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电瘾
2018-12-27
泡一壶开水看一部影片
孩提时代就迷上了电影,那时只要有电影,不管精彩与否,均兴致勃勃前往过瘾。住家附近的天原化工厂每两周放映一场电影,工厂的职工可以近水楼台先购票。等我风闻电影的消息后,票子早已抢购一空。我匆匆扒完饭,疾步赶到工厂门口焦急地等候退票,望着潮水一般的人流,心里埋怨父母为啥不是厂里的职工,常常退不到票失望而归。
后来急中生智,恳求邻居红庆让他妈妈购票时帮我捎带一张,从此,过足了电瘾。像《地道战》《英雄儿女》《列宁在十月》这类精彩的片子,看了无数遍,里面的许多情节和有趣台词都背得出。尽管如此,但只要有票,还是想看。为了看瓦西里与妻子接吻和四小天鹅跳芭蕾的镜头,《列宁在1918》这部电影是百看不厌,常看常新。
看电影需花钱,好看的电影票更是难觅,于是,家对面天原化工厂宿舍里的那台12英寸黑白电视机,便成了我过瘾的精神乐园。宿舍门口有门卫,人员不能随便进去,但花一分钱便可以进去到锅炉房泡一壶开水。于是,我灵机一动,吃罢晚饭,带上大水壶,借泡开水之际先溜到电视放映室,坐在角落里静静地等待故事片的播放,虽然不知放什么片子,但只要是故事片,总是兴致勃勃。看罢小电影,然后再泡一大壶水回家烫脚,不亦快哉。
记得有次趁泡开水之际溜进电视室,却见二十多平方米的房间早已人头济济,后座的人看不见都站到了凳子上观看,甚至窗外也围满了人。我那时还是个小学生,见室内后面无法看清模糊的小荧屏,无奈地来到窗外,踮起脚仍看不清,便猴急般地爬上窗口,一手拉着铁栅栏,一手提着大水壶,扭着头看完了不太清楚的《看不见的战线》。扫帚大叔是老狐狸着实出人意料,那种惊奇至今难忘。
但电视里播放的都是老片子,新放映的电影却一票难求。上世纪70年代初期,潇洒帅气的男影星王心刚复出,演的第一部片子叫《侦察兵》,顿时轰动全国。为一睹影星风采,我与小伙伴走了几里田埂小径,来到郊县北新泾电影院门口等退票。还没有到达影院,马路边已有人手持角票问,有票吗?来到影院前的广场,已是人山人海,刚挤进人群,被围着问有票吗。有谁想退票,立马围满了人,就像一群饿鸡争食一般。
虽然明知难以退到票,但强烈的好奇心驱使我再等下一场,甚至更晚亦在所不惜。那时许多观众骑车来看电影,先将自行车寄放在小桥外马路对面的车棚里,这里等退票的人稀少。于是我来到车棚前,手持1角5分不厌其烦又信心十足地等退票,但是来者停完车直奔影院,都说没票。正有点失望准备打退堂鼓时,一位大姐放完自行车回答别人说没票,但走到我边上悄声告诉我跟她走。我随她走到僻静处,她悄悄撕给我一张票,当时那种激动加感恩之情实在难以言喻,散场时大姐的临别一笑,与王心刚带大檐帽的帅气一起永嵌我心底。
初三那年的夏季,我们班在国棉二十三厂学工劳动,那天和我一起在宣传科的小朱告诉我,她有两张电影《战船台》内部观摩票。我急切地问:“电影票在哪里?”她低着头说:“在墙上衬衣的口袋里。”我当着她的面掏出了两张电影票,她也没表示反对。待我匆匆洗完澡欲骑车回家时,临别她突然悄声说:“那么就给我一张票好了。”我先是一愣,继而激动不已,扔给她一张票后心慌意乱地逃之夭夭。
晚上我先来到大光明电影院座位上,心里犹如小鹿撞怀般乱跳。熄灯之后,小朱才姗姗来迟,开始有点心慌意乱,不久便进入了故事情节。到灯亮散场时,我俩慢慢地随着人流一起来到车站等车,虽然在宣传科讲话很放松自然,但在电影院和车站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一种从未体验过的莫名的激动。未料,这事却不胫而走,且被传得沸沸扬扬,没想到一场电影毁了我的“名声”。
身着军装影院门口等退票
中学毕业后投笔从戎,那时正逢改革开放,每个周末,部队都到足球场看露天电影,球场前挂一个白色的银幕,球场中间放一个铁家伙放映机。“文革”中被禁锢的老片都开禁播放,《大浪淘沙》《刘三姐》等影片令人目不暇接,连呼过瘾。但内部影片更吊人胃口。有次部队大礼堂放映美国大片《中途岛事件》,因是内部资料片,规定排长以上干部才能看。虽有铁的纪律,但我实在禁不住外国大片的诱惑,便不顾三令五申,见大门口把关甚严,便沿着礼堂找空隙。突然发现厕所的窗口洞开,便不顾一切地爬上钻了进去,见礼堂里早已黑压压地坐满了人,便溜到舞台上,从银幕背后看倒过来的片子,很快就适应左手敬礼和开枪的动作,并沉醉其中,早已忘了提早溜出去。至影片剧终,礼堂的灯刷地亮了,师参谋长用山东口音大加训斥挤在走道上溜进来的战士,并命令各团参谋长在门口领回自己团的战士,严肃处理。这时我才后悔不该溜进来,因那时正是考验入党的关键时刻,稍有不慎,便影响进步,何况如此无纪律。出门时凡军装四兜的干部放行,两兜的扣下。我挤在人群里想混出去,但被门卫拦下,严厉地问我是哪个团的。正忐忑不安之际,我团的吴参谋长走过来见是上海老乡,悄悄地网开一面放行,至今我对他还心存感念。
上世纪70年代末期,正逢文艺复兴和海禁初开,好片大片如潮,为了一饱眼福,每逢星期天,我与战友蔡兄起个大早,赶上头班公交车,到济南城来回找影院觅好片。我们也不顾穿着军装,手里拿着钱等退票,那时军人威信甚高,老百姓都主动退票给我们。我们上下午一口气看两三部电影。《一江春水向东流》《早春二月》等国产片,令人惊叹老片精美绝伦;《追捕》《沙器》《卡桑德拉大桥》等进口片,更令人大开眼界,赞不绝口。
复员回上海后,大都市的文化氛围更令人陶醉。《城南旧事》《芙蓉镇》《魂断蓝桥》《海狼》等中外好片让人目不暇接。初恋时,在机关工作的准岳母每周送两张电影票,让我大饱眼福。一周的奥斯卡电影展,使我对女朋友铁了心,就为了再看《金色池塘》《克莱默夫妇》这样的好莱坞经典片,娶这个老婆也值!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新华路建起了上海影城。圣诞节通过熟人花一百元买了两张电影票,拉着好友戴兄一通宵连看四部电影。开始兴致勃勃看完《闻香识女人》激动不已,看到第三部影片就眼皮上下打架,继而又呼呼入睡;醒来再看,朦朦胧胧;至清晨散场,小店里喝碗豆浆,啃两个包子赶去上班。
1990年代中期,朋友李兄每年送我一张电影卡,每周末可看一部外国进口资料片,一年可看48部。不管好坏,我每周必看,另外有电影票子亦不放过,一年中要看六七十部电影,看了《与狼共舞》《情陷撒哈拉》《辛德勒的名单》等大片,过足了电瘾。
1992年始,上海每年春夏之交都要办国际电影节,虽然有的影片我看过碟片,但是坐在影院里,宽大的银幕和考究的音响,以及那种全身心投入的氛围,是碟片难以比拟的,故此,我每年国际电影节都要花几千元买电影票,不但自己过瘾,还相约朋友观看。我发现请朋友欣赏电影比请吃饭更受欢迎。诸如《千年之恋》《窃听风暴》《英国病人》《放牛班的春天》等经典片让我和朋友大饱眼福,不出国门,便可以览尽世界文化结晶和风土人情,实在是一种美的享受和精神聚餐。
建立家庭小影院
碟片的闪亮登场,可谓是一场悄悄的电影革命,且世界上的任何影片都可以像唱片一样灌制。上世纪80年代初,我在我哥谋差的中国银行上海分行信托公司看了一部CD片,名叫《本能》,女主角莎朗斯通的冷艳与性感令人惊羡与倾倒。真想买一部CD机,经打听一张走私进来的《本能》版子,要800元,想想经济实力有限,只能作罢。
未料,VCD的出现,使我如愿以偿。我特意购买了一台27英寸立体音响东芝电视机,以及一台便宜的VCD播放机。朋友深有体会地介绍说,机器越好越精细,那些盗版片放不出来,只有那些价廉物美的机器可以吃粗粮(盗版片)。两个设备放在五斗橱上,等于将一个露天影院搬回了家。
那时老婆儿子挤在一间房里,要等儿子睡着后才能播放。我特意用报纸挡在电视机旁,这样既可以遮光,又不让儿子偷窥。有次,儿子没有入睡,我就急不可耐地开播,没想到儿子从床脚前面的梳妆台镜子里看到了电视机里一切,他笑着说:“爸爸,镜子里面也可以看。”我赶紧用报纸将镜子封死。
家门口弄堂内音像小店里的各种VCD片更使我欣喜不已,就像老鼠掉在了米缸里。我每晚散步时必到小店里转一圈,问有无新片。开始我见进口片一口气胡乱买十多张,不分好坏,每晚看一到两张,有上当的,亦有叫绝的,更多的是一般,好坏参半中发现了《告别有情天》《西雅图不眠夜》《燃情岁月》等经典影片。
我收集VCD走过了一个盲目的囫囵吞枣到注意挑选对胃口的片子,最后至收藏经典片的过程。有次与北京电影研究所工作的舅妈通电话,她向我推荐了世界级大导演菲利浦·考夫曼拍的《布拉格之恋》《齐瓦戈医生》《钢琴别恋》等经典之作,又告诉我获奥斯卡奖的影片部部精彩,叽里呱啦讲了一大堆电影界世界级名导演、名演员的代表作。在她的点拨下,我收集VCD片开始步入正途。在我锲而不舍的努力下,舅妈推荐的片子大多如愿以偿地收集到了。我还从电影画报上复印了一张历年来奥斯卡获奖名单,开始见获奥斯卡奖的影片就买,《音乐之声》《乱世佳人》《宾虚》等大片令人震撼。然而也渐渐发现获奖片实在太多,难以悉数收集,且有的片子看下来感到一般,后才明白奥斯卡每年有12项大奖,有的仅获服装奖或音乐奖,这类片子仅美术、音乐或服装上有所建树,才顿悟应收藏获故事片奖的影片。处处留心,慢慢收集,已收藏了全部奥斯卡故事片获奖片和诸多经典影片,且数字不断攀升,可谓是一笔不小的财富。
有次,与主任一起出国参加书展,聊起来都喜欢看电影,但他观看的都是些警匪片和武打片。为了提高他的欣赏水平,我把自己多年来收藏的VCD挑选出一大包借给了他,他看罢赞不绝口,却迟迟不归还碟片,我也不好意思索要。正为此事纠结之际,DVD新碟悄然出现,我把失去的片子慢慢补齐,可惜有些好片永远失去了。
如今深感世界上好片大片经典片浩如烟海实在太多,世上什么片子都可灌制,你纵然有三头六眼亦看不完,况且人到中年,家庭、事业压力甚重,时间有限,难以穷尽,只能好中选好,精中挑精。目前家中约有上千张片子,数字还在不断地在攀升,虽三大抽屉,两大箱子已装满了碟片,已感片多为患,但收藏无悔。
没想到优盘的出现,将我的上千张碟片废了。优盘可以直接从电脑上拷贝各种电影,一个7号电池般大小的优盘可以存放许多电影,将优盘插入电视就可以观看,既携带方便,又不占地方,犹如电池放映机,但拷贝电影颇耗费时间。
最近,儿子帮我装了一个小米盒子,只要按一下按钮,可以挑选上万部电影,更加方便,现代技术使家庭影院走进了千家万户。人到中年,上有老,下有小,中间还有阿庆嫂。好片虽多,但无暇一一过目,好在将要退休,来日方长,慢慢享受。迟暮之年,最后的人生乐趣也许唯有书刊与电影,有一大书橱的世界名著和小米盒子里的经典影片垫底,何愁老来寂寞,腿脚不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