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真半假“过家家”
2018-12-17吕传彬
吕传彬
一个“傻妞”闯进我的生活
母亲在电话里对我说:“你张婶的女儿中专毕业,想在北京找份事做,明天到。你帮着照顾一下。”
第二天,我急匆匆赶到火车站,我记得家乡有个黑水湖很有名,于是准备了纸板,上书:“黑水湖的来客!”我高举纸板,来到车站出口。忽然,肩膀被人拍了一下,扭头一看:一个白衣白裤、顾盼生姿、令人心跳加速的美女,正对我灿烂地笑。我在记忆中搜索,没有谁与这位妹妹对上号。见我愣怔,美女指指牌子,又指指自己:“也许,我就是你要等的人。”
“你是?”我一脸疑惑。她反问:“你是栗哥吧?”“是呀,是呀……”我忙不迭地回答。她说:“我是村东头的傻傻啊!”
这真是那个印象中胖乎乎、总是屁颠屁颠地跟在我身后下河摸虾、上树掏鸟窝的傻傻吗?我收回思绪,接过傻傻的大包小包塞进一辆出租车。望着车窗外一闪而逝的首都风景,傻傻一路叽叽喳喳,快活得像飞出笼子的鸟。傻傻说:“栗哥,你变了。”我说:“变啥样了?” 傻傻说:“你那两条鼻涕虫不见了。”我哈哈大笑。
傻傻抿嘴一笑,接着说:“栗哥,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把俺家的大公鸡放出来,给你练弹弓吗?还有一次……”
“记得,记得,全记得……”本来全不记得,我也都说记得。
我领着傻傻进了我住的出租屋。傻傻说:“进了栗哥的家,才发现世界上最乱的地方并不是叙利亚。瞧瞧,这一屋子电脑配件、脏衣服、书籍……都没有下脚的地方。”
傻傻说:“栗哥可以当杂货铺老板喽。”我憨憨地一笑,寻思道:“这丫头天真,不怕得罪我这个主人,不过,这性格,我喜欢!”
我把一串钥匙交给傻傻,让她安心住下来,工作的事情慢慢找,而我先回厂里宿舍去住。
生活里多了“过家家”游戏
第二天,工作很忙,我没时间回去,只给傻傻打了一个电话。
第三天,我一回到出租屋,还以为进错屋了:桌椅都规规矩矩列队站好,地板光可鉴人,零乱的衣物整整齐齐……
傻傻围着一条蓝格子的围裙从厨房里出来,说:“栗哥,你可别责怪我,没经你的允许……”我搓着手说:“感激还来不及呢!”傻傻说:“那……那……我可全交代了,我还买了煤气灶、锅、碗……”我说:“傻傻,你真能干!” 傻傻吐了吐舌头说:“不怪我喧宾夺主,那就开饭吧!”
好一桌丰盛的家乡风味,这是我漂泊在外吃过的最香的饭菜。
我走时,傻傻说:“栗哥,你觉得合胃口,我就天天给你做……”傻傻突然觉得有些失口,“我的意思……是只当玩‘过家家……”见我一副陶醉样,傻傻赶忙把我推出门去。
傻傻来了以后,我精神倍儿棒,天天喜形于色,小曲儿不离口。同宿舍的哥们儿问我是不是交桃花运了,我嘴上说:“别胡说八道啊!”心里却道:“每天与佳人共进晚餐,谁说不是人生快事!”
傻傻找了一份家政工作。上晚班时,傻傻提前把饭菜做好后,便会在桌上留下一张字条。我读来读去,有一种异样的感觉。我暗暗告诫自己,快打消这念头!张婶千里托女,怎能居心不良?
一天晚饭后,我郑重地提出:“傻傻,因为工作忙加夜班,我不能回来吃饭了。以后,你就一个人……吃……吧!”傻傻听了,眼圈红了,泪珠子掉下来了,结结巴巴地说:“我就知道,你嫌……我做的饭……不好吃……”我忙解释:“公司的确忙嘛!”
“你骗我,我早知道你们公司现在是生产淡季!”傻傻说。
一计不成再生一计。我在傻傻面前,板着标准的道德面孔,说着合乎尺寸的话。傻傻果真有了反应,留言条上对我的称呼又还原成了“栗哥”。我心中暗喜,却又生出一丝不可抑制的悲哀来。
“第三者”走马灯似的在我眼前晃动
一个周末,傻傻突然领来了一个高大英俊的青年。傻傻对我说,这是她刚交的男朋友。我嘴上恭喜她一番,心里却酸得要命。傻傻要我给她参谋参谋,我强忍一腔酸楚,赞美了他一番。
没想到,傻傻竟不高兴地说:“栗哥,你不觉得他四肢发达、头脑简单吗?”我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谨慎地说:“看……不出!” 傻傻压低声,神秘兮兮地说:“他连海明威是谁都不知道,还装男子汉!”我说:“你别吹毛求疵……”傻傻鼻头一皱说:“我就是不喜欢!”听了她的话,我暗乐。
当傻傻又领了一个文文静静、清清秀秀的男孩来时,我知道前面那个“运动型”遭遇滑铁卢了。傻傻说:“你帮我看看这个!”我气哼哼说:“咱又不是相马的?”傻傻快活地笑着说:“你是哥,总得提点意见!”
我和那男孩交谈,发觉他够博学。不好违着良心说话,我实话实说。没想到,傻傻一撇嘴说:“他呀,是个书呆子,一点都不浪漫!”我说:“傻傻,你到底想找啥样的啊?” 傻傻盯住我,笑着说:“就找你这样的!”我忙岔开了话题。
傻傻走马灯似的换了几个男朋友后,变得忧郁了,她做的饭菜也难以下咽。
一天,傻傻和我去一家大排档就餐,邻座几个酒气冲天的混混拿话调戏傻傻。说老实话,我生性胆小,碰到什么事都坚持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方针。可是当时,我气冲斗牛,一啤酒瓶就砸了过去。结果是:傻傻拨打110报警,我鼻青脸肿,混混一哄而散。
事后,傻傻说我大有“冲冠一怒为红颜”的英雄气概。
原来是母亲和傻傻导演的一场“阴谋”
日月匆匆,转眼间傻傻来了一年半了。
一天,傻傻吞吞吐吐地告诉我,她母亲打电话来,家里给她定了亲,是邻村的,要她快快回去。
“我到底该不该回去呢?”傻傻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询问我。我喉头堵得慌,不吭声。傻傻说:“你哑巴了?我可要走了……”傻傻说着说着扑哧一声笑了。
她还笑得出来。难道她真是和我在玩一场“过家家”的游戏?可我却当了真。
我木木地说:“那……傻傻,祝你找到幸福!”
傻傻说:“不过,我还得算一算,才决定回不回去。”她拿过跳棋盒,抓了红黑两颗棋子让我握在手里给她猜。
傻傻闭上眼睛,念念叨叨:“黑跳棋,回去;红跳棋,不回……”好半天,傻傻祷告完毕睁眼,毫不犹豫地指向我的右手,摊开,一颗黑跳棋。
傻傻走了,我没有去送她。
火车开动后,我悄悄来到站台上,望着远去的列车,潸然泪下。
突然,有人把頭轻轻地靠在了我的肩头上,一个熟悉的声音说:“妖怪回来了!”
“傻傻!”我惊喜地转过身,一把抱住她,“傻傻,为什么没走啊?”
傻傻拍了拍我的胸口说:“妖怪不抓到唐僧是不会回去的!”
“你该回去的!”
“咱们一起回去吧。”
“这不好吧!”
“我告诉你一个秘密……”
原来,这是母亲和傻傻导演的一场“阴谋”。
我在外面打工数年,母亲见左邻右舍跟我同龄的人都比翼双飞了,偏偏她的儿子还形单影只,于是寝食不安,坐卧不宁。打电话给我下命令,然而儿在外母令有所不受,急得她老人家寝食难安。于是,母亲擅自做主,帮我找了傻傻。而傻傻说她正好想上北京来打工,先考验考验我。母亲怕我反对,这事儿就一直瞒着我。
这次,叫傻傻回去的那个电话,其实是母亲和张婶一起打的。她们以为,这一年半过去了,不说生米煮成熟饭,至少也是半生不熟,回家让两边的父母再生几把火,尽快煮熟,了却他们的心头大事。于是一个电话来,催我和傻傻回去。电话是傻傻接的,承蒙这鬼丫头看得起我,立马演一场苦肉计,赚取了我的一把眼泪。
明白咋回事儿了,我心里还是有点不踏实。
我说:“傻傻,你那些男朋友是怎么回事?”
傻傻说:“那不过是些要好的同事,我施以恩惠,请他们来演戏,气气你,你竟没看破!”
我搔搔头说:“傻傻,看我笨的。”
傻傻说:“我就喜欢你这老实人。”
我甜蜜地笑了,还有点不放心:“傻傻,大排档里那场戏,也是你导演的吗?”
傻傻正色说:“如果那是我导演的,我舍得把你揍得七荤八素的吗?连警察都来了……”
“我太疑神疑鬼了,傻傻,看我小气的!”
“我就喜欢你为我小气,你要是大气,我早把你踢出局了!” 傻傻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