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美贸易“休战”，未来协议可期

陈兴动 荣静

12月1日的G20峰会，以及稍晚时间中国最高领导人和特朗普总统的会晤，继11月初两国元首通话后，再次传来了积极的信号。

根据新华社的报道，两国元首在友好、坦诚的气氛中进行了两个半小时的深入交流并达成重要共识，为今后一个时期的中美关系指明了方向。白宫方面的评价也颇为积极，认为这是一次极为成功（highly successful）的会晤。同时G20峰会就维护多边贸易体制、世贸组织改革等问题也达成了共识，强调国际贸易和投资是增长、创新、就业和发展的重要引擎，支持世界贸易组织（WTO）进行必要改革以提升其运行效果。

此次中美双方的会晤所取得的积极成果远超此前市场的悲观预期。虽然在中美双方的声明中由于两国的侧重点不同而略有差异，我们认为此次会晤极大地提升了未来一段时间双方达成一揽子协议的可能性，对市场信心会带来提振作用。

12月1日，中国国家主席习近平应邀同美国总统特朗普在阿根廷布宜诺斯艾利斯共进晚餐，举行会晤。

会议取得的积极成果目前体现在：

（1）中美双方同意在2019年1月1日，将美国从中国进口的2000亿美元的产品关税维持在10%，而非按计划提升至25%;

（2）中美双方接下来将迅速就两国贸易之间存在的分歧和问题进行谈判和协商;

（3）中方愿意扩大从美国的进口，逐步缓解贸易不平衡的问题;

（4）中方支持美朝领导人再次会晤，并行推进朝鲜半岛完全无核化和建立半岛和平机制;

（5）双方还同意采取积极行动加强执法、禁毒合作，包括对芬太尼类物质的管控。

此外，通过详细对比中美双方的声明，我们为读者梳理了两份声明中的差异之处。

中方在声明中提到，但美方没有提到的：（1）中方阐述了在台湾问题上的原则立场，美方表示将继续奉行“一个中国”政策;（2）中美双方均同意相互开放市场;（3）中美双方将朝着取消所有加征关税的方向，加紧磋商，尽早达成互利双赢的具体协议;（4）中美双方将适时再次进行互访。

在美方的声明中提到，但在中方声明中未有体现的：（1）若90天后双方未能达成协议，美方将对价值2000亿美元的从中国进口产品的关税提升至25%;（2）中方将大量进口美国的农产品、能源品及工业品，并立刻恢复自美农产品的进口。

值得注意的是，中美双方的声明中均未直接提及“中国制造2025”、“国家为主导的经济模式”等问题。

此前市场对于中美两国元首在G20峰会上的会晤抱有较为悲观的预期，市场主流观点以及西方主流媒体均认为中美之间由于存在太多结构性的问题和分歧，因此在G20的会晤中难以达成有效协议。而我们认为此次中美双方最高领导人的会晤将会有所进展，或将达成一致同意暂缓中美贸易战升级的协议。

我们做出这一判断的原因在于中方一向致力于发展不冲突、不对抗、相互尊重、合作共赢的中美关系，并积极推动与美国之间的贸易谈判。从此前王岐山副主席出访以色列，主动削减从伊朗的原油进口，对朝鲜无核化更为积极的态度以及中国最高领导人与基辛格会面的谈话中也可见一二。同时中方在具体推进与美国的贸易谈判上也采取了积极的态度，在美方所指责的知识产权保护、开放国内市场等方面做出了实质性的努力。而从美方的角度而言，最终与中国达成协议对其也应是最优选择。

我们认为中美之间最终达成贸易协议，从而化解贸易战风险的可能性很大。我们认同，由于在发展模式和经济结构上的差异，中美两国全面消除分歧甚至同质化的可能性几乎不存在，中美之间的关系随着中国的发展，与40年前相比也发生了根本性的变化。

当下美国将中国列为头号战略竞争对手，但我们也认为这种竞争关系既可以是友好的也可以是敌对的。事实上，作为世界两大经济体，中美妥善处理贸易纠纷，不仅有利于两国各自的发展需要，也对全世界的经济繁荣有深远影响。

虽然在短短的90天内达成协议，对双方而言都是极具挑战性的，但我们相信中美双方接下来将会继续就结构性问题上的分歧进行坦诚且卓有成效的协商和谈判，我们也相信中方将在以下方面做出实质性的改善：

增加进口（而非减少出口）从而缩小贸易逆差;促进国内消费，提高内需在“三驾马车”中的作用;进一步开放国内市场，以负面清单制度作为指导原则;改善知识产权的保护，这不仅是美方的需求，同时也是中国寻求通过鼓励创新和技术升级提高经济增长质量的内在需求;坚持以市场为导向的改革，实质性地推动国有企业改革，采取竞争中性的原则来处理国有企业垄断、行政歧视和国进民退等目前发展过程中存在的不公平竞争的问题。

中美双方会谈所取得的积极成果，让我们更加有理由期待中国进一步深化改革开放，四中全会可能会制定出更为积极的改革蓝图。而外部的压力可能会倒逼改革的实施进度。中美谈判中涉及到的诸多问题也与我国自身的结构性改革方向大体一致。例如国内出现的“国进民退”的担忧与西方國家指责的“以国家为主导”的经济模式，某种程度上是同一个硬币的两面。

今年中美贸易摩擦的爆发和升级，给中国经济蒙上了一层阴影，严重打压了市场情绪。在我们看来，停战无疑给中国的资本市场带来曙光，考虑到中美两国的经济体量之大，贸易摩擦降级对全球的经济增长和资本市场同样也是一个好消息。

从对短期经济影响的角度来看，我们仍然预期明年一季度出口增长会放缓，这是由于：

今年以来的“抢出口”效应会部分侵蚀明年的出口增长。若2019年中美未能达成协议取消全部关税，那么对于价值50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的25%关税和对另外2000亿美元的商品加征的10%关税仍然存在;我们预计全球经济增长在明年一季度将会出现更为明显的下滑。而如果中美之间能够达成协议，所有的关税随之取消，那么出口增速则会在2019年下半年反弹。

总体来讲，相比2018年的两位数出口增速，由于外部需求转弱和2019年上半年关税的影响，2019年整体的出口增速仍将有所放缓。而随着中国承诺降低关税并减少非关税壁垒，整体进口会得到提振。贸易顺差很可能继续缩小，经常账户赤字增加。所以净出口可能将继续拖累2019年的GDP增长。

但另一方面，我们认为贸易摩擦的妥善化解会增强投资信心，尤其是增强出口导向型制造业企业的信心。此外，如果改革开放加速，随着进入壁垒的降低和经商环境的改善，民营和外资企业投资信心也会得到提振。此外消费信心也可能会改善。投资和消费信心的提振对经济增长而言，可能比出口更为重要。

若中美之间能够达成协议，那么政府稳增长政策的规模和强度将比无协议的条件下更小。当贸易摩擦的尘埃落地之时，中国经济的主要下行压力将来自于周期性因素，包括整体存货去化、房地产周期性下行和全球经济下行对出口的不利影响。

此外，结构性的经济放缓仍会继续。综合以上各类因素，我们仍然坚持对2019年GDP增速为6.2%的预测。

（作者陈兴动为法国巴黎银行（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荣静为法国巴黎银行（中国）高级经济学家，编辑：王延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