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不止步的特朗普运动
2018-12-14沈联涛
沈联涛
选举本该是一个有始有终的激动人心的运动,之后则诸人各归本业。在前不久举行的美国中期选举中,民主党重新夺回众议院,共和党人则加强了在参议院的多数地位。第二天,特朗普总统举行了一场大发脾气的新闻发布会,称CNN是人民之敌,然后在会议结束后立即发了推文,感谢司法部长杰夫·塞申斯过往的服务。
炒完鱿鱼之后,特朗普在2020年连任的不懈竞选活动中马不停蹄。
特朗普总统认为中期选举结果是“巨大的成功和一场大胜”,主要是因为他亲自上阵鼓与呼,令共和党候选人赢得三个关键的参议院席位。共和党现在完全由其控驭。
令人惊讶的是,尽管美国经济表现良好,但民主党人获得支持则表明,美国社会基于不同的价值观而存在根本分歧。
民主党有83名女议员当选,共和党则只有14名,民主党议员中还有两名穆斯林和第一位美洲原住民女议员,上述对照表明民主党人现在具备了强烈的多样性,无论青年、郊区人士和妇女的选票都能拢入囊中。相比之下,“老大党”共和党似乎更像是受到农民支持的脾气暴躁的白人老头引领。
对于那些对民主党获得超过9%的多数票但仍然失去参议院感到惊讶的人来说,这是因为参议院选举有利于农村地区的选民。来自城市州的20名参议员代表该国人口的大约一半,但代表较小的农村州的参议员则有80名。
此外,太平洋这一侧的乐观主义者认为选举可能会减弱正在发生的美中贸易争端,他们可能会感到失望。正如美国前财政部长保尔森前不久在新加坡所说,在美国政治光谱上的双方支持下,正在围绕中国建立一道经济铁幕。这将是多条战线上的长期脱离接触。保尔森正确地指出,这不是美国两党之间的分歧,其间的差异牵涉其他许多方。
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在7月接受英国《金融时报》采访时说得对:“我认为特朗普可能是历史上不时出现的那种结束一个时代并迫使这个时代放弃那些借口的人物之一。”
其中一个关键的借口是,自从第一次世界大战后它开始塑造世界事务以来,美国“认为自己是独一无二的”——即美国“与众不同”,但其在世界范围内支持其价值观的道德义务,则是出于超越国家利益之外的原因。此外,第二次世界大战的真正胜利者富兰克林·罗斯福总统,其在领导力方面有宽宏大量的视角……但對于特朗普来说,“权力就是恐惧”,一如鲍勃·伍德沃德在他的新书中引用的那样。
为什么恐惧和愤怒会推动右派民粹主义者崛起呢?
欧洲最近的调查显示,极右翼的愤怒不是来自新纳粹分子,而是中等收入和低收入者,他们感到不安全,因为觉得被既得利益者抛弃了。虽然新自由主义精神鼓吹全球化、多样性和政治正确,但它倾向于通过编写越来越多赋予官僚机构更多权力的法律来解决所有问题。中产阶级认为既得利益被极少数人中的极少数所攫取,完全忽视了他们对更多社会保障——教育、健康和稳定收入,以及减少腐败或官僚习气的基本需求。新自由主义意识形态失败了,因为它致命地承诺向多数人提供只有少数人才能在“一个地球”的有限资源下享受的东西。更糟糕的是,整个体制已被极少数人攫夺以维护自身利益。
这些动力助推了前白宫顾问班农“拆解行政国家”的民粹主义欲望。具有讽刺意味的是,90%的选民把选票投给了0.1%的人,后者更有可能改变游戏规则,但其一定不会修复90%的问题,而是巩固他们对权力的控制。
导致攫夺和资源集中的根本原因是技术,实际上它们又控制在技术巨头和国家手中。梅特卡夫定律指出,网络中心的价值随着用户数量呈指数增长。全球化和技术促成了赢家通吃效应,其中掌控着大数据和人工智能(AI)的人员对当前的当权者具有巨大优势。这就解释了为什么中国和美国最大的市场就是科技巨头最快增长之源。因此,90%的人在失业的威胁中感到无助,没有去指责从不露面的算法,而是抨击外国人和移民。
因此,中美之间的竞争不是关于贸易,而是关于谁来掌控大数据和人工智能,这将决定它们未来的竞争优势。美国人认为他们应当染指全球大数据,中国则认为这是一个主权问题,而欧洲人认为这是一个私人权利问题。
新的国际秩序正以无序的方式展开。竞选噪音使我们无视这一根本变革的关键信号。
至于媒体,请给我们一些没有特朗普的自由思考时间。尽管这无异镜花水月。
(翻译:臧博,编辑:袁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