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水先生”治心病

张叶

前年冬天，老家的小姑突然得了病，浑身无力，动辄眼前发黑甚至晕厥，去诊所打针吃药皆不管用。无奈之下，家人带她找了“神汉”，一看不得了，说是二三个阴魂缠身。 “神汉”给作了法，驱走了“冤鬼”，但要求小姑从此不能走夜路，因为体虚的女人在黑夜是容易招阴气的。我是学医出身，一听便哭笑不得。父亲自幼和小姑的兄妹情谊深厚，他让我趁着假期看看她。

眼前的小姑眼眶发黑，不到五十岁的年纪却头发尽白，脸色萎黄。凭着职业嗅觉，我觉得这和女性最常见的血气双亏有关系。我翻了翻她的眼睑，果然，眼睑苍白，是典型的贫血症状。又询问月经情况，她说“每次都要抽干了一样”。这就对了，失血导致贫血，贫血则百病生。

可是小姑不信，她只相信“神汉”，说，“你看我家里养花花死，养鱼鱼死，神汉说了，家里阴气太重。”小姑只有小学文化，让她相信科学并不容易。我只好一邊用补养气血的中药给她调理，一边琢磨别的方法。我想起《红楼梦》中秦可卿的病症：“经期不调，夜间不寐……胁下痛胀；不思饮食，精神倦怠、四肢酸软……”倒是和小姑的病症有七八分相似。这病若在今天，也是妇女的常见病，绝不致死。然各种推测之一说秦可卿或死于心病，心病是百药难医的。于是我忖度小姑有什么心事。从她的抱怨中可以听出，她嫌儿子怕媳妇，嫌媳妇不听她的指挥……林林总总，不过是家长理短的琐碎烦心事，外人一时也理不清。我去看了她的那些花草，原来这些花儿养在终年不见阳光的厨房，而且多是喜光的仙人球、宝石花之类，能活才怪！但我这么说恐怕她仍不信。便“眉头一皱，计上心来”。过了几天，我打电话给她，说在我这边给她找了个风水先生，太神奇了，我还没说话，风水先生就知道小姑家里的摆设不对劲，让她把仙人球之类的植物都搬到院子里，如此就能把“阴气”“晒跑”。至于养鱼不活的原因，那是因为鱼缸太小，加个氧气泵就好。“风水先生还说了，只要那些花儿都活过来，她的身体也会一天好似一天。”小姑再三确认，问我找到的这个“风水先生”是不是真的如我所说“全省有名”。

我将中药方子里随时加减的药材在电话中告诉父亲，然后让他去药房抓药给小姑送去，并每天电话督促她熬药服用。小姑倒是一一照做，只是，她每天都在紧张地盯着搬到院子里的那些花草。眼看到了阳春，奇迹发生了，曾经烂掉一块的仙人球结了个痂，开始朝着胖大横向发展，曾经奄奄一息的虎刺梅，接二连三开出了红色的小花！而小姑受到这些花儿的鼓励，居然睡眠越来越好、气色越来越好了。她认为，这些花儿就是她“魂魄”的化身，花好，她就好。我不由暗自惊叹：心理作用对病人来说，影响是多么大啊！

父亲和大伯苦口婆心，终于劝说小姑和儿子分了家—既然“矛盾一方不能向另一方转化”，那就暂且分开，以后再慢慢调和。分家后的小姑没了“对手”，每天的日子便是种种菜，养养花，看看电视。我们跟姑父沟通好，让他多陪小姑聊聊天，一要开导她少管孩子们的“闲事”，毕竟“儿孙自有儿孙福”；二要多看科学频道的节目，别再被看不见的“鬼”管着。她的日子排满了，自然就省得再疑神疑鬼。

半年后，小姑的身体基本完全康复，她让我好好谢谢那个“风水先生”。我忍住笑，心里在说，这个“风水先生”就是我自己嘛，网上那些看阴阳看风水的骗子多了去了，随便学舌几句还不跟玩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