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老板招工

高伟

牛天禄的生意做得风生水起，为了赶一市政工程建设，他让跟班阿宝去乡下招一批民工。阿宝做事卖力，很快就把事情办妥了。

这天上午，牛天禄喜滋滋地来到员工驻地，转了一圈后顿时气得吹胡子瞪眼，他指着那些新招来的工人问阿宝：“这些歪瓜裂枣是你花心思找来的？”

阿宝忙点头哈腰解释，说现在泥瓦工不好找。这时，一阵清脆响亮的声音从人群里冒出来：“你是找干活的员工，又不是招女婿，品头论足做什么？要用就用，不用拉倒！”

闻听此话，牛天禄心里“咯噔”一下，他没想到会有人和他顶嘴。他把目光扫向人群：“谁？谁在说话？有种就站出来说。”

牛天禄话音刚落，一个二十五六岁的小伙子从人群里走出来。小伙长得十分清秀，牛天禄靠近小伙子上下打量了一番，“阿宝，你找来颗明珠啊！这细皮嫩肉的，能做泥瓦匠？”

阿宝忙上前问：“你是咋混进来的？我不是说不招设计员吗？快，哪来回哪儿去，我们公司缺的是泥瓦工和脚手工，不缺设计人员。”阿宝边说边推搡着小伙子。

牛天禄挺着大肚腩盯着小伙子问：“喂，那個你叫啥？你来应聘设计员？说说，你能设计啥？”

看牛天禄居高临下的样子，小伙子落落大方地说：“我叫潘俊，刚从建筑设计院毕业，还没找到合适的工作。你问我能设计啥，这么跟你说吧，只要是建筑上的事我都能设计。”

“好！今天你就现场设计，如能令我满意，就收下你。否则，请你立马滚蛋。”牛天禄让阿宝拿来纸笔，然后又让人搬来一把太师椅。牛天禄舒服地坐在太师椅上，阿宝识趣地为牛天禄端来紫砂茶壶。

潘俊准备就绪后问牛天禄：“牛老板请吩咐吧！”

牛天禄喝了一口茶，然后闭眼想了想说：“有个纺织公司想在公司大门口弄一艺术浮雕，他们找我帮忙，因为弄浮雕比较烦琐，我正为这事犯难呢，既然你说能设计，就帮我设计个艺术造型吧！”

潘俊看看牛天禄，心想这牛老头真缺德，让我给他弄浮雕，幸亏我是科班出身，换了别人，早就被他吓跑了。想到这儿，潘俊对着牛天禄微微一笑，然后抬手在图纸上画开了。

瞧潘俊镇定自若的样子，牛天禄向阿宝勾勾食指。阿宝轻轻地凑上前，“看来这小子胸有成竹，你是咋发现他的？”阿宝满脸堆笑：“老板，他不是我发现的，是他看到我在贴招工启事就跟着我来了，我当时就回绝他说我们不招设计员，哪想他竟然混进来了。方才我数了下人，多出一个人来。老板，要不我这就让他回去？”

牛天禄嘿嘿一笑，看得出，这小子可是个人才，看来你的粗心成就了我一次机会啊！

阿宝嘻嘻笑着问：“阿宝愚昧。老板，这是咋说的呢？”

“说你笨还真笨。那纺织公司刘老板你知道，他可是个财大气粗的主儿，如果这小子把浮雕设计搞出来，刘老板看了满意，我不是又可大笔进账了吗？”牛天禄高兴地眼眯成了一条缝。

阿宝见牛天禄开心，不失时机地上前恭维：“老板不愧姓牛，真牛！”

一会儿工夫，潘俊就放下手中的笔说：“牛老板，设计完毕，请阅。”

阿宝弓着身子把设计稿递给牛天禄。牛天禄接过一看，立时张大嘴巴，眼睛瞪得溜圆，他指着设计图上的文字说：“这八仙织锦图是你的创意？”

潘俊微笑道：“我看牛老板是喝茶喝糊涂了！啥叫是我的创意，我画的当然是我的创意。为了防止意外，这八仙织锦图上还有些要点我没画，我怕牛老板到时会……”

潘俊话还没说完，牛天禄立刻接上话头：“打住，打住，我知道你想要说什么。你放心，我牛天禄不做那种缺德事，有了设计就把设计者抹掉。好！现在我就同意聘用你为我们天禄公司的工程设计员，立即上班。”说完，牛天禄把脸转向阿宝：“我先去办公室和刘老板电话通通气，这儿有你打理。不过，那个瘦高个中年人你不能收，他看上去太瘦，不能做什么重活。”

牛天禄吩咐完刚要走，哪想到潘俊一把抓住他：“不行，他是有来头的。牛老板若赶他走，我也走。”牛天禄有些纳闷：“什么来头？”

潘俊拉过瘦高个子，说：“他是我堂哥。五十岁都不到，只是在乡下风吹日晒显得老些，如果牛老板要他走，我也跟着走。”说完，潘俊一把抢过牛天禄手中的设计稿。

“你！”牛天禄看着潘俊，一时不知说啥好。倒是阿宝眼珠子一转：“老板，这小子太无理了，我把他们哄出去，明儿重新帮你找几个过来，乡下民工有的是。”

牛天禄瞪了阿宝一眼，转身对潘俊哈哈一笑，说：“小潘啊！我们好商量，好商量。你跟我到办公室来，聊聊浮雕设计的事。看在你的面子上，就收下他。阿宝，你重新安排一下。”

潘俊和那帮民工终于在牛天禄的工地上安身下来。潘俊设计的八仙织锦浮雕让牛天禄大赚了一笔。

接下来，市质检局、安全检察局时不时会有人来检测工程质量和安全防范措施，总是能检测到不合格的地方让他们整改。牛天禄心里纳闷，这上头关系早打通了啊，为何还频繁检测？莫非哪个环节出了状况？

这一天，在牛天禄办公室，阿宝对牛天禄抱怨：“老板，这三天一检，五天一查，七天一整改，我看这工程做下来得亏本。现在哪个工程队不弄手脚，您花费那么多本钱在这工程的投标上，我看得想想办法了。”

牛天禄叹气道：“现在对城建上头抓得是紧，可也没这样三番五次来找麻烦的，而且一捉一个准儿。我寻思，我们这儿是不是出了内鬼，得想办法把这内鬼找出来。”

阿宝闻听此话连忙凑近说：“我也是这样想来着。为什么那帮人一招进来，市政工程工地就不太平了呢！是谁呢？”阿宝转着眼珠，忽然他一拍大腿，“老板，我看潘俊那小子嫌疑最大，他是设计员，肯定了解工程中的每道环节。”

牛天禄眯着眼，和阿宝嘀咕了一阵。

一天中午，潘俊接到阿宝的电话，说老板请他过去。潘俊来到牛天禄办公室，可办公室里没有人，等了一会儿，还是没见牛天禄人，便去了休息室。路过阿宝办公室时，听里面传出轻轻的说话声，“老板，明天工程部就要开始浇筑另外几根大梁，我看边上两根完全可以用细一号的钢筋，要不要我吩咐下去？”

潘俊一听立时警觉，这牛天禄果然死不悔改，还想做“豆腐渣”工程，赚黑心钱。都这样盯着他还想做手脚，真是可恶。突然，办公室门一下打开了，牛天禄和阿宝说笑着走出来，看到潘俊站在门边很是吃惊，“小潘，你啥时来的？听到什么了？”

潘俊一时面红耳赤，“没有没有，我刚到，刚到！”

阿宝皮笑肉不笑地对潘俊说：“刚到？小潘，别睁眼说假话，五分钟前你就到老板办公室了。其实你设计员的身份是假，混入我们公司摸情况是你真实的企图，对吧？怪不得最近我们公司老来人检查，原来是你出卖了我们，我早就怀疑你小子有问题，今天果然让我们逮到了。”

潘俊看看他俩，心想，原来是你们设圈套让自己钻。想到这儿，他转身就想走。哪想到阿宝上前堵住他，对着他大喊：“想走，没门儿！你发现了我们的秘密，休想踏出公司大门。”

牛天禄微笑着上前，“我看这样吧，一，写下保证书，我会给你一笔封口费，你只要乖乖地不说出来就可以太平无事；二，继续在这儿工作，不过得听我和阿宝的吩咐，我会把你的工资级别提升。”

“我不会与你们同流合污。奉劝你们，这种伤天害理的事还是不要做了，不然我可不客气。”说完话，潘俊转身抬脚就要走，只听“啪”的一声，一根棍子敲打在他的后脑勺上，他摇晃几下便闷声倒下了。

“阿宝，你这样要出人命的。”牛天禄紧张地盯着昏倒在地上的潘俊。

“谁让这小子不识抬举，敬酒不吃罚酒！”阿宝蹲下身看了眼潘俊，“老板别急，他只是昏迷，过个把小时就会苏醒，我现在把他扛到休息室，等我们明天把事情办妥后再放他出去。”

“放他出去，你能把他的嘴堵上？你把他打晕，就不怕出人命？你尽快想办法把这事解决了。”

俩人正说着话，办公室前响起银铃般的笑声，只见一个女孩儿微笑着站在门口：“爸！”

啊！女儿来啦，“宝贝儿，爸想死你了噢！”牛天禄上前给了女儿一个拥抱，他想把女儿的视线挡住。女孩儿一下看到倒在地上的潘俊，她两眼发直忙抓住潘俊的手，“潘俊，潘俊，你怎么啦？”

见女儿认识潘俊，牛天禄嘴中打着结巴问道：“小丽，你，你认识他？”

“他是你未来的女婿啊！爸，你们……他怎么晕倒了？还不快报警。”看到女儿焦急的神情，又听女儿说潘俊是他未来的女婿，牛天禄也急了，上前一个耳光向阿宝扇去，“谁让你用棍子打啦！潘俊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看我不撕了你的皮。”

阿宝用手捂着半边脸，吃惊地看着小丽，“小丽，他真是你男朋友？没听你说过有男朋友的事啊！”

小丽怒视着阿宝：“我谈男朋友还要让你知道？快呀，快把他送医院。要是潘俊有任何损伤，我也撕了你的皮。”

阿宝憋屈着脸，又不好发作，只得掏出手机拨打120急救。

急救车很快就来了。小丽跟着医护人员用抬架把潘俊抬上车，牛天禄也想上车，哪想到小丽一下把他推下去，“爸，我现在告诉你，潘俊可是市长……”

小丽话还没来得及说完，潘俊堂哥及一班员工闻声赶来，“潘俊，潘俊你咋样啦？”几个人冲开阿宝的阻拦，都想上车，车厢除了小丽和医护人员，连站的地方都没有，无奈之下，阿宝只好让潘俊的堂哥上了车。

看到急救车开走后，牛天禄遣散人群，拉着阿宝回到办公室。牛天禄无力地跌坐在沙发上，“阿宝，小丽方才说潘俊是市长，你听到了吗？惨了惨了，难道说是市长假扮民工来我们公司做卧底打探消息？”说完，牛天禄又恨恨地瞪着阿宝，“这事都是你一手搞出来的，招的那些民工。现在好了，事情也出了，弄得小丽一个劲儿地怪罪我。阿宝，我看你是不是不想在我这儿待了？”

“老板，都怪我，都怪我。我不走！别赶我走。”阿宝跪倒在地央求着。

见阿宝一个劲儿地哀求，牛天禄把手挥了挥，“好了好了，你起来吧！这事得想想办法如何化解，不然打伤市长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再说潘俊手中肯定掌握着我们工程中的质量问题资料，现在只好找小丽解围了。”

“可我打伤了潘俊，小丽能原谅我吗？”俩人急得团团转，阿宝也是忧心如焚。牛天禄怕女儿怪罪，吩咐阿宝开车，前往医院探望潘俊。

到了醫院，当看到小丽和头上缠着纱布的潘俊正坐在沙发上聊着天时，牛天禄喜出望外，“小丽，潘俊的伤不碍事吧？”

小丽狠狠地盯了阿宝一眼，说道：“还好，多亏他手下留情，否则就有可能脑震荡。”

阿宝闻听小丽的话，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小丽、潘俊，不，潘市长，请你们大人大量，饶了我吧！我下次再也不敢了。”

潘市长？潘俊和他堂哥都瞪大眼睛，小丽在一旁哈哈大笑，“阿宝，谁跟你说潘俊是市长啊？”

牛天禄吃惊地看着女儿，“小丽，你不是说潘俊是市长吗？”

“爸，原来是这话啊！我是想说潘俊是市长的秘书，哪知道那些工人闻讯赶来把我的话打断了。”小丽关切地看了潘俊一眼，接着说，“爸，我和潘俊是高中同学，我们准备明年结婚。”

听到这里，牛天禄和阿宝似乎如梦方醒，“小丽，难道潘俊进来都是你一手安排的？”

小丽起身走到牛天禄面前，“是的。爸，有一次我无意中听到您和阿宝悄悄说工程如何做手脚省工省料，我就想，您是我爸，我不想让您为了钱昧着良心去做豆腐渣工程，危害市政建设，所以就想了这么个办法，让潘俊过来监视您。哪想到阿宝会这么手重，差点儿要了潘俊的命。”

看到小丽这样关心自己，牛天禄很是感动，“小丽！你的心情爸爸明白。你放心，爸爸是不会弄虚作假的，我和阿宝上次只是瞎说说而已。”

这时，在一旁的潘俊堂哥沉稳地说道：“牛老板，你女儿是在救你，你别再玩花样了。对于你的一言一行，我们早就注意到了。这样也好，早发现你就早解脱，不然你在这条路上会越陷越深，那就不是罚款的事了。”

牛天禄听罢大惊，“你？区区一个民工，你有啥资格说我？”

“爸，他不是民工，也不是潘俊堂哥，他是俞平易市长，是专管城建的市长。”小丽话音刚落，牛天禄的心嘣地抽紧了，脸色羞红，指着小丽的脸，“女儿，你，你引狼入室啊！”

俞平易拉起小丽和潘俊的手，“牛老板，你女儿女婿是好样的，他们配合我到你们公司务工，因为今年这市政工程太重要，所以不能有丝毫纰漏，以后我们就要如此运作，深入工地第一线，这样才能获取最真实的基建情况，为百姓造福。牛老板，怎么样？明天请你到市政府督察科来汇报一下工程情况吧，不过你得如实说清楚，对于问题，有则改之无则加勉，我现在可是有你工地上一手的施工资料啊！”

啊！果真是这样，牛天禄的脸从白变青，又从青变红，他搂着阿宝，激动地说：“阿宝，这次招工，我赚大了啊！”

阿宝一脸诧异，牛老板，你赚大了？我怎么不明白？你这是气糊涂了吧？

“我爸才不糊涂，他当然赚了，一次招工，就招了市长和市长秘书两个大人物为他打工，他实在是赚大了啊！”小丽自豪地说。

还是女儿懂我心啊！牛天禄握着俞平易和潘俊的手，笑着说：“俞市长，小潘，谢谢你们，让我悬崖勒马，不滑入罪恶的深渊，否则，工程质量出现问题，祸害大家，我就要成为千古罪人。你们放心，我现在就随你们去市委，把工程情况详详细细地向你们汇报。”

“好！牛老板爽快！我们出院吧！”俞平易握紧了牛天禄的手，亲切地说着。

出院？望着潘俊头上缠的纱布，牛天禄这才想起还在医院，他笑着对潘俊说：“小潘，晚上和小丽一起回家，让你丈母娘为你煮个母鸡补补。”

“牛老板，你这是丈人见女婿，越瞧越欢喜！”俞平易话音刚落，大伙都笑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