忙碌的柏林下午透射了什么

黄耀鹏

柏林的7月9日注定有个忙碌下午。在国务院总理李克强和德国总理默克尔的见证下，中德政府和企业达成一系列合作协议。工信部部长苗圩与德国联邦经济部代表签署了《关于自动网联驾驶领域合作的意向声明》;蔚来与博世签订了战略伙伴协议;清华大学与戴姆勒签署了交通研究合作意向书;江淮和大众、西雅特签订了引入后者品牌生产的谅解备忘录;华晨与宝马签订了长期合作框架协议，聚焦第三方市场开发;宁德时代与德国图林根州政府签署投资协议。

中德汽车合作的“新火花”

系列协议将中德双方工业、科技界的合作推向新高度。在欧盟范围内，两国巩固了互为最大投资贸易国的地位。

有人开玩笑称，德国正在“艰难”地保持中国对欧最大投资目标国的地位，因为李嘉诚正在“买下”英国。过去10年来，中国成为欧洲最大金主，在欧洲并购或投资的总额达3180亿美元，比美国同期在欧洲投资高出45%。

“艰难”的潜台词实际上是首鼠两端。一方面，德国对中国拉拢东欧国家的16+1机制颇为不悦，对收购白己的先进技术企业也日益警惕;另—方面，德国又必须与中国保持密切合作，因为两国经济的天然互补性和战略互需，在中美贸易战发端以后更加明显。

现在，后一个考量正在压倒前一个。德国不希望“退群”的英国撷取大部分中国金融投资（虽然德国人对此办法不多），而如果中国与美国的贸易出现大的波折，中国将急于提升与欧盟投资贸易水平。中美经济关系无可取代，但中国希望华盛顿能够看到合作比对抗更符合美国利益（显然美国并不这么看）。

以往，中欧友好靠美国不总是正确的，三方政治经济关系非常复杂。如今，中美的贸易紧张局面凸显，强化了中欧合作的制衡作用。虽然过去4年中，中德政府领导人保持着每年会面2-3次的频率，但本次会面对中德战略协作水平的提升作用最为明显。

与中东欧16+1合作机制下围绕基础建设做文章不同，中德可以在工业、科技领域实现深入的合作。上述协议清楚地表明了这一点。

美国人认为，中国正在谋求组建反对特朗普贸易政策统一战线，而布鲁塞尔正在狐疑并倾向于拒绝结盟，哪怕只在口头上。而柏林则与布鲁塞尔保持温度上的差异。柏林对华盛顿在贸易政策上的大倒退怒形于色，因为国际贸易是德国还能将欧盟扛在肩上的动力输出源泉。

尽管仍然不放心中国买买买政策，但德国已经乐于加深双方技术合作。德国汽车界紧紧抓住了千载难逢的机遇，因此我们看到德国实力居前的整车企业和零配件企业几乎倾巢而出的景象。

花样主体和统一主题

在中德战略合作促成的大背景下，合作涵盖的主体空前丰富：政府间、整车企业间、新能源企业与零部件企业、企业与大学间、新能源企业与地方政府间。

其中，中国工信部和德国经济部忙于进行双方技术合作的顶层设计按照意向书，在网联驾驶领域，两国政府部门间将建立对话机制，推动统一标准制定和應用、促进汽车和云端数据共享、推动通讯频率统一解决方案。毫无疑问，“两统一、一共享”凸显了两国战略互信有新进展，和华盛顿公开怼“中国制造2025”刚好相反。德国没有把白家工业4.0和中国对应的科技工业战略规划对立起来，采取零和博弈的态度。这证明面对中国的发展，德国朝野没有美国式的战略焦虑。这和面对中国推动的“一带一路”态度是一脉相承的。

而清华与戴姆勒的合作则很新颖，突破了企业间技术合作的窠臼。双方在自动驾驶、智能交通领域将进行联合研究。结合此前戴姆勒在德国“产学研”界组织的智能交通联盟，戴姆勒对于未来标准的热心，超过了其他企业。它反映了戴姆勒谋求保持对智能交通系统规划的影响力。这部分研究经费是看不到“回头钱”的，戴姆勒对未来技术发展保持了良好耐心。

华晨与宝马、江淮与大众及西雅特的新合作框架，都属对既有合作体制的延伸。长期以来，跨国企业都将中方伙伴的作用限制在中国境内。即便在中方伙伴发展起来以后，也不希望他们在合资层面对跨国公司的全球战略有任何影响。此前的惟一例外是，通用和上汽在印度和韩国市场进行过不成功的联合尝试。而宝马希望拥有不一样的版本，不只是i3一款新能源车的销路问题，而是宝马看到，中企在新能源领域拥有齐全的上游配套企业，因而也拥有成本优势，所以双方开放了针对第三方新能源市场的合作。

比较另类的是蔚来与博世的战略合作伙伴协议。博世已经是蔚来首款量产车ES8的供货商，为后者提供了驾驶辅助系统、ECU单元、传感器组合和智能化助力器iBooster等部件。

保持纯粹的上下游供货关系不好么？为什么还要更进一步的“战略合作”？首先，博世是全球零配件行业的扛把子，拥有超一流的研发体系实力。还有什么是博世独自做不了的事情？博世一直热心于在加州从事自动驾驶路测活动，但和戴姆勒一样，博世在脱离报告中几乎忝陪末座。

为什么强大的自动驾驶辅助套件研发能力，不能转化为白动驾驶榜单上的名次？博世并不缺乏整车各系统整合实力，只要博世愿意，它可以造出整车，只不过它无意于此。恐怕和德尔福一样，博世意识到，新能源整车是自动驾驶技术更好的投射对象，而非传统动力车。而中国新能源创业企业里，不管从哪个角度看，蔚来都属于头部公司之列。与蔚来的合作，可以让博世在电机控制、白动驾驶技术加速落地，帮助博世成为自动驾驶套件强势供应商。而蔚来不可能拒绝博世的橄榄枝（不管谁先找谁）。博世的站台，只会增强蔚来的品牌号召力、强化供应链的保障能力、增强整车技术研发实力，何乐而不为。

企业、大学、政府部门间的合作，各有各的理由和出发点。在中德经贸关系变得热络的时候，他们都在“抢上车”，巩固自身战略利益。