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对夫妻的喜忧事
2018-12-14杨光毅,高维微
汽车行驶在前往钟灵镇云隘村的路上。从秀山县城到云隘村村委会所在地,是39公里的柏油路。
路途不到一小时。
以往却不是这样。这条柏油路修好前,云隘村扶贫第一书记陈夕才,整整折腾了4个小时,才从县城赶到村委会。驻村扶贫工作队队员张周才,也有同样“不堪”的体验。
村民田如军和任廷锋都属云隘村蟒龙屯组,俩人的家都在这条柏油路边。任廷锋家稍远,正常步行几分钟也能到公路边。他们两家还有另外的相似,都在脱贫攻坚中遭遇欣喜和烦心事,都凭“看准了就干”挺了过来。
离开田如军家时,陈夕才的话夹杂着感慨:“老话说人穷志短,但我现在却不这么认为,只要有志气,大多数情况下帮扶一把就能起来。”
既当爹又当妈还当了“猪倌”Being a Mom, Dad and Hog Raiser
近下午4点,山里的雨依旧没完没了地飘着。火塘边的田如军,好像有点心不在焉。
照例,这是他去村小接放学的孩子的时间。三个最小的孩子,都在村小不同年级念书。
“不接不接,他们各人回来,近。”听到陈夕才说“你去接娃儿嘛”,田如军直摆手。
年初,田如军的媳妇去了外地打工,他说今年还没回来过。留守的田如军开始既当爹又当妈,负责照顾五个还在念书的孩子。
他还是“猪倌”,那是他家的半间“银行”。两年前,田如军一家已经摘掉了贫困帽。
田如军最初在外打工,一家人的小日子倒也还不错。但一场意外让他无法再干重活,家里经济的顶梁柱垮了。那个时候,家中还有6个孩子等着吃饭、上学,妻子也要在家照顾刚学会走路的小儿子。生活一下陷入了窘境,田如军一家成了贫困户。
在云隘村,总能看到田间地头种植的金银花
转机出现在2015年。当时,村里给每户贫困户发放两头生猪。田如军找到陈夕才,提了一个特别的要求:“反正都是发猪,能不能给我发两头母猪,我想用母猪来下崽。”
当地的习惯,把过年正常宰杀吃肉或售卖的猪称为“肥猪”,以区别用于繁殖猪崽的母猪。养母猪的那年过年,田如军家里没有“肥猪”。他纠结了很久,“刀下留猪”,继续养着那两头肥壮的母猪。
开春后,母猪不负众望,一窝下了13只小猪崽。又遇上行情好,一只猪崽能卖三千多元。压在田如军一家头上的重担,一下就轻了。
好事多磨。一家人的欢喜劲还没过,烦心事却来了。
第二胎猪崽刚生下来不久,一头母猪就突然瘫在了地上,本来安安静静的小猪崽也莫名其妙开始转圈,跑着跑着就倒地上死了。
陈夕才正好到村里走访,刚好拦下田如军的媳妇。从希望突然跌落到失望的田如军媳妇,正要用背篼把死了的猪崽背到村委会找陈夕才“讨说法”。
她的理由很简单:“你们给的母猪死了,还把我的粮吃了,我还正准备把死猪背到你们村委会呢。”
陈夕才无暇和她较真,赶紧叫来了车,让人到镇上去接老兽医。好在老兽医经验丰富,立刻带着田如军上山找草药,教他如此这般喂给猪吃。尽管猪崽还是死了好几头,但半年后,原本瘫了的母猪又站了起来,继续下崽。
如今,母猪成了田如军家中的银行。
除了卖掉小猪崽挣钱,他还每年从猪崽中留下两头母猪,扩大能繁母猪的数量。现在,他饲养的母猪超过了10头,还养了一头种猪,有偿提供给别人家的母猪交配。当然,现在家里还有两头“肥猪”。
田如军一看就是那种憨厚人。可算起账来,一点儿也不含糊。问他现在一年家里能挣多少钱,他憨憨地支吾。我们一边帮他算,一边问他“对不对”,他都把脸冲着火盆,点头,说“嗯”。粗略计算,加上媳妇外出打工的收入,田如军家的年收入8.5万元以上。
而且大女儿已经工作,不再需要家里负担。
正聊着,两个孩子出现在堂屋外。最小的那个是儿子,跟两个姐姐都在云隘村小学念书。稍大一点的那个姐姐,稍后也出现在屋外的公路上。当天他们是步行回家的,学校到家里只有一公里路程。
回到家的孩子在田如军面前晃了一下,直接就钻进了自己的屋子。那间屋子的旁边,正在新建一个独立的卫生间,田如军自己当建筑工。我们去拜访时,他正在快砌到顶的砖墙上忙着。
孩子渐渐长大,尤其有女儿在家,田如军想让孩子有一个独立的卫生间,洗脸刷牙洗澡都方便。
媳妇不在家,田如军的日常就像一个主妇。早上5点半起床给孩子做早饭,把孩子送到学校,再回来收拾碗筷,给家里的猪煮食。地里有活路就下地,没有活路就忙活他的独立卫生间。
陈夕才总忍不住当面表扬田如军,说他人穷志不短,能吃苦,舍得力气。田如军家的地都没撂荒,他还种了不少别人家不种的地。家里那么多头猪,这些地的产出正好“供应”猪食。
不知道田如军的师傅是谁,反正他很低调地在果树上弄起了嫁接,每年的水果,还能给他带来一些收入。
果子能卖多少钱?田如军依旧低头憨笑,不答。有没有一万块?他还是脸冲着火盆,挤出一句声细如蚊的“嗯”。
精明夫妇与金银花的“爱恨情仇”Shrewd Couple’s Love and Hate for the Honeysuckle
如果问秀山有什么,很多人会想到锰矿、边城、川河盖,还有金银花。
秀山已从锰矿转型,边城与“翠翠”持续在人们的情感里发酵,川河盖日渐在游客的印象里生根。金银花,似乎从未缺席。
云隘村也产金银花。在金银花遍地的秀山,这似乎并不值得关注。留意到云隘村金银花的故事,是因为村里的任廷锋夫妇。这对精明的夫妇,与金银花之间有着“爱恨情仇”的纠缠。
金银花烘烤箱与烘干后的金银花
又爱又恨,又喜又忧。好在,这是一对“不认输”的夫妇。
在云隘村,可能没有哪一家人对金银花的感情,来得像任廷锋夫妇那样复杂,纠结。
通到任廷锋家门口院坝的那约100米水泥路,很陡,仅容一辆小车通行。迎出来的是任廷锋的媳妇,他自己在厨房里忙活晚饭。
屋檐下,摆着一个硕大的铁家伙,看上去是台有点旧了的设备。任廷锋的媳妇捞起围裙下摆,擦了擦手,说那是烘烤金银花的烘烤箱。
任廷锋家木屋的右侧,与木屋成直角搭建了一个“偏厦”。空旷的“偏厦”里隔出了一间厨房,更大的空间权当简易厂房,兼作饭厅。一面墙边整齐摆着三件我们很陌生的物件,后来知道是锄草机,用于金银花基地锄草。
天冷,任廷锋瘦高的儿子穿着棉拖鞋把我们带到火盆边。他现在也是壮劳力,跟着父母一起种金银花。
原本,任廷锋一家与金银花毫无瓜葛。两口子在外面打工,精明能干,加上能吃苦肯吃苦,攒下了二十多万,日子还算不错。
他们想靠着这二十多万元的积蓄更上一层楼。从此,夫妇俩“沾”上了金银花,回到村里建起了一个两百亩的金银花基地。
生锈的柴刀见证了任廷锋一家艰辛的过往
与金银花的“爱恨情仇”,从此埋下伏笔。
2012年,刚刚收完鲜花烘干,金银花的价格就像被腰斩,夫妻俩亏得血本无归,一下子成了村里的贫困户。
从小有积蓄到贫困户,巨大的落差毫无征兆地砸在任廷锋夫妇头上。
继续,还是放弃?在驻村扶贫工作组帮助下,任廷锋申请到了小额扶贫贴息贷款,继续干。随着行情的好转,以及金银花产业市场的逐步完善,任廷锋一家的日子慢慢又充满了阳光。2015年,一家人甩掉了“贫困帽”。
任廷锋两口子话都不多。相比较而言,他媳妇更显得健谈,但也都话语从容,平铺直叙。唯有说起最难熬的那段日子,她的表情才有些许变化。
金银花基地在山上,路还没通。任廷锋夫妇往来基地和家里,以他们常年劳作的脚程,单程需要一个多小时。“没得钱请人,自己做。屋头平常的开支都没得钱,每次上山到基地,都背柴回来卖。”任廷锋媳妇的脸上突然有点黯然。
每天,在山上的基地伺弄完金银花,两口子就在山上砍柴,每人背着差不多100斤的柴下山。那时还有人买柴,100斤生柴能卖上50元。
那是他们都不愿回想的日子。与现在完全不同。
另一个儿子不在家,任廷锋一家三口,在屋后建了两间卫生间,抽水马桶淋浴喷头洗手盆等一应俱全。基地走上正轨了,金银花收摘季节,要请工人烘干,多的卫生间是为工人准备的。
今年的行情还可以,任廷锋说。今年金银花鲜花收购价从去年的每斤3.5元,涨到了每斤6.5元。一家人今年的毛收入有28万元,刨去成本,还能剩下约十万元。
两口子还在想着扩大金银花种植规模的事。
烦恼事又来了,还是道路的问题。两口子想着,如果山下到金银花基地的道路修好了,金银花收摘的人工成本至少节省一半。
陈夕才也在想办法,“无论如何,三轮车能通行也行,这就能为任廷锋一家省不少钱,越来越大的金银花基地,必然会带动周边的金银花种植户。当然最好的结果一定是产业路能够在未来建成,那更是一件大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