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素主人溃败史
2018-12-21刘碎平祝同
刘碎平 祝同
王永红避走香港已经过去11个月。
在大陆,多数媒体更愿意称之为“跑路”。在各大媒体的报道中,王永红更多的标签是,京城地产大亨、老赖以及为女星砸1亿元拍古董,拒付款后被告上法庭的男人。
2018年初至今已过去11个月,王永红回大陆的消息始终没有传来,而在销声匿迹的这段时间,其担任实控人的中弘股份已经走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
老板跑路,仙股诞生
债务逾期就像滚雪球一样越滚越大。截至11月12日公告,中弘股份及下属控股子公司累计逾期债务本息合计金额为80.52亿元,全部为各类借款。在债务高企的情况下,中弘股份旗下多数地产项目早已停工停售,2018年前三季度中弘已累计亏损18.85亿元。
屋漏偏逢连夜雨。11月8日晚,深交所做出决定,确定中弘股份因20个交易日股价低于票面值(1元)而退市,并自2018年11月16日起进入退市整理期。退市整理期的期限为30个交易日,退市整理期届满的次一交易日,深交所将对公司股票予以摘牌。由此,中弘股份也成为A股退市史上首支退市“仙股”。
11月16日,中弘股份又因股票质押式回购交易违约,导致其质押给国元证券的1.43亿股股份面临强制减持风险。同一天,中弘股份已更名为“中弘退”。
事实上,如果不是媒体爆料后中弘股份站出来澄清,外界对于王永红的行踪或将无从可知。面对外界的质疑与猜测,中弘股份被迫两次发声。3月8日,中弘股份称,王永红身在香港,是为了重组事宜。7月24日,王永红再次出现在中弘股份的澄清公告中,其身处香港的时间则被表述为“2018年初至今”。一位不愿具名的中弘股份的人士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他们与王永红的联系保持着畅通,他一直参与商谈重组和协调公司资产出售事宜。
“我是能联系上(王永红),如果我有需求对他汇报,或者他有工作安排,都是随时可以联系的。”陈刚说。陈是中弘股份的员工,他向王永红汇报工作并不定时,有时候也飞去香港当面汇报,虽然其身在香港,但不影响工作。
在外界眼里,王永红相当神秘,尽管旗下企业开发出诸如北京像素这样曾名噪一时的楼盘,但在公开活动之外,王永红几乎是媒体的绝缘体,也极少出现在大佬的饭局中。不过这一次,不管王永红情不情愿,他那仅有的八卦噱头正在被外界以各种方式反复地报道和解读。至今,王永红没有任何回应。
5月9日,在安徽证监局出具的《行政监管措施决定书》中,王永红被描述为“凌驾于公司内部控制之上,干预公司经营管理,直接决策公司的重大事项,董事会、监事会及管理层难以发挥应有的作用。”这与其在外界维持的低调人设,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他(王永红)真的很聪明。”陈刚强调了两次。不过,陈刚坦言,现在这种局面让王永红“压力很大”。
面对舆论,一向小心翼翼的王永红,在避走香港前夕,却因一条娱乐新闻广为人知。在2017年香港佳士德春季拍卖会上,王永红一掷千金为女星韩熙庭(参演过《金陵十三钗》)拍下价值1.24亿港元古董雍正粉青双龙尊。在迟迟没有付尾款的情况下,到了9月,香港佳士德将两人双双告上法庭,追讨1.2亿港元的余款。不可忽视的是,正是这则新闻,让人管窥到王永红神秘的富商生活中,不为人知的一面。
在《胡润百富榜2017》上,王永红以80亿元的身家,排在第 490名,与华谊的王中军并列。所以,他花上亿元拍古董,不付尾款原本令人费解。但中弘债务危机在2018年大面积爆发之后,或许足以证明当时的王永红在资金上已然捉襟见肘。
有人说王永红用实际行动,再次论证了冯仑那句名言:“民营企业家泡女星必死。”
保安罢工维权
最近,《财经天下》周刊实地走访了中弘控股位于北京的办公地——非中心中弘国际商务花园。办公区紧靠着中弘北京像素小区,这是北京最大的商住楼盘,拥有9800余套房屋,住了近三万人。这里还曾是众多北漂一族心中的高地。
在王永红的发家史上,北京像素的成功是里程碑式的存在。在此之后,王永红则开启了“豪赌”模式。2000年,王永红以极低的价格拿下这块朝阳区和通州区交界处、地处常营乡附近的600亩土地。实际上,这块地的价值,在多年后才体现出来。2008年前后,随着北京CBD东扩,王永红成了直接受益者。有报道称,靠着北京像素,王永红赚到了50个亿。
“今天没来几个人。”工作人员说。事实上,从去年到今年,几乎每个月都有几波维权的人来这里围堵。一位物业员工印象最深的是,10月下旬,100多人围着大楼要钱,中弘的4个内保站在门口阻止,由于维权人情绪激动,其中3个保安受了伤,被救护车拉走。不过,对于物业人员来说,这似乎已经司空见惯。
站上资本市场舞台的王永红,就像贾跃亭的乐视一样让人看不清。2010年至2014年,中弘在多地开启扫地模式。
因为业主经常组团维权,会影响正常上班,所以很多员工就在家里办公。“公司还在正常运营,除了离职的员工,大家都在按部就班地上班。”陈刚解释。
对于有报道称中弘欠薪一事,陈刚否认,“公司没有欠我一分钱薪水。”据他所知,大部分正常工作的员工,都没有欠薪的。陈刚说,他很同情公司的遭遇,甚至觉得尽管目前公司沒有降薪的安排,但是一旦降薪,他是支持的。
然而,就在《财经天下》周刊造访一天之后,中弘保安就在中弘控股门口挂上了白底黑字的横幅:“中弘控股还保安血汗钱!”一位中弘维权业主在自己的朋友圈分享了这条视频,并写道:曾经帮中弘反业主维权的保安,今天也参与维权了。
2018年3月17日,雪中的北京像素小区。
11月9日,《财经天下》周刊在Boss直聘上,以求职者的身份向中弘控股旗下子公司中弘文昌物业管理有限公司发出求职申请,对方表示,正在招会计一职。公开资料显示,中弘文昌管理项目包括北京非中心中弘国际商务花园、六佰本望京风情商业街、中弘·北京像素等多个大型旅游及商业地产项目。
在非中心中弘国际商务花园园区内,《财经天下》周刊注意到存在多栋闲置办公楼,大门上着锁,室内杂乱地堆放着一些破旧的办公桌椅,花园内用作景观布局的水渠也早已干涸,静静地躺着一池鹅卵石,下水道盖锈迹斑斑。非中心中弘国际商务花园的办公楼多以独栋出租为主,目前有好几处可租用的办公楼,一个766平方米的办公区,价格为4.5元每平方米一天。附近链家工作人员告诉《财经天下》周刊,最早挂出来出租的办公楼在今年4月。
在位于北京东区国际8号楼的中弘集团,这里大门紧闭,入口都被围死。从入口处铁栏留出的小口进去,“中弘集团”几个大字清晰可见,大楼几个玻璃门都已从里面用铁链锁住。《财经天下》周刊从一位住在附近的居民获知,大楼已经很久没有打开了。早在今年7月,《中国企业家》前去探访就发现,8号楼大门就从里面进行了反锁。
办公楼背后是中弘大厦。这座位于东四环与朝阳路交界处的大厦,是中弘建造的地标性建筑,原定于今年9月交房。附近居民证实已停工近一年时间。此前,为加快推进“北京中弘大厦项目”的开发进程,2017年11月21日,中弘控股还为中弘地产担保了1.7亿元贷款。
如今,王永红的野心只剩下一堆钢筋水泥和百十米高的脚手架。
百富榜上的常客
王永红最为人津津乐道的是,购得的位于朝阳区常营乡的600亩“垃圾”地,让他赚足了50个亿。事实上,北京像素之后,王永红的资本故事才真正上演,但这之后,他似乎再也没有拥有过37岁时的好运气。
王永红的父亲是一个公务员,曾在江西宜春粮食局、农业局、街道办等部门任领导职位,1972年,王永红出生。他还有一个大他5岁的哥哥王继红。在王永红的发家史上,哥哥王继红功不可没,甚至到王永红身陷囹圄时,王继红也二话不说赶来救急。兄弟俩的脾气秉性,从对待媒体的态度可见一斑。据《棱镜》报道,王继红微信名为“沉默是金”。
在众所周知的经历中,王永红在1999年靠出售经营的加油站收获了第一桶金。在此之前,20岁大学毕业后,他到北京的第一份工作,是给经营汽车保洁和加油站生意的老板打工。1995年,王永红开始单干,与哥哥王继红合伙开了一家名为“北京永顺发汽车保洁”的公司,从事洗车服务。年轻气盛的王永红,于1997年开始涉足前东家的业务,加油站生意不错,还开起了连锁店。
“房地产是个拓展空间更大的领域,对我更有诱惑力。”王永红干脆地转型后,就有了常营乡的600亩地。在等待这600亩地升值的时间里,王永红还运作了位于望京的另一个商业地产项目“六佰本”商业街。在2007年的报道中,曾这样为他的项目背书:论北京商业街长度,王府井第一,六佰本第二。
尝到甜头的王永红,开始向往更广阔的资本舞台。公开资料显示,为谋求借壳上市,2007年底,王永红手里已有中国特色经济之窗项目、望京六佰本商业街、平谷御马坊度假城项目和西游记乐园项目在内的4处位于北京远郊的核心资产。2010年,中弘股份完成借壳安徽宿州“*ST科苑”登陆资本市场。
站上资本市场舞台的王永红,就像贾跃亭在乐视的布局一样让人看不清。2010年至2014年,中弘在北京、济南、海南等地开启扫地模式。据 《财经天下》周刊不完全统计,这5年间,中弘先后拿下北京市平谷区马坊北侧马坊物流园区内两处土地、以代偿债务的方式来取得东区国际项目6号楼的土地使用权、北京市平谷区夏各庄镇的两处地块,以及先后以18.24亿元拿下济南市合计29.7万平方米的六宗土地。2016年12月30日,济南弘业再以总价7.26亿元,竞得位于山东省济南市天桥区的合计面积为67万平方米的五宗土地。2017年4月,北京中弘弘毅分别再以11.56亿元、1.3亿元、2.04亿元先后三次合计拿下平谷区夏各庄镇合计面积约为12万平方米的四宗土地。
频繁在各地跑马圈地的这几年,正是王永红的高光时刻。2013年2月至8月,王永红通过中弘卓业,合计减持2.34亿股,累计套现约15亿元,占公司总股本的18.617%。这一年,王永红以60.8亿元身家,位列江西富豪榜第二位。从2008年开始,王永红就开始在胡润百富榜上留名。2010年,中弘还被《新财富》评为2009~2010年财富增长最快的50家企业之一。
与此同时,中弘的文旅地产野心也在跟进。2011至2012年间,中弘先后与济宁市政府、吉林省长白山保护开发区管理委员会、景洪市政府、宜昌城投、平谷区政府等多个地方政府达成合作协议,共同开发当地文旅地产项目。彼时的中弘股份董秘高洁曾接受《证券日报》采访时表示,中弘当时规划在全国做8个文旅综合体。
在中弘涉足的文旅地产项目中,包括很多轰动一时的地产项目。2012年,中弘斥资30亿元拍下人工填海造岛旅游开发项目——如意岛,计划总投资金额129亿元,截至2017年底实际已投资金额为44.9亿元;2014年8月,由上海电影集团和中弘控股共同出资170亿元,拟建造的上影安吉影视产业园·新奇世界文化旅游区项目,在安吉教科文新区破土动工;2014至2016年,兩度拿地后,中弘将济南鹊山美猴王主题乐园项目收入囊中,据济南市天桥区环保局对该项目的环评拟审批意见公示,美猴王主题乐园总投资约43亿元;2017年,中弘还欲吞下预计估值高达494亿元的三亚半山半岛,这对于试图打造高端旅游度假胜地的中弘来说,无疑是块肥肉。
王永红的动作远远不止于此。除了早早就涉足矿业,2013年7月,中弘还拟投资1亿元设立杭州威震江湖网络有限公司。同年8月,中弘与唐杭生团队签署了《手机游戏战略合作协议书》,依托新设立的杭州弘葵网络有限公司,共同从事游戏产品的开发。2014年, 中弘控股与亚洲旅游控股有限公司进行商业合作。2015年前后,中弘股份更是通过境外子公司先后吃下卓高国际和KEE 两家港股上市公司。2016年,通过其境外子公司以再投资方式,中弘以最终交割价3.86亿美元间接持有A& K(美国公司)的 90.5%的股份和相关权益份额。之后,中弘还通过投资和合伙设立公司的方式,在基金行业留下足迹。
频繁拿地、收购和扩张背后, 是中弘通过各种方式筹资的事实。
“从这几年企业的发展来看,部分对于住宅产业不聚焦的企业,其实都会面临很多压力。比如说资金方面的问题很多,进而又使得负债等问题加大。实际上对于中弘股份来说,其业务也呈现多元化,地产业务在支撑整个企业发展的动力是明显减弱的,至少这几年从企业的销售业绩排行等内容可以看出,关于此类企业的声音是越来越少了。”易居研究院智库中心研究总监严跃进对 《财经天下》周刊说。
频繁拿地、收购和扩张背后,是中弘通过各种方式筹资的事实。《财经天下》周刊经查询发现,通过转、送和增发股份的方式,中弘股份总股本从2010年6月份的5.62亿股,已增加至2017年7月的83.9亿股,7年时间,总股本增长了约15倍。除此之外,中弘还擅长通过股权质押、發债、出售资产、向银行贷款等方式借款、融资。期间,中弘就对外发行了“14中弘债”“16 中弘 01”等债券。
操纵股市套现15亿
在业界人士看来,王永红的打法在出事之前,一直让人捉摸不透。但随着牵扯进徐翔案和债务危机的爆发,王永红身上的遮羞布也一块接一块地被揭开。
2016年4月,徐翔操作证券市场案爆发,同年12月,这起高达400亿元的股票操纵案在青岛市中级人民法院开庭审理。13家上市公司涉案,其中包括王永红的中弘股份。案发不久,王永红辞去董事长一职,2016年8月,哥哥王继红赶来救急任董事长一职。
公开信息显示,2011年起,徐翔、王巍、竺勇三人涉嫌分别与13家上市公司高管合谋,为它们制造各种热点,徐翔等人在二级市场利用资金优势拉抬股价来配合,协助上市公司高管大股东在大宗交易市场高位减持套现。在外界看来,中弘在2013年频繁公布多起利好消息,正是为其在股市高位减持造势。2013年2月至8月,王永红通过中弘卓业,累计套现约15亿元。
在《界面》的报道里,王永红步入资本的快车道,每一关键时刻都有“关键先生”前来相助。徐翔只是其中一位。多家媒体也曾报道,王永红与其江西老乡—今年落马的华融原董事长赖小民关系匪浅。
截止11月12日公告,中弘股份及下属控股子公司累计逾期债务本息合计金额为80.52亿元,全部为各类借款。2018年半年报中,截至报告期末,中弘股份实际担保余额合计 172.55亿元,占公司净资产的比例为272.63% 。
数据背后,则是残酷的现实。除了《财经天下》周刊亲自走访发现的中弘大厦烂尾外,据多家媒体报道,中弘旗下的多处地产项目业已停工、停售。2018年3月,《新京报》实地走访发现,安吉项目进展大幅晚于预期,除了法门寺外,其他项目未见施工迹象。2018年3月,据《财联社》报道,中弘股份位于济南的鹊山美猴王主题乐园项目,由于规划方案与前期宣传差异较大,被退回重改;济南中弘广场项目则因2017年年底涉嫌虚假销售,被当地住建委暂停网签。
此外,受北京317商办项目调控政策影响,中弘位于平谷的御马坊项目和夏各庄项目(商业部分)销售停滞,且2016年已销售的御马坊项目遭到业主大量退房。公告显示,御马坊项目共计退房1397套,账面冲减收入17.28亿元,冲减成本9.79亿元,预计带来亏损约7.49亿元。
2017年8月,由于环保督察、项目开发资金等问题,如意岛项目停工。2018年1月,包括如意岛项目在内的所有填围海项目被实施“双暂停”(暂停施工、暂停营业)。2018年7月,中弘决定拟以14亿元的价格转让如意岛公司100%股权,受让方为佳兆业集团。卖岛消息传出后,中弘再一次站在舆论的风口浪尖。
一位中国建筑的员工对《财经天下》周刊确认,中弘是他们的一个业主,今年他们负责的项目施工都停了,中弘还欠着款项。
中弘在2018半年报中则直言不讳,“由于资金紧张,在建地产项目基本上都处于停工状态,房地产经营业务核心团队及对应人才不断流失,因此就主营房地产业务而言,公司已不具备竞争力。”
穷途末路之下,中弘多次强调将通过各种方式筹资和寻求重组的方式来解决债务问题。遗憾的是,亲赴香港的王永红没有等来白衣骑士,三次重组均以失败告终。3月8日公告,中弘方面称,控股股东中弘卓业正与深圳港桥股权投资基金管理有限公司商谈重组事宜。3月20日公告称,“为帮助中弘集团盘活资产、偿还债务,港桥股权投资拟向境内外合格投资者定向募集不超过 200 亿元。”两个月后,该项重组事宜被宣告终止。
6月28日,控股股东中弘集团再与新疆佳龙旅游发展股份有限公司签署了《股权转让框架性协议》。中弘集团拟将所持有的22亿股股份,占中弘总股本的26.55%转让给新疆佳龙,转让完成后,新疆佳龙将成为中弘股份的控股股东。此时,中弘集团持有的全部股份因股权质押及司法冻结合计涉及债务 31.92 亿元。由于收到《安徽证监局调查通知书》,8月16日,中弘表示,中弘集团拟向新疆佳龙转让股权存在被终止的风险。8月27日,终止股权转让事宜落地。
中弘的重组计划如骤雨般密集,8月27日晚,再度放出重磅重组消息。中弘称,中弘集团与加多宝及银谊资本签署了《债务重组及经营托管协议》,由加多宝、银谊资本对中弘股份、中弘集团进行债务重组。在如此利好消息的刺激下,第二日开盘,中弘旋即涨停。
打脸的声音同样来得很快。8月28日,加多宝称,从未与中弘股份签署《经营托管及债务重组协议》,对于协议所述内容完全不知情。中弘股份随即被迫盘中临时停牌。一来一回之间,中弘与加多宝也陷入了重组“罗生门”。事后有媒体报道称,代表加多宝与中弘签署协议的黄伟清涉嫌身份造假。10月9日,“罗生门”完结,重组第三次失败。
在此背景下,中弘众多高管纷纷选择离职出逃。据不完全统计,2018年年初至今,中弘股份已有包括职工监事符婧、监事梁琪、董事长王继红、总经理张继伟、董事会秘书吴学军、监事龙丽飞、总经理崔崴等在内的7位高管离职。
与此同时,中弘股份及其债券信用等级也不断遭到下调。2017年8月7日,大公国际评定中弘股份主体及债券等级均为AA。2018年以来,大公国际多次下调中弘股份主体及债券等级,截至10月22日,中弘主体信用等级已经降为C,“16 中弘 01”信用等级降为 CC。
穷途末路之下,中弘多次强调将通过各种方式筹资和寻求重组的方式来解决债务问题。
筹资不力、重组受挫之下,中弘面临着多处资产被抵押甚至惨遭拍卖的现状。11月7日,中弘股份位于海口的24套商铺已经在阿里拍卖网上架。债权人之一的东方资产旗下北京东富嘉吉投资管理中心也将中弘所欠的一笔借款摆在了阿里拍卖网进行拍卖,评估价约为30.67亿元,竞价时间为11月10日至11月11日。在逾期债务不断加码的情况下,中弘被迫走上拍卖台的资产也必将越滚越多。
“到香港去找王永红”
困局之下,找到王永红,成了股民乃至业主的共同心愿。
“如果退市了,我到香港去找王永红。”在等待深交所对中弘股份作出最后审批的前一天,股民老王对群友说。尽管可能是一句气话,但在11月8日晚,深交所确定中弘股份因20个交易日股价低于票面值(1元)而退市时,老王前往香港去找王永红的前提已经具备。
11月8日,是深交所決定中弘股份“生死”的关键时刻。据多家媒体报道,中弘此前已前往深交所参加听证会,就该公司是否退市进行申辩,但深交所未作出最终决定。
等着最后裁判的还有中弘背后的27.5万股民。在几个股民群里,群主在群名前直接加上了“中国妖股”等字样。有的从8日早上六七点就“炸锅”了,股民在群里互相探寻、怀疑、安慰。有人希望中弘能重组成功,不要退市;有人自认倒霉,大倒苦水;有人鼓励大家炒股要有平常心。
老王摆明了是想抄底,只不过他显然没有想到中弘会退市。他告诉《财经天下》周刊,自己以1元的价格进场,手里握有80万股。以此推算,老王进场的时间在今年6月左右。中弘股份投资群里,老王是少数反应比较激烈的投资人,在深交所下达中弘退市消息前后那两天,他在群里连发多条自己或唱歌、或诗朗诵的语音,语气颇有不得志之感,吓得群友都来安慰他。
“挺不住了。”老王对《财经天下》周刊说,这是他的全部家当,家里人并不知情。
同为抄底,股民陈笑和张磊的心态比老王好得多。“只要不走变卖资产搞破产的路线,盘活之后,三板也能不亏。”陈笑以0.92元/股的价格进场,手里还握有30万股,他对《财经天下》周刊说,“我觉得还有希望。”
不得不承认,中弘退市前夕股民暴增,只是A股市场中抄底、炒壳的一个缩影。
“就怕买不到。”张磊坦言,可以赌一下。他以更低价,0.78元的价格进场,手里持有6万股。张磊告诉《财经天下》周刊,如果中弘股份真跌到三四角,他愿意花一万再赌一些。对A股市场的行情,他似乎很有见地,“一万买别的也亏没了,除非牛市。”
事实证明,和张磊一样想要赌一把的股民大有人在。当前,中弘股份的股民有27.5万名。数据显示,中弘股份股民在今年6月底至9月底的3个月时间,增加了约2.8万名,而从2017年年末到2018年9月底,股民总数增加了8.7万余名。很显然,多出来的股民多数是在明知中弘身处债务危机的情况下,依旧心存侥幸选择进场。
不得不承认,中弘退市前夕股民暴增,只是A股市场中抄底、炒壳的一个缩影。11月2日,退市长油公告称,上交所同意公司重新上市申请,并表示在三个月内办理完相关手续后向上交所申请股票上市交易。受长航油运再次上市影响,同花顺行情中心数据显示,ST概念股已经连续多日持续上涨。事实上,除了抄底、炒壳的股民,更多的是投资中弘股份损失惨重的普通投资人。
中国人民大学商法研究所所长刘俊海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股民抄底、炒壳的行为一直存在,以前公司保壳很容易,不容易退市。但现在要实现治理现代化,提高违法成本,从这个意义上来说,股民要有风险意识,看好钱袋子,国家没有必要保住该退市不退市的企业。”
有媒体报道称,今年以来已确定包括*ST吉恩、*ST昆机、烯碳退、金亚科技、*ST百特等5家公司退市,如果算上已确定退市的中弘股份和长生生物,年内或有7家企业将退市。11月17日深夜,深交所宣布启动对长生生物重大违法强制退市机制。强制退市前,因“疫苗事件”身败名裂的长生生物连续收获了32个跌停板,意外的是,暴跌之后,长生生物开始大涨甚至连续7个交易日涨停。有报道称,买卖长生生物的大部分正是游资。
“在制度体系不断完善的基础上,监管层严格执行退市制度,做到了‘出现一家、退市一家,这意味着退市常态化在今年拉开序幕。”刘俊海在今年年初时曾对媒体表示。
“吐故纳新就是资本市场应有的功能”,刘俊海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过去没退市的或者退出少是不正常的,现在退市的企业多起来,我觉得是补课。正常的资本市场,一是在入口上把好关,比如推行IPO注册制改革,目前已经决定在科创板开展试点工作。在出口方面,应该抓住退市制度的牛鼻子,该退就退,让好公司脱颖而出,让坏公司被市场淘汰,这对其他企业也具有警示作用。
踩雷的不只是股民,2018年半年报显示,中弘前十大股东,包括招商财富、国都证券、齐鲁证券等机构投资人相继中枪。
其实,最闹心的不止中弘股民,还有中弘的业主们。御马坊项目的业主代表告诉《财经天下》周刊,他们最大的诉求就是“收到退款”。据业主透露,目前集体走法律程序维权的有100多人,都是从2016年开始陆陆续续在御马坊购房,人均亏损数十万。在业主出具的《关于中弘与未打款业主达成一致的协议》中,中弘方面给出的还款计划为:2018年6月30日之前退完所有业主欠款。业主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中弘确实做出了还款承诺,在几起法院出具的判决书中也认定中弘应该还款,但欠款始终没到。该业主代表对《财经天下》周刊表示,我们还是相信法律的。
在王永红消失的这几个月里,不断有人把他与“下周回国”的贾跃亭做比较。在贾跃亭“让我们一起,为梦想窒息”的话语响起之时,王永红正高喊“梦想从来不会被打折,只有一直做下去的勇气”。不同的是,贾跃亭被外界冠以“地产商克星”的称号,而王永红本身就是地产商。
“公司没经营好,对投资者确实挺抱歉,尤其是小股民和退房的业主们。”陈刚说。实际上,外界更愿意听到这句话是从王永红口中说出,但避走香港的王永红选择用沉默回应一切。
(应受访者要求,陈刚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