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最南端的冒险家
2018-12-28朱英豪
“看,这就是麦哲伦海峡,远处的那一片突起的高地,是火地岛。而在我们的左侧,就是大名鼎鼎的合恩角。”
導游杰米和我站在蓬塔阿雷纳斯的观景高地上,向南边指了指海上的一艘智利军舰。离我们脚下不远的另一层栏杆边,伫立着几个穿迷彩服的年轻人,他们是智利军人,驻扎在这个世界最南端的小城。和我们一样,他们也是异乡人。
1519年8月,葡萄牙航海家麦哲伦的船队经过漫长的航行之后,在美洲南部遭遇了风暴和巨浪,他最终找到了一个狭窄的入海口,并成功率领船队驶入太平洋。这个海峡,就是今天的麦哲伦海峡,而当年麦哲伦看到的被篝火映得漫天通红的陆地,正是火地岛地名的由来。
“天气实在糟透了。山上每天都下雪,山谷里则是雨夹雪,没有一丝阳光。”1832年12月的一则日记里,达尔文描绘了自己乘坐的猎犬号抵达这里的情景。蓬塔市立博物馆在猎犬号的旁注里告诉参观者,达尔文从此开始长达十五个月的智利考察,为其后来提出达尔文进化论提供了至关重要的研究样本。
朋友在朋友圈晒了几张蓬塔街头抓拍的快照,其中一张是一个斯拉夫面孔的男人戴着鸭舌帽,红褐色的脸颊背后是同样红褐色的欧式墙饰。如果不注明拍摄地,你也许无法想象这个斯拉夫男人会出现在世界的另一个尽头。原来从十九世纪后半期开始,因为火地岛上的淘金热,很多当时遭遇饥荒的克罗地亚人(当时属奥匈帝国)背井离乡,来南美谋生,一部分人在蓬塔落脚,并定居下来。有资料统计,目前蓬塔的一半人口,都带有克罗地亚人的血统。
除了追逐黄金的淘金客,西班牙殖民者还在巴塔哥尼亚地区牧羊。盛极一时的羊毛业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并通过麦哲伦海峡这个连接大西洋和太平洋的重要商贸通道运往世界各地。
曾几何时,无数客商、海员、淘金者、农场工人、牧羊人聚集在蓬塔阿雷纳斯。混杂其间的,还有一些流放到此地的犯人,以及亡命天涯的逃亡者。各国政府还向此地派出很多间谍,刺探海军的情报。虽然这个通道后来在巴拿马运河开通以后逐渐失去了重要性,但当年的繁盛奢华,依然在市中心街道两旁的建筑上留下了痕迹。
坐落在波里奥斯159号上的诺盖拉酒店,就是其中一例。它本来是葡萄牙羊毛巨商何塞·诺盖拉的私人住宅,因为成功的羊毛贸易积累了巨大的财富,如今这里变成一栋精致的星级酒店。
酒店中庭大厅内,人声鼎沸。我们举着泛着蓝光的皮斯科酒,在诺盖拉和夫人巨大肖像的注视下推杯换盏。离大厅几丈远的沙克尔顿酒吧里,一个西方游客和当地人正窃窃私语。这里进行的,正是从本世纪初开始,这个世界尽头的小城赖以成名的跳板产业:南极探险。
在我们居住的合恩角酒店门口墙面上,有一块不显眼的蓝色铭牌,上面写着:1904年7月8日,英国南极探险队罗伯特·法尔孔·斯科特队长,在这个地方寄出了将近400封信,向世界宣告他所带领的发现号成功从南极返航。之所以并没有大肆声张,除了斯科特是从新西兰出发以外,大概还和斯科特最后的悲惨结局有关。
而在诺盖拉酒店里的沙克尔顿酒吧,那块牌匾就显得高大威武,因为沙克尔顿先生从不失手,而且和蓬塔结下了不解的生死之缘:在1915年的一次南极探险任务中,沙克尔顿和忍耐号一行人在象岛上被围困长达数月。最后,智利人帕尔多把他们从死神手里救了回来。酒吧里的一张照片,向我们展示了当年蓬塔市民夹道欢迎英雄们凯旋归来的感人场面。
从早期的航海家,到后来的淘金者、流亡犯人以及后来的南极探险者,蓬塔从来都是这些冒险家的乐园。但当我们踏上这片土地时,冒险正被这个小城折算成一种近乎安全舒适的享受,而我们,也不配再被称为冒险家,只能是游客。
朱英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