欠债357个亿的义乌女首富

王明勇

在外界看来，“饰品女王”周晓光的跌落似乎是在一夕之间完成的。

9月25日，新光集团突然爆出债务危机，负债高达357亿元。而仅仅半年前，周晓光还荣登“胡润全球白手起家女富豪榜”，以总资产770多亿元名列第26位，是名副其实的义乌女首富，风光无限。

暗流早已涌动。此前，关于周晓光和新光控股流动性不足的传闻一直存在。今年7、8月份，新光集团发行的多只债券多次出现盘中大跌，最后只能宣布暂停这几只债券的交易。而新光集团旗下上市公司新光圆成自今年初开始一直停牌，时间长达8个月之久。

有人说，今天的新光，包括它身后的浙商，就像当年的德隆，没有经过经济周期的洗礼，没有参透资本的逻辑，就奋不顾身地往前冲。他们以为加足马力就能驶向发展的康庄大道，却不想深渊就在往前一步。

或许，当年成就周晓光的“鸡毛换糖”的敏锐和勇气，也是她如今一地鸡毛的内因和暗线。

鸡毛与糖

10月16日中午12点左右，义乌市青口工业园区通宝略115号新光控股集团有限公司的大门口停着一辆警车及2辆警用摩托，一些戴着工牌的员工和五六名保安围在门口，他们在等待着已经违约的债券“15新光01”的持有人。

当天下午1点30分，新光控股召开“15新光01”2018年第一次债券持有人会议，有34名债券持有人或其委托代理人参会。不过，会议投票环节尚未结束，个别参会的债券持有人便已经离场，原因是感觉会议上没说什么干货。

会议结束后，周晓光的儿子、新光控股总裁虞江波提出了一个为期3年的偿债方案：2018年底还全部利息和20%的本金，2019年底偿付30%的本金和利息，2020年底，偿付50%的本金和利息，并额外提供担保。

但这只是一个草案，并没有让新光系债务危机的纾困之路明朗起来。

由盛转衰的巨大落差，总是最好的谈资。那段时间，义乌国际商贸城的小商户们都热衷于谈论周晓光究竟欠了多少钱。不少人认为，做得太散太杂是周晓光陷入债务危机的主要原因。“新光什么都做，还开了养猪场。”

义乌市统计局对2017年经济运行分析时表示，

義乌当前批发零售行业增长面临瓶颈，传统商贸企业面临市场竞争、资金和成本等多重压力，其销售、利润空间受到挤压，企业经营压力加大。

然而，如果不是这场债务危机，周晓光夫妇的创业故事几乎可以说是浙商群体在改革开放激荡的40年里奋力拼搏的华童。而这当中，常常被提及的标签，是周晓光对市场的敏感，以及敢闯敢拼的劲头。

上世纪70年代末，为了分担家庭的重担，年仅17岁的周晓光带着几十块钱开始了闯荡南北。拿着一本中国地图，6年时间，周晓光跑遍了大半个中国，练就了对市场变化的敏感。

后来，在代理一家台湾企业的饰品销售时，周晓光发现经常出现客户急着提货，供货商却迟迟供不了货的现象。于是在1995年7月，周晓光拿出700万元投资开办饰品厂，那是她多年打拼积攒下来的几乎全部家当。当时有人劝她，她只说了一句话，我们本来就一无所有，大不了重新开始。

这样的勇气或许能帮她度过危机，但也可能让她陷入困境。

2011年，楼市萧条，商品房投资与买卖进入寒冬。加上当年央行总共3次加息，6次上调存款准备金率，信贷日益紧缩，房地产行业运行整体放缓。在这时，周晓光执掌的新光集团手上的地产项目“岭后塘坞口五星级宾馆（一期、二期）和义乌世贸中心酒店”出现了资金紧缺，为了使项目顺利进行，周晓光当即决定，发行“11新光债”。

这是新光集团发行的第一只债券。或许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周晓光感受到了资本的力量与魅力。

于是，在此后几年里，只要遇到资金缺口，周晓光便通过发行债券来缓解状况。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新光集团总金额超过170亿元的12只债券中，除了“11新光债”是唯一一只用来建设房地产项目的债券，其他债券的发债用途都是“偿还银行及其他金融机构贷款、补充流动资金”。

面对新光集团的困境，周晓光从去年开始便动作频频。陆续处置和转让了包括酒店、物业、股权在内的新光集团的各项资产，通过回笼资金，保证了上半年到期债券的兑付。

十个锅九个盖的游戏没有那么容易玩转。随着预期到付的债务接踵而来，周晓光面临的压力也越来越大。

奇葩上市路

从头梳理新光系的发展和危机，会发现上市是一个绕不过去的重要节点，那是周晓光打开资本之门的高光时刻。

2016年4月26日，新光集团旗下公司新光圆成上市。这段路对于周晓光来说，十分曲折。

周晓光原本打算控股武汉的中百集团做资产注入，但遭到武汉国资委的阻止，最终功亏一篑。因为违规买卖中百集团股票，2012年11月、2014年8月，新光集团证券账户两次被深交所处以限制交易措施。直到现在，新光集团还持有中百集团6.23%的股份。因为这笔投资，新光集团背上了很大的资金包袱。

后来，周晓光又跟四川德阳合作，准备借壳当年刘汉旗下的*ST金路。重组方案都公布了，不幸的是，节骨眼上赶上当地政府换届，*ST金路董事长、董秘、保代都被带走，借壳也就黄了。最后，周晓光被迫跟*ST金路签署终止资产重组协议书。

绝处逢生。最后凭借一些关系，周晓光找到了方圆支承。对于周晓光来说，这是救命的稻草，甚至还有些相见恨晚的意思。

双方商定“方圆支承”拟以11.54元每股的价格向新光集团、自然人虞云新发行9.69亿股，作价111.87亿元购买其合计持有的万厦房产100%股权和新光建材城100%股权，根据重组方案，新光圆成将配套募集资金32亿元，用于义乌世贸中心、千岛湖皇冠假日酒店及附楼、新光天地三期等项目所需及补充的流动资金。

借壳成功后的“新光圆成”，将成为一家以房地产开发与商业经营为主、回转支承生产与经营等为辅的双主业上市公司。在全国房地产去库存的背景下，有房地产属性的企业通过资本市场实现扩张的举动都会引起证监会的警惕。要想过会，业绩承诺是少不了的。

为了使重组顺利完成，新光圆成许诺两家公司2016年度合计净利润不低于14亿元;2016年度与2017年度累计实现的合计净利润不低于27亿元;2016-2018年度累计实现的合计净利润不低于40亿元。

这几乎是一场豪赌。周晓光之所以冒这么大的险，很大的一个原因是资金链紧张。有资料显示，2014年末，公司长期有息负债中将于2年以内到期的金额合计为58.76亿元，占比为69.17%，且本期债券将于2015年11月进入回售期，若投资者选择回售的比例较高，将进一步加大公司的短期偿债压力。

新光圆成就像是新光系的先锋，承载了扭转资金短缺局面的重任。但这家公司上市之后的业绩十分让人着急。据其2016年一季度的财报显示。新光圆成已开发完成房地产项目11个，在建项目4个，且主要分布在义乌、东阳、金华等浙江中部城市核心地段。受到当时房企拿地成本、施工成本上升等因素影响，这些项目对融资需求大幅提高，使2016年一季度净利润仅为-0.04亿元。

外界都等着看周晓光如何实现上市之初的承诺。

就在这个时候，2016年7月。新光圆成二级全资子公司义乌世茂中心发展有限公司与北京东信瑞成投资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东信”）签署购房协议，后者以27亿元的价格购买前者所开发的位于义乌市国际商贸城金融商务区的地上4层以及地下一层夹层。

令人惊讶的是，这笔交易的毛利率竟然高达83.9%，即21.57亿元，足以帮助新光圆成完成2016年高额的业绩承诺。而北京东信的实际控制人，是周晓光的浙江老乡，中融集团董事长倪召兴。

这一劫算是有“贵人”相助。

营业、营收利润及营业利润率标题

蛇吞象

外界很难揣测这种危难时候的“贵人”相助，背后有什么样的关系和关联。不过有一点似乎可以肯定，周晓光的性格里有对刀尖上的游戏的偏好。

新光圆成的地产业务一直没什么亮点，应付了2016年的业绩。又要琢磨如何对付2017年的承诺。最后走投无路，竟然上演了自己人掏钱购房的戏码。

2017年3月。公司关联自然人虞江波、虞江明、周义盛、周丽萍购买公司二级全资子公司义乌世茂中心发展有限公司开发的“世贸中心”项目商品房。共计9206.36万元。虞江波、虞江明为公司董事周晓光、虞云新的直系亲属;周义盛、周丽萍为现任公司董事周晓光的直系亲属，构成关联交易事项。但新光圆成的公告却解释说，这是出于住宅改善性需求，不会对公司财务、经营成果产生重大影响。

誰知，3个月后周晓光和虞云新也出于住宅改善性需求，各出手购买世贸中心商品房3套。花了5760万元。

算算两次“自卖自买”的总费用不过1亿多元，与承诺的13亿元净利润相比，几乎可以忽略不计。最后只能成为外界的一个笑谈。

房子卖不动，那就只能在资本运作上制造亮点。这次，周晓光的目标是港股上市公司中国传动。如果成功，新光圆成将一脚迈进高端制造业的大门。

2018年7月2日，新光圆成与丰盛控股、丰盛控股全资子公司Five Seasons签署《框架协议》，新光圆成拟以现金方式收购Five Seasons所持有的中国传动（0658.HK）833 998 694～1208 577 693股股份，占中国传动所有已发行股本约51.00%～73.91%，拟定收购价格为人民币9.99元/股～11.25元/股。

按这个价格计算，新光圆成最少需要83.13亿元。然而根据新光圆成的财报。截至2018年6月30日。新光圆成的货币资金仅有2.14亿元。前后相差40倍。

走到这一步。游戏该怎么玩？周晓光找不到“贵人”相助，只好把“刺刀”对准母公司新光集团——向其借款50亿元。虽然新光集团的董事会通过了这项议案，但要拿出这笔钱几乎不可能。

据新光集团财务数据显示，截至2017年12月31日，其资产总额776.4亿元，负债448.7亿元，负债率57.79%。此外，新光集团发行的11只总计120.42亿元的债务。都将在今年到期。

除了发行债券，新光圆成还3次为新光集团做担保，共计融资57亿元。这还不算，光集团还拿手中新光圆成的股票进行质押。截至7月20日，新光集团持有公司有限售条件流通股11.34亿股，占公司总股本62.0455%，已累计质押新光圆成有限售条件流通股11.15亿股，占其持有新光圆成股份的98.2951%。占新光圆成股份总数的60.9877%。

这一连串的数据，意味着新光集团短期内的偿债压力和回购的资金压力非常大，这对其本身资金链也是非常大的挑战。新光集团都自身难保，很难帮周晓光实现进军高端制造业的“梦想”了。

迷失

周晓光身上的光环，正在照耀她现在的困境和失败。

她被称为“最励志的女企业家”，也是第一个代表义乌参加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民营企业家。曾入选国家“五个一工程奖”的热播电视剧《鸡毛飞上天》，就是以她为原型改编的。只不过那种艰苦创业、不断突破的企业家精神在现实的剧情里跑偏了。

周晓光现在剩下的，或许只有那份不合时宜的刚毅。

面对外界对新光圆成收购中国传动股份的质疑，她依然表示：“对新光圆成的50亿元借款会如期借，到期的债券等资金都会按期偿还，目前几个资金都在准备中。”

她在债务危机爆发前几天，参加电视台的访谈节目时还说：“现在也是一样。想想那个时候一无所有，我觉得我现在哪怕是什么没有，从头再来，我还是能够重新站起来，我对我自己很有信心。所以不管怎么样，面临什么样的困难和挑战，我都会去面对它。”

危机爆发第3天，新光集团召开了债权持有人会议，周晓光并未出席。而外界的议论还在不断地发酵，对新光集团的指责不绝于耳。直到11月2日，周晓光终于露面。在面对媒体时她依然表现得很淡定，“感谢外界关心，我在做我自己需要面对、需要解决的事情，根据现在的宏观形势、政策导向，去看看如何解决问题，为社会提供哪些正能量的东西。”

这种不服输的性格，是她成为“饰品女王”的原因之一，但在今天看来或许也是她走向深渊的主要动因。

这种性格不仅表现为在资本市场过于激进的左突右进，也表现在她与合作方的相处中。

当初借壳方圆支承后，周晓光便开始筹谋“大换血”行动。上至董事长，下至公司审计部负责人在内的重要职位，皆由新光集团的高管或有关联的人士接替，新光圆成俨然已成新光集团的天下。这些举动激怒了方圆支承原董事长钱森力，他通过大宗交易平台以17.08元的成交价突然减持所持股份1050万股，占总股本比例0.8551%，套现金额1.79亿元，给新光圆成的股价带来很大的影响。

周晓光在新光圆成上市之前对媒体说：“有人比喻，民营（上市）企业就像一条独木舟从喜马拉雅山一路航行到长江口.接下来就要入海了。如果没有足够的准备，将在大海里再也找不到自己。”

现在的她，可能真的找不到自己了。

编辑：王颖wyingdyl@163.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