便那一瞬间定格在照片上,仍带有触动人心的力量,仿佛是对战争最严厉的控诉,它将人与人之间的爱击得粉碎。正是照片上这两个生动的人物,激发了创作者的创作欲望,通过对这两个人物关系和背景深入挖掘,最后创造出越战背景下迷失的恋人间的故事。故此音乐剧的故事选材,必须存在可供挖掘的人物形象,人物的设计一定要鲜明,以便为音乐刻画不同的人物提供可能。

注释:

[1] 王会昌.中国文化地理[M].武汉:华中师范大学出版社,1992:184-214

[2] 梁一儒、户晓辉、宫承波.中国人审美心理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2:63-65

[3] 梁一儒、户晓辉、宫承波.中国人审美心理研究[M].济南:山东人民出版社,2002:70-71

[4] 梁一儒.民族审美心理学概论[M].西宁:青海人民出版社,1994:4

[5] The Joseph Jefferson Award, more commonly known informally as the Jeff Award,is given for theatre-arts in the Chicago area.Founded in 1968, the awards are named in tribute to actor Joseph Jefferson, a 19thcentury American theater star who, as a child,was a player in Chicago's first theater compan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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