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重庆做导游32年
2018-12-14高维微受访者提供
◇ 文|本刊记者 高维微 图|游 宇 受访者提供
旅游业,是一个诞生于改革开放的行业。
1978年,旅游作为外事接待工作中的一部分被分离出来,逐渐发展成一个独立的经济产业。
1986年,旅游作为一个单独的产业,正式列入国民经济和社会发展计划之中。
重庆光大国际旅行社有限公司入境旅游经理袁世云,就是在这一年,开始了外国游客的接待工作。在这一行一干32年,袁世云见证了重庆旅游业从起点到繁荣的过程,以及与之相关的吃住行方方面面的变迁。
三峡游迭代升级An Upgrade Version of Three Gorges Tour
改革开放之初,在中国最早向世界推荐的两条黄金旅游线路里,其中一条便是长江三峡。美国前国务卿基辛格访华时,便多次游览长江三峡。
1986年,袁世云刚做导游时,长江三峡上的游轮其实是“班船”,也就是按规定班期航行于固定航线的客轮“东方红号”,1982年基辛格访华时乘坐的就是同一类轮船。
“东方红号”虽说是“班船”,但也被称之为长江上第一代“游轮”。船上舱位有五等,没有一等舱,海外游客坐的是二等舱,最多能搭载40名外宾,船票可谓一票难求。船上除了游客,还挤满了旅客,船行一路就一路停靠,不断上下客。这样一来,一次三峡游来回需要七八天时间。
相比“东方红号”,1988年开始运营的“昆仑号”“巴山号”,算得上是第二代三峡“游轮”,游船全是标间,只在旅游景点停靠。可以这么说,第二代三峡“游轮”的出现,长江三峡游才有了真正意义上的“游轮”。
这之后,以“西宁号”“峨眉号”为代表的第三代三峡游轮的出现,让三峡之旅再度升级。到了由德国制造的“皇家公主”系列第四代三峡游船出现后,三峡游可以用“舒服”来形容了。船舱内的床是可折叠床,空间设计相当合理,并且解决了船舱中行走会发出响声的问题。
以“黄金系列”“世纪系列”“总统系列”等为代表的第五代游轮,让搭乘游轮游三峡变成了一件真正享受的事。这些“五星”“超五星”标准的游轮,不仅舒适,也让游轮“一票难求”彻底成为过去。
随着三峡旅游业的发展,不断有新的豪华游轮下水,单船载客人数扩大至650人。2017年,“世纪系列”的第八艘五星级豪华游轮开工,这一次,游轮定位为“安全、绿色、智能、舒适”。
“一房难求”成为历史“The Struggle to Get a House” Becomes History
刚刚从事导游工作时,解决游客的“住”,是袁世云的一个大问题。那时候,“酒店”对于大多数中国人来说还相当陌生,“歇宾馆”是件让人们充满憧憬与想象的奢侈事。
在主城,海外旅客常住的是“重庆宾馆”“重庆饭店”两家宾馆。现在看来,当时这两家的住宿条件勉强达到现在3星标准。此外,还有一家专门接待外宾的渝州宾馆。当年,这些宾馆的保洁员是令人羡慕的工作,据说这些保洁员每天早上都会像打了鸡血一样,兴奋地冲进房间翻枕头,找游客留下的小费——外汇券。
干了32年的袁世云见证了重庆旅游业从起点到繁荣的过程
不过,宾馆并不那么好住,即使提前订好房间,也有可能因为一些临时的活动而取消,旅客只能另寻它处。
“住招待所”是大多游客的选择。住宿条件相对好些的,要数那些工厂的招待所。实在不行,就坐两三个小时汽车到合川,在那儿住“合川招待所”,一来是条件相对好些,二来也为到大足的行程节省些时间。
很多人记得,1989年的重庆出现了一个新的流行语——“去扬子江”。
“扬子江”是重庆人对扬子江假日酒店的爱称,这是重庆第一家合资酒店。酒店的团队价格是75美金一晚,按当时的汇率大概是435元。而直到90年代初,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也不过是三百元。当然,这还是在有房间的前提下。多数情况,房间供不应求,在酒店大厅、会议室时常能见到睡了一地的领队。
1996年,大量国外星级酒店进入重庆,一房难求的局面才真正结束。
重庆旅游,已不仅局限于个别景点,整个城市都成了景区
“挂长途”“发电报”等游客的日子Days when People Made Long-distance Calls and Sent Telegrams
袁世云还记得,30年前要完成一次海外游客接待工作,起码要准备三个月以上。这其中,无数的时间都消耗在等待回复上。
那些年很大一个不便是通讯,别说国际沟通,就连打个国内长途电话都很费劲。袁世云在接到工作安排后,第一时间要与北京负责对接的旅行社沟通,这时就需要“挂长途”:电话先拨到长途台,接着跟接线员讲“接北京”,报电话号码,然后就要一直等待对方回电话。
电话联络后,便是信件的沟通。如果想快一点,就要“发电报”,按字数收费。那时几乎没有传真机,为了发电报,旅行社得雇一名电报员。袁世云说,“海外旅客通常会提前很长时间制定旅行计划,关键就在于中途的沟通和手续办理需要等待很长时间。现如今,电话、电子邮件也好,微信等手机软件也好,可以和游客实现实时交互,海外游客下单当天,行程就可以安排好。”
通讯不便带来的麻烦还不止于此。
江北机场建成前,接机地点在白市驿机场。白市驿机场经常起雾,导致航班时常延误。由于通讯不发达,接机员在头一天接到接机通知后,第二天一早便要赶往机场等待,如果飞机延误,要等到晚上十二点以后,因为午夜后可以确定不再有飞机到达。有时候接一趟航班,天天去机场守,守一两个星期是常事。
让游客惊叹的大足石刻千手观音
江北机场T3航站楼让如今的游客出入重庆更加便捷
大足石刻的固定线路Fixed Routes of Dazu Rock Carvings
在城市旅游刚刚兴起的年代,袁世云带海外游客只有一条固定线路——大足石刻。
不过,就这么一条旅游线路,事情也并不简单。
成渝高速贯通前,从重庆主城到大足170公里的路程,需要开车走上5个小时,而且路况也不好。公路上基本见不到小轿车。普通的客运汽车也相当简陋,空间小、座椅不舒服,一些国产客车要么是没空调,要么就是空调经常坏。
为了解决用车问题,袁世云必须去找各种进口汽车,有时还要去有外国专家的单位借。
市面上能见到的最高档的车,当属日产的45座客车“大日野”、33座客车“中日野”以及25座客车“小日野”。最受欢迎的自然是45座车,毕竟“装的人多”。
当然,车也不是随时能借到。实在不行,袁世云就会去找有软垫座椅的北京牌汽车。
到了九十年代,合资品牌“桂日牌”客车推出后,才基本解决了汽车的问题。
从“可以理解”到“与国际同步”From “Basic Understanding” to “International Synchronization”
“过去接待海外游客,那是找对象都要把眼光往高了放的‘好工作’,人人都觉得那叫洋气、见大世面。如今,条件稍好点的家庭都出过国,做海外游客的导游,现在是件很普通的工作。不过,这也恰好反应了时代的进步,人们对于‘外面的世界’已经司空见惯。”做导游三十多年,袁世云感叹道。
现在,袁世云常常在接机时听见游客的赞美声:“重庆的机场好大”“重庆的夜景好漂亮”……
近些年来,在接待海外游客时,袁世云还有一个明显的感受:过去,游客“可以理解”重庆住宿、出行等不便的条件,他们很包容,“特别好说话”。不过,今天就完全不同,游客越来越挑剔,甚至会用行业顶尖水平比较。
这样的改变,其实再自然不过。
改革开放初期,大多数海外游客到中国旅行,或多或少会带着“看稀奇”的目的。但如今,海外游客到中国,纯粹是为了旅行,他们自然会有各方面的诉求,甚至用国际顶级标准来衡量。
换个角度看,这又何常不是改革开放成果的一个侧面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