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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蔚散文三章:行走的诗意

2018-12-28何蔚

幸福 2018年35期
关键词:狼毒卧龙山塘

文/何蔚

何蔚,湖北省作协文学院第四届合同制作家、武汉作协签约作家。1984年开始,先后在海内外200余种报刊发表诗歌、散文、小说、文学评论共计百余万字。1998年辍笔。其诗歌、散文作品曾被数百种选本选载,并多次被中学语文课本和高考、中考试卷选用。

遇见狼毒花

听不到狼毒花猩红的呼喊,冷空气是不会那么快就下山的,它们至少还要在卡瓦格博雪峰等上一个月,甚至更久。然而,九月的横断山脉毕竟是太敏感了,何况还有狼毒花充血的嗓子一路呼啸,以至于香格里拉僻静的草甸上,到处都充满了如火如荼的暖色颤音。

是秋天吧?好像是,又好像不是。香格里拉每到这个时候,季节的边界就显得有些模糊。干燥的风早晨还操着浓重的暮春口音和软绵绵的慢声调,但一到中午,立马就拉起了夏日的长高腔。等到黄昏降临,风说出的每一句话,仿佛都在秋冬之间徘徊不定。因此,这个季节最容易让人产生错觉。

车出丽江,经虎跳峡进入藏区后,人烟越来越稀,景致却越来越稠。螺旋形的道路从山脚旋到山顶,又从山顶旋至山脚,一上一下间,车窗外的世界已经变换了若干种表情。在这样的旅途,你时而会为一群牦牛突然呈现而欢欣鼓舞,时而又会因一匹小马在斜坡上茫然四顾而心绪寥落。此时没有什么鸟飞过,即使有,你也不会太留意,因为在更多的瞬间,你更愿留意一株陌生的树影或花影,在回眸中一闪而过。未知的路程就这样悬疑着往前推进,群山纷纷退让,为下一个环节退让出大片的草场,直到那个被叫做迪庆的地名离你越来越近。

体内有了高原反应。你开始头重脚轻。你的肉体越来越屈从于睡意的要挟。狼毒花正是在你毫无提防的情况下翩然而至的。它们起初只是一片暗红色的点阵图闪闪烁烁,接着就变成炫丽的波斯飞毯,迎面飞来,覆盖了你的视野。你从来不曾见过这样的阵势,因此会觉得这纷至沓来的高原之花,简直就是一群妖冶凶悍的女劫匪,刹那间就将你的困顿洗劫一空。此时,如果将车子停在路边,给你三分钟的时间去和它们理论,你肯定不会有取胜的机会,因为,狼毒花的声势实在是太浩大了,那些惊世的面孔,足以震慑任何一双凡俗的睡眼。你越来越感觉到,在香格里拉,狼毒花简直就是火烧云撒下的神秘花种,在横断山脉落地生根,燃起了与落日遥相辉映的烽火狼烟。

迪庆州的草甸上,狼毒花频繁出没,让人目不暇接。比罂粟更妖艳更张扬的狼毒花,仿佛是滇西高原最大的贩毒团伙,浑身藏满了毒品。它们戴着晚霞的面具,集天使的容颜和魔女的禀性于一身,在高原上飞扬跋扈,牛羊见之,退避三舍,花鸟视之,噤若寒蝉。

传说狼毒花的一生只喜欢做三件事:整个春天,它们都在高原上安分守己地绿着,与杂草和睦为邻,互不干涉内政。一入夏,它们就会扯起杏黄色的造反大旗,攻城略地,所向披靡,把声嘶力竭的花枝插满了旷野。秋分后的某个时段,正是狼毒花最亢奋的时段。只要冷风一招手,它们必然就会身着艳装倾城而出,刹那间,山林谢彩,花容失色,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它们获胜的狂欢。应该说,你在秋天看到的狼毒花其实根本不是什么花,而是它们忘乎所以的眼神。它们以邀宠的姿态招摇过市,那欲罢不能的样子,就像是美人迟暮,更衣卸妆之前的最后一次告别演出。

除香格里拉外,在蒙古高原和青藏高原,也依稀可见狼毒花诡异的行踪。它们怀揣着强大的基因图谱,根系茁壮,足以适应各种干旱寒冷的气候,周边所有的草本植物从来就不是它们的对手。况且,它们的根系越是发达,身上的毒性就越大。香格里拉草甸上的狼毒,多数是瑞香科狼毒,是那种孕育红色蓓蕾却开出白色花瓣的狼毒。由于它们的汁液中含有巨大的毒性,牧民们才给它们取了狼毒花这样一个凶神恶煞的名字。

你能在香格里拉遇见狼毒花,说明你的秋天已经发生了某种转折与变化,说明你的人生经历从此不再停留于平淡无趣的章节。此时你所看到的狼毒花,虽然早已挥别了繁星满天的花期,但眼前的大红大紫的面相,一半是它们在冷空气和霜冻的刺激下焕发出来的匪性与血性,另一半则是它们挣脱繁文缛节之后露出的真容——那是获胜者举行庆典时的真容,也是失败者愿赌服输的真容。你甚至会觉得,在狼毒花的地盘上,许多事物都是难以独善其身的。

狼毒花刚走进冬天就丢失了自己的脚印。它们本是冬天的信使,可信一送到它们就被冬天扣留。在葬身冰雪之前,它们已经为死亡写好了最华丽的宣言书。同时,它们还向日渐裸露的草原抛出了最后一根红腰带,对草原的沙漠化倾向发出了红色预警。

狼毒花是一种好景致,却并不是一种好现象。在香格里拉区域内,只要狼毒花皱起了酒后的横眉,冬天不久就会从白马雪山发来指令,冷风的弯弓就会射落山脊上每一轮慵懒的太阳,雪花的飞铲就会快速掩埋草甸上最后的碧绿。所以,狼毒花作为一种既让人恐惧又令人迷恋的恶之花,一直被视为草原上一块灾难性的警示牌,一直被看做是生态趋向恶化边缘的最醒目的一道标识符。香格里拉每一个平缓的坡度,都成了它们向泥土索取精血,向万类倾销魅惑的天然展台。

偶尔,狼毒花也会在善恶之间交换角色,譬如,那些抄印经书的藏纸便是狼毒花的杰作,它们用绵里藏针的眼神看护着典籍经卷,让普度众生的经文免遭鼠虫袭扰。偶尔,它们还可以舍身入瓮,被人制成藏药,替人祛病消灾。看来,在还没有彻底沦为十恶不赦的暴徒之前,狼毒花也是乐意向无助的生命伸出援手的。也许正是由于狼毒花尚未泯灭的这一份天性,仁慈的大地才如此宽宏地容忍了它们,收留了它们。也正是出于对大地的这份敬畏与感戴,香格里拉秋日的视屏上,才有机会滚动播出狼毒花这一曲令人警觉而又奋醒的华彩乐章。

你究竟来自深渊,

还是降自星空?

噢,这时候,你最好是能拿出波德莱尔的诗句来,理直气壮地向狼毒花发问。

桥上姑苏

古典的姑苏不见了,我四处寻找。

春已经走远,街道依旧是车水人流,高楼与别的城市并没有什么两样。那个“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的“苏”跑到哪里去了?那个轻舟和晚风一起穿过桥孔,房子和石板一起枕着涛声的姑苏跑到哪里去了?松下问童子,言师采药去。可是,这里没有松,也没有童子,我只能去问苏州地图。地图说,古典的姑苏就在拙政园里,在虎丘塔下,在胥门、枫桥或山塘。于是,我就去了山塘。我相信地图是不会说谎的。可我为什么不去耦园、留园、拙政园、狮子林或者沧浪亭呢?因为我觉得那不是民间的姑苏。

要去就去白居易的姑苏,晓色秋声,舟移管弦;要去就去张继的姑苏,江枫渔火,愁丝细细;要去就去有鱼腥味的姑苏,有臭豆腐和新鲜莲藕、新鲜菱角味的姑苏。最好还要有一段两段的昆曲或评弹,透过临水的窗户,飘出来。最好还要有一阵两阵的西风,一抹两抹的夕照,一穗两穗的芦花,一声两声的雁叫,一缕两缕的酒香,隐隐约约。若是没有这些,那就踱着步子使劲地去想象吧,口里吟几句唐诗宋词,手中握一把画了兰花或梅花的折扇。

就这样,我在现实与梦幻之间穿梭了一会儿,山塘街就到了。嗯,这就是姑苏,大隐隐于市,我看见它了。白居易的天堂插图,吴侬软语的七里山塘。被潮流、时尚和现代化包裹了一圈又一圈的纤腰美腿。被火车站、汽车站、社区和建筑群覆盖了一层又一层的香肩玉臂。这就是古典的姑苏,现在,我看见它了。它是横着的,如舟。它是弯着的,如月。它是翘着的,如桨。古典的姑苏在桨声灯影里,从东到西,一路荡漾,一路摇摆,让我这个乘动车而来,奔唐宋而去的诗人,一下子就乱了方寸。为什么要乱方寸呢?又没有歌女为我捶背,又没有船娘为我沏茶。不不不,就因为这水、这船、这桥太让我心动。就因为历史与现实的巨大反差,紊乱了我的神经系统,让我误以为自己已经走出了凡间尘世。

“君到姑苏见,人家尽枕河。古宫闲地少,水港小桥多。”是的是的,古典的姑苏就应该是这个样子的:水,不清不浑,不浅不深,却足以摇船驾桨,走南闯北;船,不大不小,不新不旧,却足以穿今越古,畅达三吴。还有桥,还有亭,还有榭,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长不短,不偏不倚,却足以呼风唤雨,引月勾魂。

七里山塘东起阊门,西至虎丘,半是繁华,半是幽静。这不是地图说的,而是我亲眼所见。繁华之处,商铺林立,物美价廉,在小店里随便点几道小菜,喝几杯小酒,买几条小鱼,也不要太多花费。以星桥为界,越往西去便越是幽静清爽。这一段水面波鲜浪活,岸边几乎有一半的房屋躲在树中。露在树外的楼舍,刚在水面投下完整的倒影,瞬间就被游船碰得粉碎。一路走过去,五人墓、野芳浜、普济桥这样一些陈旧的名词,便纷纷从水巷里钻了出来,将时光逼退,退回一百年,五百年,一千年。

于是,我就有了更多的好奇心。我在想:一千年前的山塘街应该是个什么样子啊?说不准。但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一千年前的山塘街,肯定没有咖啡奶茶,没有摩托车冒着青烟的屁股,也没有穿肉色丝袜和超短裙的游客。但可以确信的是,一千年前的山塘街肯定是有诗意的。白居易的官真是没有白当,要是没有他,这世上怎么会有山塘河、山塘街呢?怎么会有青山桥、绿水桥、渡僧桥、望山桥呢?怎么会有“居货山积,行云流水,列肆招牌,灿若云锦”的繁华市井呢?怎么会有《红楼梦》开篇就提到的“最是红尘中一二等富贵风流之地”呢?不能不说,山塘街才是白居易一辈子写的最好的一首唐诗。和白居易相比,同样干过苏州刺史的韦应物和刘禹锡两位老诗兄,似乎就显得平庸多了。

至此,我很想对着临街临水的山塘人家说上几句。我想说,亲们,你们该不会忘了那个白居易吧?那个有情怀、有担当的诗人,曾经在你们的城里忙碌过,风雅过,笑过,哭过,唱过,你们该不会不认识他吧?若是换了我,至少要把他的《长恨歌》朗诵得平地生风,至少要将他的《琵琶行》背得滚瓜烂熟,否则,我会觉得三生有愧。尤其是,当你在桥上望月或是在桥下浣衣的时候,若是只会哼一句“吴山点点愁”什么的,而不能念几阙“日出江花红胜火”之类的长短句,这一辈子也就等于白投了一回江南的肉胎。

闻说旧时的山塘河上,常有满载着茉莉、白兰的木船频繁来往,常有游船画舫擦身而过。长条麻石砌成的码头石级,顺着墙角一直伸入河水,女人在河边捣衣涤菜,商贩们在河中摇船叫卖,楼上的住户不必下楼,只须用一根绳子将竹篮垂下,就可以买回自己想要的任何一种日子。这样的情景,想起来都让人觉得眼馋哪!所以我特别想在山塘街上找一家客栈,留宿两三个夜晚,听市声悦耳,任菜香盈鼻。我特别想看见时空在我的脑海里翻来覆去,一觉醒来,所有的建筑物都像绅士一样耸着肩膀,摇身一变就变成了粉墙黛瓦的琼阁,云霞袅袅,仙乐飘飘,全城的百姓都忙着迁回唐朝。

哦不,唐朝又算得了什么?一千年的路程,要跑死多少车马?要耗尽多少钱粮?与其原路返回,还不如乘动车继续往前走,去上海滩,或者去杭州湾,那海阔天空之地,必然有我们的来路和去路,必然可以接通天堂。况且,天堂和古典的苏杭一直都是混淆不清的,所以我索性来到这七里山塘。

你说巧不巧,我刚往通贵桥上这么一站,吴侬软语的秋就已经落在了树稍。

水知道一切

水是多么的司空见惯哪。

然而,在黔南荔波,水向来都是以最鲜明的态度来表达自我的。这里远离风尘,恍若隔世,缺少了那一份浪漫情怀,也不能与摇曳多姿的世界共一种心境。因此我觉得,此地不一定适合蜜月旅行,倒是很适合安顿铅华褪尽后的中年人生。

平心而论,除了九寨沟,我至今还没有见过如此高贵典雅的水,它们迷幻,空灵,恬静,悠然,仿佛可以看透万物的心机。一整天,卡斯特森林上空的雨,都在不停地往河水、潭水和湖水中添加着单纯的色素。树枝纹丝不动,与水若即若离。我设想着,它们的腰若是能弯得再低一些,说不定就可以将一小块蓝天蘸在叶尖上,随手在水面题下几行小楷呢。

从早晨到下午,除了坐坐观光车外,其余的大部分时间,我和爱人一直都在徒步行走。我们始终跟在别人的身后,就像担心有什么东西会被人遗漏了一样。若真是遗漏了,我们在后面也好帮他们捡起来。你要知道,每个人的眼睛都不是铁桶一双,谁又能保证自己的眼睛不会漏掉任何微小的景物呢?

穿过石上森林和水上森林,经翠谷湿地,再拐一道弯,就是卧龙潭了。当然还有鸳鸯湖。它们在此恭候已久。时光流逝,斗转星移,所有为风景包装的现代童话都已经启封。它们在此不恭候别的,只恭候有清风翻动扉页,有阳光阅读正文。你要知道,在卡斯特雨林中,所谓风景的扉页,无非是天空垂倾的雨露,是池水不曾打皱的脸,而正文,则应该是大地孵化的种子,是植物在拥挤的温床上安静的睡眠。至于我们嘛,就只能被当做是不速之客了。但我们懂得,只有谦卑地,小心翼翼地行走,才不会过分惊扰每一朵蓓蕾悬在枝头上的好梦。

雨有时下,有时不下。天色在阳光和小雨中不断地转换着频道。雨水没有淋湿那些打伞的人,只淋湿了我。而我是心甘情愿的。已经快一整天了。我们一整天都行走在森林的腹地和水的边缘,中午只在景区内简单地吃了一点零食和一个烤玉米棒。我们不觉得饿,也不感到疲惫。我们的注意力不是被动地被新鲜的景象所吸引,就是主动地向瀑布和湖水靠拢。这样很好。这样我们就能以度蜜月的心情,充分享受两个人的旅程。两个中年人的旅程,被阳光和雨水缩小,放大,拉近,推远。就像一场没有台词的情景剧。

依照喀斯特地貌形态与森林类型的划分,荔波境内的喀斯特森林,还可细分为漏斗森林,洼地森林,盆地森林,槽谷森林等几个大类,说起来都那么爽口,更何况是身临其境呢?被这样的森林所看护的水,比如卧龙潭、鸳鸯湖等,就更不用多说了。

我们此时就站在卧龙潭边。据说,卧龙潭曾经有一个并不好听的名字,叫“翁龙潭”,它是喀斯特暗河--卧龙河的出口。从崖底涌出的地下暗河与卧龙潭实现了无缝对接,潭面上一点痕迹也没有留下,惟有从卧龙坝上溢出的丝丝清流,如珠帘悬挂,如琴弦铮铮。

刚刚站定,还没有来得及将相机镜头擦干,爱人就已经朝那一汪鬼魂一样幽蓝的潭水奔了过去,在围栏边摆好了姿势。只是这一刻游人实在是太多了,无论站在哪个角度,我都无法用相机镜头将爱人和旁人分开。作为一个忠实的记录者,我只能无可奈何地对着人群取景,慌乱地拍下爱人和旁人在雨中的傻笑。大约半个小时以后,游人纷纷散去,我和爱人才有了独享风情的机会。这时,目光不再纷乱,内心不再聒噪,潭水和瀑布开始与我们互通心曲。其实我们什么都没有表白,只是似曾相识地打量着对方。透过一丛竹子的缝隙,我恍惚看见一条卧龙正在潭底蠕动,泉水正滔滔不绝地被它从深渊里带出来,与天光重逢。

雨还在走走停停,阳光也还是忽隐忽现的样子。潭水在没有阳光的时候,蓝得有些压抑,又有些捉摸不透。太阳一出来,它立刻就打起了精神,蓝得鲜亮,自信,让人产生一猛子扎进去的冲动。当然,我并没有一猛子扎进去。我不过是蹲在潭边,掬起一捧水浇到了脸上。七月的潭水依然是冰凉刺骨,你若有意冒犯它,它依然会毫不犹豫地向你展示它那种销魂蚀骨的攻击性。所以我只掬了一捧,就再也不敢掬第二捧了。擦完脸,一低头我就看见自己的倒影,正在被我掬过的水面上一闪一闪地向四周扩散开来,就像从哈哈镜里看到的那样。一个扭曲的自己就这样被水记录下来。我相信那也是真实的。我相信水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谎。而与此同时,我还看见天空在我的倒影上打了一个激灵,接着又平静如初。

没有什么比这更诗意的了。卧龙潭促使我平生第一次对水有了如此深切的关注。不仅如此,我还特意从双肩包里取出摄像机,让爱人帮我摄下了整个卧龙潭的动态画面,尤其是这天河一般的水声,不是谁都可以看懂和听懂的水声,我要记录下来,以便将来想起这里的时候,随时都能翻出一段旧梦来供自己重温。

此时我已经是手忙脚乱了。我举着长焦相机不停地拍着水:透明的水,晶莹的水,圣洁的水。我要用镜头和它们对话。我要让它们说出我想说的一切。

其实我还知道,水早就看清了我的意图,我之所以如此迷恋它,爱慕它,如此不厌其烦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无非只有一个简单的愿望,那就是:我只想从不含杂质的水中,捞出一颗不含杂质的心来。

--这么天真的想法,水怎么会不明白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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