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受戒》看汪曾祺小说的语言艺术
2018-12-24徐艳
徐艳
摘 要: 《受戒》是当代作家、散文家汪曾祺先生所写的一篇散文化小说,作品的语言风格、组织结构等都将语言文字的诗意之美展现得淋漓尽致。虽然故事情节自然、平淡,没有激烈的矛盾冲突,却以自身的语言艺术成为现代散文的代表作品。本文通过对《受戒》的分析,对汪曾祺小说中展现的语言艺术进行阐述。
关键词: 语言艺术 散文化小说 文章结构 语言艺术
引言
作为一位当代作家,汪曾祺先生可以说是老年得志。1939年他进入西南联大,开始在文坛崭露锋芒,却直到《受戒》1980年出版后,才真正声名鹊起。其后随着有关民国时期江南地区风土人情的小说《异禀》、《大淖记事》的刊发,震动了当时文坛,作家本人也受到众多读者的追捧和喜爱。
散文化小说《受戒》中,以洋溢着人情和人性的欢歌,将少年男女对人生和生活的热爱及情窦初开的青春故事,用没有任何束缚、毫不做作的写作手法真实地呈现在读者眼前。文章意境唯美、优雅;文风朴质、清新;语言运用活泼、自然。
一、自然、平淡的故事情节
在小说《受戒》中,整篇文章的故事情节用了最温和、自然、从容的笔触将一对少年男女朦胧的爱情故事平平淡淡地讲述出来,“明海已经出家四年了”是小说的开头,这样看似不经意、平平淡淡的一句话让读者紧跟着作者进入一个行云流水的故事中,仿佛身处于故事塑造的形象世界中。“他是从小就确定要出家的”,在明海的家乡,他的出家仿佛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明海觉得当和尚有很多好处,不仅可以攒钱,还能解决生计问题,仿佛当和尚就是谋生的一种手段,而他出家多年的舅舅和其他家人的想法不外如是。在荸荠庵里,明海的和尚日子过得非常逍遥,每天早上起来把庵门打开,开始烧香、打扫院子,再就是诵念早晚经。明海的舅舅像先生一样教他念经。小英子聪明可爱,活泼美丽,明海和小英子的第一次见面,小英子就将自己吃剩下的半个莲蓬扔给了明海。小英子没有因为明海当和尚就避讳什么,她让明海帮她画栀子花、石榴花等绣花的模版,两人在一起捋荸荠、打场子、割稻子、薅头遍草、车高田水一起在芦苇荡里划船、栽秧,故事的发生理所当然。明海和小英子两小无猜,青梅竹马,故事的结尾,在明海受戒返家的路上,小英子问明海“我给你当老婆,你要不要”,用一句真挚朴实的话语向明海传达了她的爱意,明海热情地回应了她。
在《受戒》的故事情节中,小英子和明海的恋情不是海誓山盟、充满波折的感情纠葛,而是一部欢快、懵懂的青春恋歌。不难看出,汪曾祺的小说没有太多离合悲欢、爱恨情仇,不讲究花头技巧和起承转合,更不需要传奇和冒险,从他洗净铅华、简洁平淡的文字中读者能感受到他悲天悯人的乐观情怀和当时的世态人情,仿佛旧时底层人民的悲苦与心酸就在眼前。
二、和谐与诗意并存的写作风格和特色
汪曾祺曾明确地表达,人性的解放和对人的价值的肯定是《受戒》的主要路线,他想说明的是,人身上有很多值得发掘的诗意的美的东西,人的天性是不能受到压抑的。风俗民情、凡人小事是《受戒》的主要写作内容,那是作者对生活的熨帖和会意,平淡的笔触下更衬出了作者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比如,在明海跟着舅舅“当和尚”的路上,他路过了热闹非凡的县城,肉店里的猪肉成片挂着,税务局,官盐店,布店,整条街上都是小磨香油的味道,一个驴子在磨芝麻。卖丝线、卖绒花、卖茉莉粉、耍蛇的、吹糖人的都让第一次出远门、年纪尚小的明海眼花缭乱、应接不暇。作者在描写明海眼中的县城时,虽然没有讲文章的语句理顺,却使一个个可感可触具体词汇铺排而至,将一个个有色有味的形容词排列组合在一起,让作者的直觉连续不断地受到冲击,使读者的感受更加清晰、强烈。作者在这幅充满着浓厚乡土、市井气息的市场图景中,将县城的热闹一一罗列出来,把街头的景象生动形象地呈现在读者眼前。一方面将明海纯真幼稚、涉世不深的人物形象刻画得淋漓尽致,另一方面将县城的热闹渲染得更加真实,读起来更富有内涵。
“和谐”是一种抽象化的美学范畴,汪曾祺曾经不止一次地说过“和谐”就是他所追求的最高美学境界。“和谐”主要体现在人自身、人与社会、人与自然及人与人之间等多层关系中。在《受戒》一文中,人与自然的生命交流,人与人之间的互爱就是汪曾祺对“和谐”的具体表现。人物自身没有较大的内心冲突、情感起伏,也没有大悲大喜的社会经济,有的只是对社会规范、道德的自主认同。
汪曾祺在《受戒》中表达和谐的方式有两种,一种是将生活中的不和谐转化为和谐,另一种是创造和谐或者将生活中的和谐直接呈现出来。在《受戒》中,前一种是佛门与世俗和谐之美的体现,后一種是小说对于大自然的另一种诠释,作者将大自然看成“人类心灵的另一存在”,不是被动的生存环境,也不是相对于人类而客观存在的场景,充分体现出了人与自然的和谐之美。比如,作者笔下荸荠庵的四个和尚没有超凡脱俗的表现,与平时人们想象“出家人”形象大相径庭,反而各个都“深处俗世”,三师傅会在人前唱小调山歌,二师傅仁海还娶了媳妇,而“主持”不叫“主持”,也不叫“方丈”,反而叫“当家的”,没事的时候他们还会聚在一起搓麻将、斗纸牌。吃肉也不会隐瞒别人,到了年底还会杀猪。在作者笔下,俗世的味道处处散发在荸荠庵和尚的“空门”生活中,融入当地风土人情中,被世俗化、生活化和本土化的宗教与信仰,是佛俗合流的最佳体现。这是作者描写的佛门与尘世之间的和谐之美。在故事的结尾,作者对于芦花荡的描写,紫浮萍、青浮萍,像一枝一枝小蜡烛通红的蒲棒等都进行了景物色彩描写,让小说中的人情美色人性美以一种美好率真的姿态呈现出来。文中的自然与生命处在一种自由自在的状态之中,得到完整释放的生命活力,将人与自然相互融合的和谐之美展露无遗。
三、小说散文化的文体特征
《受戒》是汪曾祺散文化小说里的典型作品,他本人对自己作品文体特征和写作特点的评价也是:趋于散文化。《受戒》对当地风俗、社会经验及生活场景的描写较多,故事情节舒放自由、结构松散,虽然没有重点突出小说的故事性,却让整篇文章读起来有一种亲切、自由的感觉。文中作者在表示时空的转换时用了九个省略号,不急不躁地讲述了多个事件,这些事件没有直接的联系和零零散散的情节,没有一般小说中跌宕起伏的故事冲突和矛盾,娓娓道来的是作者对生活的印象,或者说是一种氛围、一种感觉。在塑造人物形象时,也没有工笔刻画,也没有细致入微的描写,像故事情节一样平淡。比如,在小英子母亲这个人物形象描写中,作者用自由洒脱的文笔将人物的音容笑貌勾勒出来,对人物神情、动作及话语的捕捉都体现出了散文化小说的特征。
汪曾祺的老师是沈从文先生,沈从文先生的很多小说也折射出了散文化的特征,在这一点上汪曾祺可以说是深受影响。此外,散文化小说追求的文化意境與写意小说其实相差无几,想要使小说独具魅力、意蕴无限,朝着散文化方向发展的确有无限可能。
四、简洁、生动的语言风格
生动传神、自然流畅、纡徐平淡、简洁明快是汪曾祺小说语言风格的重要体现。《受戒》一文中的语言风格更是别具一格,故事的背景是苏北水乡,文中口语化语句、俚语、方言、俗字的使用都加强了小说的地方特色。
“荸荠的笔直的小葱一样的圆叶子里是一格一格的,用手一捋,哔哔地响。”
“这地方的忙活是栽秧、薅头遍草、车高田水、再就是打场子、隔稻子。”
“捋”、“打”、“薅”、“车”等词都是苏北水乡人民日常用的,这些充满地方特色的词语刺激着读者的感受,让读者对文本的理解更加深刻。俚语和方言的运用使文本中作者表达的故事和人物情感更加形象、生动。
汪曾祺曾经说过,在写作过程中将句子切开,尽量缩短,能够使语言和文字的表达更加形象。而在《受戒》中,作者对很多句子的描写就体现出了这一特点:“干活时,敲着锣鼓,唱着歌,热闹得很”、“一天吃六顿,两头见肉,顿顿有酒”,这些句子最长不超过十个字,就是“切开”了的句子。使用短句,使文章的句式更加丰富,避免了行文风格的单调与呆板。此外,大量短句的使用,让问题风格更加富有生气、简洁、活泼。
《受戒》作为汪曾祺散文化小说的典型代表,我们对其语言艺术的分析可以从自然、平淡的故事情节、和谐与诗意并存的写作风格和特色、小说散文化的文体特征及简洁、生动的语言风格四个方面入手。淡化的故事情节、淡泊的人物特性、淡雅优美的景致,恬淡、自然的写作风格都是《受戒》语言艺术的最佳体现,独辟蹊径的小说创作让汪曾祺的散文化小说更显得别具一格。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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