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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与爱情
——古米廖夫抒情诗《两株玫瑰》赏析

2018-12-26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长江丛刊 2018年35期
关键词:白玫瑰伊甸园红玫瑰

■赵 燕/1.北京外国语大学俄语学院;2.浙江越秀外国语学院

两株玫瑰

伊甸园门口

盛开着两株玫瑰,

但是玫瑰——是情欲的标志,

而情欲——是大地的孩子。

一株玫瑰柔嫩绯红,

象童贞女为心上人而腼腆,

另一株花色紫红,

如同爱情之火灼燃。

两株玫瑰都开在智慧之门槛,

难道至上的主作出这样的决断,

并把欲火灼灼的秘密

也附加在上天的神秘上面?!

尼古拉·斯捷潘诺维奇·古米廖夫(Н. С. Гумилев)是 19 世 纪 末、20世纪初俄罗斯白银时代的代表作家之一,是阿克梅主义的缔造者、领袖、理论家。诗人的天性决定了其终究是一个浪漫的人。他在17岁时结识了14岁的安娜·戈连科,即后来的白银时代著名诗人安娜·阿赫玛托娃(А. А.Ахматова),便对其一见钟情,展开了长达6年的追求。古米廖夫曾向安娜求婚4次,但3次被拒绝,诗人为此数次自杀未遂。尽管坎坷崎岖的情路给诗人带来了巨大的精神创伤和心灵空虚,但他始终坚信爱情就是要历经磨难才能获得最终的幸福。古米廖夫坚持非此女不娶,他尽全力赢得意中人的好感。最终,诗人得到了命运的馈赠,阿赫玛托娃终于被感动,于1910年与古米廖夫在距基辅不远的第聂泊河畔尼科利斯克镇上的尼古拉耶夫教堂成婚。

1911年,即诗人与阿赫马托娃婚后的第一年,正享受着来之不易的婚姻生活的诗人满怀着幸福的情绪创作了这首爱情哲理抒情诗《两株玫瑰》(《Две розы》)。该诗的创作基于古米廖夫对婚姻生活的感受,也是对诗人生命中的那段美好时光的真实写照。该诗收录于诗集《异国的天空》(《Чужое небо》)中。

诗歌的主题围绕着爱情的双面性展开。诗人将读者引领向天国花园的大门,即天堂的入口。诗人发现,就在伊甸园门口绽放着两株玫瑰花。玫瑰花通常用来表达尘世间的情感,他很好奇,这两株玫瑰为何会在天国之地盛开,他们蕴含着何种象征意义,这些问题叩问着诗人,诗人通过象征手法,将爱情的不同类型具化于玫瑰花的形象中,从而引领读者循着玫瑰的芬芳深入到哲学层面来探究爱情的意义。

全诗分为三个诗段。在第一个诗段中诗人开门见山,用第一、二个诗句点题:“伊甸园门口/盛开着两株玫瑰”,紧接着揭示了玫瑰花的象征性意义——“是情欲的标志”。诚然,玫瑰花自古就是爱情、女性等美好事物的代名词,是男女间传递爱意的礼物。然而诗人紧接着补充到“而情欲——是大地的孩子”,该诗行已然将诗中的哲学性体现了出来。

该诗段中有几个细节引起了笔者的注意:玫瑰花并非盛开在象征充满激情的神秘之地的伊甸园中,而是在“伊甸园门口”(перед воротами Эдема),他们只是盛开在“智慧的门槛”之上(на Пороге Знанья)。智慧的门槛——象征着亚当与夏娃在伊甸园中发生的故事。正如故事中蛇妖对夏娃承诺的那样,偷食了禁果的男女眼睛会明澈起来,能如神般知道善恶。在该诗的创作中古米廖夫沿用了以往的创作传统,将爱情与原罪联系在一起,诗人认为,拥有情欲的人似乎准备好为变成智者而品食禁果。另一个细节正如题所示,诗中的玫瑰花不偏不倚正是两株,笔者猜测,诗人笔下的玫瑰是一边一株开在大门口的。相爱的人总是成双成对,但诗中的玫瑰代表的却非一对恋人,而是爱情的两极。

读罢第一个诗段,读者不免产生疑问:诗人笔下的这两株玫瑰是否如同鲁迅先生笔下的“门口那两棵枣树”——“一棵是枣树,另一棵也是枣树”般相同?倘若不同,又究竟差异何在?这一连串问题为第二个诗段埋下了伏笔,引导读者通过下面的诗行寻求答案。

第二个诗段中诗人以玫瑰花的形象来象征爱情的激情,通过对玫瑰花色彩的描写刻画了爱情的不同类型,并赋予每种激情独特的个性。一朵玫瑰是“柔嫩绯红”的——粉色被认为是无忧无虑的幸福的颜色,代表着单纯的快乐。粉色是长久停滞之后发出的希望的光芒,是新生命和新希望的色彩。古罗马时人们将代表着爱情与美丽的粉色与金星联系在一起。粉色玫瑰花则是少女、青春、未成熟的象征,通常用来赠予非常年轻的姑娘并表达送花人极其忐忑的心思。诗人用了 розоветь(呈粉红色)这个动词,动态地刻画出了腼腆的姑娘那娇羞可人的模样。而另一朵深红色的玫瑰用修饰词 пурпур(紫红色、朱红)和动词 рдеть(泛出红光、红光闪耀)来描写。“爱情之火”的隐喻更加浓郁了这种红色,使读者眼前绽放出一朵红的发黑、红的彻底的玫瑰,这是一朵爱情之花、是情欲之花,更是罪恶之花。古米廖夫相信,天堂是笼罩在纯贞、顺遂之下的圣洁之地,而非红玫瑰应该盛开的地方。花朵无疑为贯穿全诗的最主要的形象,诗人关注的焦点并非花朵本身,而在于其象征意义——爱情的双面性:一方面那温柔的蓓蕾代表着腼腆的姑娘,令人联想到隐密的念头、羞怯的目光以及刚刚萌发的情感;另一方面,这又是爱情之花、情欲之花、罪恶之花,会带给人忧愁、痛苦甚至毁灭。

第三个诗段开头的连接词“а”指出了所有坠入情网的人都是平等的。诗人提出一个具有哲学性的问题:如果爱是圣洁的、纯真的、美好的,那它为何又是罪恶之花,有时甚至会招致灭亡?诗人试图探究爱情的力量究竟有多么强大,为什么她能赋予某些人纯真、美好的感受,而对另一些人来说则是生命不能承受之重。诗人的基本观点是:爱是一种包罗万象的情感,它总是以其圣洁的品质使陷入其中的人得到精神上的升华并给予其希望。然而事物皆有两面性,美好和谐的背面可能隐藏着失望和痛苦。并非每个坠入爱河的人都能在千头万绪中理顺思路,而通常会基于自己的感受对事物进行评判,因而并非所有的评判都是客观真实的。当主观评判与现实或是与预期发生悖离时就可能带给人不悦、忧愁甚至痛苦的感受。

因此诗人得出结论:“主把欲火灼灼的秘密附加在上天的神秘上面”。也就是说,爱情与痛苦是相生相伴的,只不过上天将与爱情与生俱来的毁灭性隐藏了起来,这也是为何爱情有时会带给人飞升般的轻盈感,有时却重如无法移动的负荷。“欲火灼灼的秘密”是对爱情的暗喻,与第一个诗段中的最后两句形成相互呼应。

诗歌采用了四音部抑扬格(четырехстопный ямб),每个诗段都是交 叉 韵(перекрестная рифмовка),阳韵(мужская рифма)与阴韵(женская рифма)交叉的韵脚使得诗歌朗诵起来抑扬顿挫、连绵流畅,具有鲜明的节奏感与音乐性,十分悦耳动听。同时,诗中运用了大量的“а”、“о”、“е”等元音,借助元音的重复,使诗歌乐感回旋,产生能吟能唱、乐感悠扬的奇妙效果。全诗用高级语体写成,运用了斯拉夫教堂的词汇 Всевышний(至高无上的), Эдем(伊甸园), дева(未婚女子),страсть(激情),诗人将对尘世挚爱的理解上升到上天的神秘层面,为读者呈现了新的价值体系。

无独有偶,中国也有一部爱情小说与“两株玫瑰”相关,即张爱玲的中篇小说《红玫瑰与白玫瑰》。作者用细腻的笔触描写了普通人隐秘的心理与情结,展现了20世纪三四十年代中国中西方文化交汇时人们的情感、婚姻生活,揭示了传统与现代融合下男权社会中女性难以摆脱的悲剧人生。(崔应会2010:88)

张爱玲在小说中写到:“也许每一个男子全都有过这样的两个女人,至少两个。娶了红玫瑰,久而久之,红玫瑰就变成了墙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还是“床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饭渣子,红的还是心口上的一颗朱砂痣。”

小说中红玫瑰代表风情万种、热情似火,摄人心魄又求之不能的他人之妇——王娇蕊;而白玫瑰指代的是身材干瘪、不解风情、乏味愚昧的妻子——孟烟鹂。白色在不同的文化中通常具有相同的意义。例如,白色是贞洁和高等灵性的颜色,它使人联想到无罪。白色还象征着灵性、和平、贞洁、母性等元素,例如,白百合是玛利亚的象征。具有讽刺意味的是,小说中看似单纯木讷的妻子却背着丈夫与一个其貌不扬的裁缝偷情;而多年后,男主人公在公共汽车上偶遇了王娇蕊,曾经的那株风情万种的红玫瑰却已是一副中年人的俗艳相,她为了人妻、为了人母,循着正常女人的生活轨迹生活着。

与古米廖夫的诗歌相比,张氏的玫瑰象征不同类型的女性:红的火热、白的纯洁,实质是男性不同类型的幻想对象。花开花落,岁月无情,张氏小说中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已是一种现实中的幻影。而古米廖夫诗歌中的玫瑰则象征着爱情的两元性:粉色是静谧美好,红色是痛苦罪恶。美好与罪恶作为爱情的两极,相生相伴、相互转化。不管红玫瑰也好、白玫瑰也罢,玫瑰花与爱情早已成为彼此的代名词,这尘世间的爱情也如同姹紫嫣红的玫瑰花一般,各显齐芳,亘古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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